第50章

　　听完乔细雨的话,  在场的老师有片刻沉默。

　　一位女老师道：“乔同学，既然你说俞家宁的英语成绩没有舞弊，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呢？空口无凭,  我们必须看到证据。”

　　乔细雨抱著作业本和试卷走进来,  站到俞家宁的身边。

　　她把手里的东西一样样平铺在桌面上，然后看着所有老师，沉沉道：“因为后半学期,  我们班的班主任唐老师一直安排我替俞家宁补习英语,  半个学期的相处下来，我对俞家宁的英语成绩实力很了解。我清楚他什么会做，什么不会。我已经看过他的试卷了,  他在试卷上写对的每一道题,  都是我曾经在补习时反复给他讲解过的,  这些知识都是刻在他脑海里的，根本就用不着去照抄赵飞伟的试卷。”

　　她指着手边写着俞家宁姓名的作业本，然后摊开统考的英语试卷，一道题一道题地开始对比作业本：“这个作业本上都是俞家宁的笔记，大家可以对照着看，统考英语试卷上的很多题型我都有让他做过笔记，首先是这一题，各位老师们请看这里……”

　　乔细雨不厌其烦,  真的把俞家宁笔记本上写过的东西一页页翻出来对应上试卷，翻每一题的相应笔记时,  她的动作都显得熟稔于心，如果不是经常跟这本属于俞家宁的笔记本打交道,  是不可能翻阅查找得这么轻松的。

　　这就证明,  俞家宁的英语笔记确实是在乔细雨的指导下一条条写下来的。

　　每个老师都凑在乔细雨身边,  认真听着她为俞家宁解释。

　　乔细雨摆出事实，摆出俞家宁做过的习题册还有试卷，一样样仔细地分析俞家宁绝不可能抄袭赵飞伟试卷的理由，最后她说完，回眸看着俞家宁定定道：“如果各位老师还不相信俞家宁这后半学期英语有进步的话，大可以现场出一些题目来测试，我敢保证，只要我讲过的题目，他一定能做得出来，一定没问题。”                        

                            

　　“俞家宁。”乔细雨的双眸认真看着俞家宁，“这些都是你会做的，对吧？”

　　俞家宁怔忡伫立在原地，看着乔细雨那双清澈的眼睛，神差鬼使的，竟忍不住点一下头。

　　乔细雨顿时绽放笑容，她侧眸看着身旁的几位老师，认真肃穆地道：“老师，你们可以试试，我敢保证俞家宁一定没问题。”

　　几个老师面面相觑，但最后还是同意了乔细雨的话，开始在纸上随机出几道英语题，难易都有，虽然题目形式跟乔细雨给俞家宁讲解过的不一样，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如果俞家宁真是凭借自己实力考出的108分，那么这几道题目他基本也能够做对。

　　俞家宁沉默站在所有老师中间，一双眼睛怔怔地锁定在乔细雨的面孔上，表情复杂。

　　这个房间里站着那么多人，甚至包括父亲也在其中，可是到最后，为什么相信我的，却只有你呢？

　　老师很快出好的题目，将其摆在俞家宁的面前，肃穆道：“俞家宁，你现场做给我们看吧。”

　　摆在俞家宁面前的除了几道老师们现场出的选择题，还有老师找来了一篇英语报纸上的选词填空。

　　俞家宁接过老师递来的笔，垂眸开始做题之前，忍不住抬头朝乔细雨所站的方向看了一眼。

　　乔细雨触及到他的视线，微微一愣，旋即露出肯定的微笑。

　　俞家宁收敛心绪，低下头，提笔开始安静作答。

　　-

　　雨过天晴，空气中微微浮动着些霉味。

　　会议室里极度安静，只能听见俞家宁作答题目时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乔细雨敛声屏气地站在一旁，看着俞家宁写完了全部的答案，然后将答题卡交到了老师的手中。                        

                            

　　老师开始批改。

　　乔细雨紧张地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一位英语老师批改后，把批改好的答案交到其他几位老师以及校长的手里复核，几个人议论了一下，而后为首的一位老师看着俞家宁道：“确实都做对了。”

　　乔细雨松了一口气，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俞家宁的英语科目是她全权负责，他哪里会，哪里不会，她是最清楚的人，不可能会出现问题的。

　　在听到这个结果后，俞文庆原本铁青的脸色也逐渐好转过来，他看着俞家宁的目光逐渐带了些愧疚和心疼。

　　“但是。”校长推了推眼镜，目光审视地看着俞家宁，“会写也不代表不会作弊，俞家宁，那监控里你回头的那么画面要怎么解释？”

　　乔细雨有些紧张地看着俞家宁。

　　这个问题，只有俞家宁自己能够解释。

　　希望他能够好好回答一下。

　　俞家宁抬眸，淡淡瞥了一眼乔细雨，然后垂下眼帘。

　　他稍微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英语考试的时候，赵飞伟想要报复早上打架的事情，所以在考试的时候，一直用脚在背后踹我的凳子，我回过头不是想抄他的试卷，只是想警告他。”

　　听见事情有了突破口，乔细雨忙争取道：“老师们，这样就说得通了，因为在我们班，所有人都知道赵飞伟是个睚眦必报的个性，想要陷害俞家宁考试作弊也是合情合理的。我觉得老师们应该把赵飞伟也叫来一同询问，顺便可以再问一下当天考场其他的同学……”

　　俞家宁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他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乔细雨为自己据理力争。

　　会议室里的老师们窃窃议论了一小会儿，终于点了头：“学校不会放过真正犯错的同学，但也不会冤枉了好人，这件事情，我们会重新调查一下的，等到问出真实的结果以后，再行定夺。”                        

                            

　　听到这句话，乔细雨终于放下心来。

　　校长转身对着俞文庆说：“俞先生，统考的成绩我们暂时为俞家宁保留，他也可以如常参加期末考试，但是至于处分问题，要等我们调查以后再决定是否给予。这两天，还请您把他带回家好好教育，不过在家的这两天，也不要忘记复习期末考试。”

　　俞文庆的脸色和煦了很多，他淡淡微笑，礼貌地回应：“多谢校长，我们家长会配合的。”

　　“那这件事情就先到这里，大家都先回各自的岗位吧。”校长发话，会议室里的老师开始有序走出，校长送俞文庆离开学校，也率先一步离开会议室。

　　乔细雨把摆在桌上的作业本还有试卷收拾整齐，抱在怀里，朝着会议室门外的方向离开。

　　刚走出门，却发现原本先一步离开的俞家宁双手环胸靠在门边的墙壁上，似乎是在等着她。

　　见到她走出来，他站直身，转向她。

　　乔细雨原本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感激之词，但是俞家宁只是静静看着她，并没有多言。

　　然后，他转身朝着楼梯的方向离开，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乔细雨站在原地，拧眉不解地看着他。

　　真是个奇怪又别扭的人。

　　她摇摇头，抱著书本往教学楼走，准备下午的课程。

　　-

　　“您太客气了，不用再送了。”俞文庆转过身，看着背后的七中校长，温和道。

　　司机替俞文庆跟俞家宁拉开车门。

　　校长停下脚步，恭敬道：“那俞先生，您慢走。”

　　俞文庆点点头，带着俞家宁一起坐上那辆劳斯莱斯。

　　司机缓缓踩下油门，车窗外的风景开始变换。                        

                            

　　父子俩并肩坐在后座，俞文庆看着手里的文件，俞家宁则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谁也没有说话。

　　“小赵，先去一趟医院吧。”俞文庆抬头看向驾驶座，瞥了一眼俞家宁脸上的红肿。

　　“好的俞总。”司机回答。

　　俞家宁却看过来，冷漠道：“不用了，前面的路口把我放下来。”

　　司机透过后视镜，颇有些为难地看了眼俞文庆：“俞总……”

　　俞文庆侧眸看向身边态度冰冷的儿子，有些烦躁地抬手揉了揉眉心，终究还是放下身段，说道：“家宁，今天的事情，是爸爸操之过急，没有相信你，爸爸向你道歉。”

　　“不需要。”俞家宁的回答冷淡而干脆。

　　俞文庆的脸色沉了沉。

　　车内的气氛一瞬间降低，连开车的小赵都不自觉地把车开得更加小心了一点。

　　“俞家宁，爸爸已经向你道过歉了，你不要太任性。”俞文庆的口吻变得严肃了几分，“马上就是期末考试，我希望你能够分清主次，不要在这个时候闹脾气。你已经快16岁了，应该有点清醒和理智，还当自己是五岁小孩吗？”

　　“我任性？”俞家宁笑了一声，“到底是我任性，还是您任性？”

　　俞文庆原本满腹的话忽然梗在喉咙里。

　　“还有，我需要你现在的道歉吗？”俞家宁接着冷笑了一句。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

　　俞文庆沉沉闭上眼，好像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很多事，是爸爸觉得你太小，所以一直不曾告诉你，以后你会明白的，爸爸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俞家宁忽然转过头，态度变得激烈起来，“为我好就是在我妈生病的时候偷偷和别的女人搞在一起？为我好就是在我妈死了还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执意和那个女人结婚？为我好就是丝毫不顾我的感受还有我妈的颜面替那个女人还有她的儿子收拾残局填补烂摊子？你真的是为我好吗？还是为了你自己的一己私欲？你这样的好，我不需要，我只需要一个活生生的健康的我的亲生母亲！”                        

                            

　　俞文庆的瞳孔凝固，就连前座开车的小赵也默默地捏紧了方向盘。

　　俞家宁暴怒地说完这一切后，又突然像一只猛然泄气的气球，颓废而无助地靠倒在座椅上，茫然地看着车顶：“……算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看向驾驶座的司机，疲惫地说，“赵叔叔，停车，我要下去。”

　　车靠边稳稳停下。

　　俞家宁推开车门，转身准备离开。

　　背后的车窗却在这一刻摇了下来。

　　俞文庆坐在车里，用一种哀恸的眼神静静凝望着俞家宁的背影：“家宁，你要去哪？”

　　“去墓园。”俞家宁头也没回，“去看看我妈，再去看看妹妹，给它带点喜欢吃的东西。”

　　俞文庆垂下眼帘：“家宁，爸爸知道，妹妹是你妈留给你最后的念想，它死了，你接受不了。但是家宁，那不过是一条狗，如果你喜欢，爸可以给你买更多更好的。”

　　“我不需要。”俞家宁始终没回头，声音冷静理智，“我只有一个母亲，我也只有一条狗，没了就是没了，没有谁能代替。我知道您公务繁忙，您走吧，我也走了。”

　　说完，他朝着街角的方向走远，最后消失在俞文庆的视野里。

　　那一瞬间，俞文庆的表情好像老了十岁。

　　司机小赵把隔音挡板降下来，通过后视镜看着俞文庆，忽然觉得这个在生意场上从来意气风发的商人，竟然也会有这么颓丧跟无可奈何的时候。

　　“俞总，现在去哪？”小赵问。

　　俞文庆皱了皱眉，扶额疲倦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强打起精神，说道：“去公司。”

　　-

　　学校的调查速度很快。

　　自从会议室那天过后，学校重新调取了当天28考室的录像，同时对当时考室的同学和监考老师进行了一对一的询问，最后从相关的几位考生当中了解到，那天英语考试时，的确是赵飞伟一直在背后用恶意言语骚扰俞家宁，致使俞家宁在考试过程当中频繁回头，才在监控中造成了俞家宁考试抄袭赵飞伟试卷的视觉假象。                        

                            

　　学校在暗中了解完所有情况之后，联合了几位老师，将赵飞伟单独带去进行调查。

　　一开始，赵飞伟一直矢口否认，但是在学校摆出事实证据之后，赵飞伟终于还是承认了自己陷害俞家宁考试作弊的事实。

　　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结局的反转令所有人都没想到，一瞬间，流言蜚语的风向标就发生了变化，从剑指俞家宁变成了剑指赵飞伟，好在唐老师还有学校领导积极出面调停，这件事情才没有得以继续发酵。

　　赵飞伟认错的第二天，俞家宁就回到了学校继续上课，一切如常。

　　而在期末考试的重压之下，大家重新回归正常的学习生活。

　　俞家宁回到学校以后，仍旧很少说话，也并没有向乔细雨道谢，感谢她那天替自己说话，只是专心地准备自己的考试，没有了以前的懒散。

　　两个人作为同桌，也算是和平相处了。

　　-

　　“所以，现在你们算是和平相处了？”电话里，陈起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许的疲惫，但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期末考试正式开始前的最后一天，陈起年给许久没见面的乔细雨打了个电话。

　　乔细雨原本不打算把俞家宁的那件事情告诉陈起年，但最后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告诉了他。

　　乔细雨靠在家里的阳台上，看着夜晚城市升起的绚烂灯火，乖乖地抿嘴笑道：“算是吧，总之我觉得，他身上虽然还是有刺，但这刺也不像以前一样扎人了。”

　　“你不让他感谢一下你？”陈起年笑着问。

　　乔细雨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阳台的栏杆上，迎面感受着夜风：“我不需要他感谢我啊，我为他说话，又不是心疼他被冤枉，我只是希望学校能够肯定他英语成绩的进步，毕竟他的英语是我负责的，这小半年的心血不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可，我可是会不开心的。你应该知道我每周给他上课有多么不容易吧？”                        

                            

　　电话那头陈起年的笑容带着几分宠溺：“我当然知道。”

　　乔细雨微笑着说：“明天就是期末考了，希望他能够争点气，再考个好的成绩吧。”

　　“会的。”陈起年安静温柔地说，顿了顿，他语气含笑，“说了这么久，你一直在说俞家宁，我也会有点不开心的。”

　　乔细雨脸陡然一烫，握着手机的手收紧：“……啊？对不起。”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陈起年有些淡淡的歉意，“这段时间我太忙了，没有时间和你见面，也没时间给你指导数学。”

　　乔细雨腼腆地笑起来：“你是高三生啊，这很正常，现在这个阶段，你忙你自己的学习才最重要。我们都在努力做自己的事情，这就够了。”

　　“还有一个月就快过年了。”陈起年莞尔，“过年的时候高三会放几天假，到时候有机会，我再来见你。”

　　“好。”乔细雨握着手机，仰望着城市夜晚缤纷的天空，笑得甜蜜蜜，“那我们到时候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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