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龙小云的家庭危机（十四）

……果然不出杨过所料。

        郭芙出去了没一会儿，连到林诗音家的路都没走到三分之一，就开始嚷嚷自己脚酸腿疼，总之哪哪都不舒服。

        杨过冷着一张脸，对她没好气：“我之前怎么说的？”他双手环抱，闲闲站在那里，看着郭芙作。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让他做起来就别有一番潇洒劲儿。

        郭芙全当作没听见，拄着拐杖，站在原地不动，开始耍赖：“那我真的走不动了——”

        “如果你走不动，那我们就回去。”杨过说，“本来我就说，用不着去林阿姨家，等郭伯伯他们回来，就什么都知道了。之后等你脚好了，我们再去她家。”

        “可是……”郭芙原本就是一时心血来潮，现在走了一小会儿，累了，那股劲儿也就散了，被杨过的话一说，顿时也觉得自己累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天色将晚，夕阳西下，她将拐杖放在脚边，对杨过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歪了歪脑袋，朝他张开双臂。

        杨过站在原地不动，只是看着。

        郭芙锲而不舍，她早就掌握了如何对付杨过这样的别扭人——使出比他更倔的水磨工夫。

        两人只僵持了一小会儿，终于，杨过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朝郭芙走过去，背对着她蹲了下来。

        郭芙小小地欢呼了一声，熟门熟路地粘到了杨过的背上。

        杨过轻轻一掂，将她背了起来，一手捡起拐杖，嘴上还是不饶人：“你这也太重了吧，该减减肥了。”

        郭芙报复似的，用自己的脑袋磕了一下杨过的背，杨过故意大声叫唤，逗得郭芙笑个不停，在他背上一刻不肯消停。

        好不容易两人都静了下来，同时抬起头，一起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一弯月亮。

        “你说，诗音阿姨和李叔叔，还会在一起吗？”郭芙忽然小小声地问，她想不明白，对于想不明白的事，她一向扔到一边，问出来别人会笑话她的——虽然杨过也会笑话她，但她觉得有些不太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暂时还不需要去想。

        “我觉得……不会了。”杨过倒是很冷静，他代入到自己身上来，李寻欢和林诗音之间，已经隔着太多东西了，如果是自己，只会觉得疲惫不堪，“他们可能还能做朋友，至于其他的事情……”

        郭芙在他背上趴着，默然无语，忽然说：“我要是李叔叔，就想办法把诗音阿姨给追回来！”

        杨过笑道：“那要是她还是不答应呢？”

        郭芙信心满满：“他们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嘛，你看龙小云也没死是不是？我觉得只要努力、再加上点时间，都会好起来的！”

        她这种信心也不知道从何而来，但杨过却没有出言反驳，他在心中默默想，是啊，因为没有出人命，所以还有一线余地……

        那要是真的出了人命呢？要是……要是有血海深仇呢？

        杨过忽然从心底泛起了一股寒意，他不愿意去深想自己联想到了什么，只是将自己揽着郭芙的手收得更紧了一点。

        郭芙只觉得杨过的身子微微抖动，奇怪起来：“你怎么啦？背累了吗？”她扭笑嘻嘻地凑近杨过的耳朵，在他耳朵边吹气，“让你吹牛，还说自己多厉害。”

        “别闹！”杨过耳朵红了，差点把郭芙从自己背上摔下去。

        “跟你说正经的，要是你的朋友，忽然不理你了，你该怎么办？”杨过忽然问道。

        郭芙以为他还是在说什么逗趣的话：“你说的朋友，是李叔叔和诗音阿姨那种朋友吗？”

        “我的话呀……我会主动去找他说话。”郭芙想了想，“多说说话，他会理我的吧？”

        “要是还不理你呢？”

        “那我也不理他了！”郭芙撇了撇嘴，“我主动说了那么多话，已经很给他面子了，要是他再阴阳怪气，我又不是缺朋友！”

        “……”杨过沉默下来，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啦！”郭芙是个静不下来的人，总是不肯消停，“真的累啦？那我下来吧。”她扭动着身体，想从杨过背上下来。

        “别乱动！”杨过斥责了一声，郭芙这才乖了一点，但安静不下三分钟，她就开始用自己的小辫子来挠杨过的脖子。

        两人的身影，在回家的路上，被月光融合成了长长的一条。

        郭芙悄悄地拿出手机，悄无声息地，将这个影子拍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莫名地觉得，心里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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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里，郭芙和杨过因为想尽早知道龙小云的事情，就都坐在客厅里等郭靖和黄蓉。

        郭芙等着等着，不自觉地靠着杨过睡着了。

        等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她隐隐约约听到爸爸和妈妈在说话，她自己靠在一个肩膀上，但是实在懒得睁开眼睛，于是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们的话。

        “……果然跟过儿猜的差不多。”这是黄蓉的声音，话语中带着一些喟叹，“真是想不到，龙小云那孩子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如果真的像你和诗音刚才在她家里说的那样，那真是……”郭靖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那孩子在公安局里就说了一句，’绑架他的人忽然就跑了‘，所以他才逃了出来……”他声音低沉，想来对这样的行为，属实不太能接受。

        “唉……“黄蓉叹了一口气，”真是心有九窍，却用在了算计上，这件事从头到尾也没留下什么其他证据，连那个李警官，我看她都没什么办法。“

        杨过坐在一旁，郭芙沉沉地靠着他，听郭靖和黄蓉将在公安局中的所见说了一遍。龙小云心机之深沉、处事之决绝，也深深地震撼到了他，但在他心里，这件事其实已经尘埃落定。

        唯一困扰他的，只剩下一个问题。

        龙小云为什么会落下自己的扣子？

        ……在那座山上，他看到郭芙的时候，心里想了些什么？才会让他落下了一个这么大的疏忽？

        以龙小云的本事，似乎不应该会犯这样的错误。

        杨过十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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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龙小云回来后，李寻欢的嫌疑就全部洗清，但网络上的舆论，向来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所以他的名声，也可想而知了。

        但李寻欢本人并不在意，这件事在他的全力压制下，也并未再掀起什么大的波澜。

        等到郭芙脚完全好了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而此时也传来了一个新消息。

        林诗音要带着龙小云，出国继续她的钢琴事业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郭芙，第一时间冲去杨过家：“走！咱们过去拦住她！”

        杨过和母亲正在吃饭，就被郭芙莫名其妙地拉着冲了出去，路上才听到了原委，他皱着眉头停了下来，郭芙拉了他好几下，他一动也不动。

        “我们又凭什么过去拦住她？”他问。

        郭芙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随即垂下了头。她当然明白杨过说的，但是心底还是不甘心，诗音阿姨这么好的人，凭什么不配拥有幸福的生活？

        杨过看到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一软，终于柔声劝慰道：“行了，你要去，咱们就一起去。”

        郭芙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开心，杨过立刻加上一句：“不过，你不许任性，到时候不能乱说话——看我眼色行事！”

        “哦……”委委屈屈，心里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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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来到林诗音家门前时，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李寻欢正站在林诗音家门口，两人正在说着些什么，气氛倒是颇为融洽。

        郭芙悄悄拽了拽杨过的手，两人本想躲在一侧偷听，但谈话已然进入了尾声，李寻欢也发现了他们。

        他对林诗音笑了笑，笑容温和，宛然便是当年两人最要好时的模样，但眼神中已带上了挥之不去的沧桑。

        林诗音的眼睛闪闪亮，她仍然是苍白的，但好像完全挣脱了什么枷锁，整个人流露出一丝活气。

        郭芙原本以为，她要离开这个自己生活已久的地方，一定会十分不舍，因为她向来是苍白而柔弱的，总是带着一丝哀愁。

        但她看到了现在的林诗音，顿时觉得，自己也许从来没有真正理解过这位阿姨。

        “……那，诗音，我们巴黎再见。”李寻欢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转身对一边的杨过和郭芙笑了笑，朝自己的车走去。他的背影也不如以往总是带一些愁苦，而变得淡然潇洒。

        杨过发现，龙小云亲手制造的这件事，好像让两个大人都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林诗音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地笑了笑，点了点头，郭芙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了一点红润的颜色。

        然后她对杨过和郭芙招了招手。

        杨过拉着郭芙走了过来，郭芙的脸上还残余着一丝惊讶，而杨过已在最初的惊诧后，明白了李、林两人的变化究竟从何而来。

        “芙儿，你和你杨哥哥，也是来送我们的吗？”林诗音弯下身子，对郭芙柔声道。

        郭芙点了点头，原本想劝林诗音留下，和李寻欢再续前缘的话，在看到林诗音熠熠的双眸之后，忽然就说不出来了，她看了看杨过，杨过对她点了点头。

        林诗音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两个孩子的心思？她以前那般万事不上心，也不过是自己将自己封闭起来罢了，一旦整个人摆脱了桎梏，顿时生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之感。

        她看了一眼李寻欢离去的方向，稍稍出了一会儿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都过去了，我也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郭芙眨着大眼睛，忽然有一种这里正在进行洗礼的感觉。

        林诗音声音很轻，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郭杨二人说话：“……以前我忽视了太多东西，现在该把它们重新捡起来了。”

        郭芙隐隐约约地明白，这一次龙小云的事情，实在是让林诗音太痛苦了，但这痛苦，好像成了一种催化剂，让她更快地从包裹自己的茧中脱离了出来。

        ……也许她即将活出自己真正的人生了。

        郭芙忽然不想再说任何劝她的话，她觉得自己之前的一些想法真的很傻——一个人，真的只有感情才是她的全部吗？

        林诗音不再多说，她对两个孩子笑：“小云也很想见你们，他就在花园里，你们去跟他道个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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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小云穿着一身小小的马甲三件套，正对着花园中的花发呆。

        郭芙和杨过的脚步声并不轻，他肯定是听见了，但并没有回头。

        直到郭芙叫了一声：“喂！龙小云！你怎么不理我们呀！我们可是专门来看你的！”

        龙小云这才转过身来，冷哼一声：“有什么好看的。”

        郭芙向来和他不和，不过看在他前段时间失踪的份上，才好声好气一点，后来得知他是自导自演，更觉得他心机深沉，现在见他不过脸色苍白一些，神情憔悴一些，自己可是因为他崴了脚踝，气简直不打一处来，也有样学样地哼了一声：“来看你的戏演的好啊。”

        龙小云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在他的谋划里，郭芙这种脑子的是猜不出他的计策的，没想到……他恨恨地瞪了一眼郭芙身边的杨过，一定是他，郭家笨丫头才能看出来！

        杨过毫不相让，冷眼相对，你自己计策有漏洞，还怕别人看出来？

        一时之间，三人之间又开始了小型冷战。

        过了一会儿，竟然是龙小云率先示弱，移开了目光：“算了，懒得和你计较，反正我妈现在看起来总算像是个人了，我也满意了。”

        这话倒也没错，比起以前柔婉消瘦的林诗音，现在重新把自己的全副精力投入到事业上的林诗音可的确是精神多了。

        郭芙没法反驳，只是奇怪，龙小云怎么能把每一句好话说得那么难听呢？

        “算了，看到诗音阿姨恢复了就行，我们走了！”郭芙拉起杨过，转身欲走，龙小云也毫无留客之意。

        郭芙转了一半身，忽然停住，背对着龙小云说：“你去了巴黎，好好照顾诗音阿姨哦，不要再气她了，她这回为了你，都快要伤心死了……更别说和李……”杨过将她的手一捻，郭芙闭住了嘴，不再说话，跑向客厅，去帮林诗音收拾东西。

        杨过却慢了半步，他落在郭芙身后，忽然问：“……当时在燕南山上，你为什么要出来？”

        龙小云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杨过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他笃定龙小云会说出答案。

        终于，龙小云出声：“……因为她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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