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爸是郭靖！（十三）

杨过这一次的昏迷，是真正的昏迷。

        多日来的疲惫饥渴，与心理上的层层负担，终于在郭靖黄蓉一口叫出他父母的名字时到达了顶峰。

        迷迷糊糊之中，他只觉得身边有各种杂乱的人声，也仿佛有许多人在他身边来来往往，可每当他想努力睁开眼睛时，就觉得一股疲惫袭来。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睡，就睡了整整两天。

        这一次，他可以睁开眼睛了，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看到他苏醒，那个女人满脸的忧虑一下子就被喜色替代：“过儿！你醒来了！”

        杨过沙哑着嗓子，尝试着叫了一声：“妈……”他极力挣扎着坐起来。

        杨过看着母亲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连手中端着的水杯都掉在了地上，她急匆匆地奔了出去：“医生！医生！我儿子醒了！”

        杨过本来想拉住母亲，一时却没拉住，他几天没见她，母亲一下子憔悴了不少。穆念慈只比黄蓉略大一些，文雅清秀，只是生活清贫所以略显疲惫沧桑，但杨过刚刚竟然在她的鬓边看到了几丝白发。他丢失的这几天，母亲一定快要急死了。

        穆念慈出去没一会儿，医生很快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跟屁虫——正是郭芙。

        郭芙一下子扑到了杨过的被子上，杨过觉得像是一座小山压了过来一样，郭芙两只手臂紧紧地抱着杨过的胳膊，脸涨得通红，显然高兴极了：“杨哥哥！你终于醒来了！你睡了好久好久，穆姑姑急得都哭了好几次……”

        穆姑姑？杨过瞪着郭芙，他昏睡过去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会儿工夫，连亲都认上了？

        他脸色一沉，郭芙瞬间松开他，扑到穆念慈怀里。这丫头最会望风使舵，早就弄明白了这里现在谁最大，郭芙一只眼睛从穆念慈怀里探出来，试试探探地看向杨过，一边委委屈屈：“穆姑姑，你看杨哥哥好凶，芙儿担心了他那么久……”

        穆念慈疼爱地搂着郭芙，对儿子道：“过儿，身体刚好些，不要随便动气，怎么能对女孩子这么不礼貌？”

        围观了半天的医生过来解围，他给杨过检查了身体，对在场所有人（包括之后跟进来的郭靖黄蓉夫妻俩）宣布了杨过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之后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恢复过来了。

        郭靖与黄蓉对视了一眼，黄蓉过去拉住穆念慈的手，对她点了点头。

        杨过觉得，在自己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他们好像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母亲。

        穆念慈坐在他床边，欲言又止，她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过儿，妈妈已经和你郭伯伯、郭伯母商量好了，等你身体好些了，咱们就搬家到京城去。”

        杨过愕然：“为什么？怎么这么突然？”他皱起眉头，满脸抗拒神色。

        病房之中，只有郭芙一人喜笑颜开，拍着小手，觉得杨过搬家来真是太好了，不过她拍了一会儿，眼见无人响应，只得悻悻地垂下了手。

        郭芙不明白，为什么杨哥哥不愿意呢？京城多好呀，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杨哥哥以前住的地方，一定没有这些，自己刚好带着他长长见识。

        郭靖虽然满心都是重见故人之子的喜悦，但杨过的神情，却与他的父亲那么相似，他想起杨康，神情也不由得沉重起来。

        黄蓉对杨康本就没什么感情，杨康以前曾经跟郭靖的几位师傅曾有龃龉，虽然没闹出什么大事，但本着“给靖哥哥找麻烦的人我就不喜欢”的原则，黄蓉对杨康也有些看不上，现在杨过救了自己的芙儿，倒是让黄蓉在心里对他高看一眼，觉得他毕竟是穆姐姐的孩子，到底还是可圈可点。

        穆念慈对儿子的性格非常了解，她转头对郭靖和黄蓉道：“郭大哥、蓉儿，让我私下跟过儿说吧。”

        黄蓉点了点头，拉着郭靖出去了，郭芙不会读空气，还想留下来听，被黄蓉也拉了出去。

        直到病房里只剩下了母子两人，杨过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不去。”

        穆念慈的眼光暗含忧愁，这孩子骨子里高傲偏激，这种性子也许对他的发展有利，但也许会在日后对他造成极大的伤痛，她一直希望，能用自己的引导将儿子这种性格慢慢导向中立，但这孩子毕竟还是有自己的想法，她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顾。

        “为什么呢？”她想了想，“你不是一直很喜欢郭伯伯吗？以前妈妈因为你岁数小，一直没有告诉你，郭家和杨家，从你爷爷那一辈开始就已经认识了，你爸爸和郭伯伯也是兄弟，现在你爸爸不在了，郭伯伯也一直在找我们，只是我……”她咬了咬嘴唇，转过了话头，“总之，安临市毕竟比不上京城，不管是学校还是我的工作，京城都更好一些，现在郭伯伯帮我们搬过来，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你应该高兴啊。”

        杨过的眼神深处，燃着一团烈火，他仿佛是咬着牙一样：“我还是一样喜欢郭……郭伯伯，我愿意他一直是我的偶像，但……我不用他可怜我！”

        穆念慈大惊失色，她没有想到儿子竟然想到了这一面，她原本只是以为，他心里面有一些不舒服，那也很正常，毕竟家境实在悬殊，接受别人的帮助，很难回报以同样的价值，只是郭杨世交，杨过总会慢慢想通的。

        可是……这么激烈的性子，以后可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穆念慈更起了纠正他这性格的想法，郭靖淳朴厚道，有他在一旁，会对过儿起更好的引导作用吧？

        她想起来杨过刚被送入医院，急疯了的她终于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时再见到郭靖黄蓉时的震惊。三人默默无语，想起旧事，黯然神伤，黄蓉拉着穆念慈的手，更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穆姐姐，苦了你了……我也明白，你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们……可是，也没必要这么苦着自己啊。”

        也许这孩子骨子里的倔强，不是随他的父亲，而是随了我……穆念慈苦笑着想。

        她柔声对杨过道：“不要想这么多，你要知道，郭伯伯一直都想照顾你，他对你会很好，你黄阿姨还有芙儿妹妹，都会一起……”

        “我就是不想让他们照顾！”杨过压低了声音，他不是不识好歹，当然知道郭靖对母亲的帮助是出于好意，多少次他看到穆念慈工作那么劳累，也想着能让她更轻松一些，郭靖当然一伸手就可以做到，但他想的是，等自己长大就可以帮她减轻负担……

        “我不想欠这个人情……”

        穆念慈摇了摇头：“你不明白，这跟你爸爸也有关系……”她没有再说下去。

        “那就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杨过激烈地喊，他一直以来都不愿意问，是怕伤母亲的心，并不代表他不好奇，每个男孩都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个大英雄，而穆念慈对父亲过往的遮遮掩掩，让杨过早有猜测，自己的父亲也许不是那么光彩。

        和郭靖比起来……

        他忽然想到了郭芙，这女孩果然就像自己第一眼见到她时那样，是一个真正的天之骄女小公主，自己如果受了她父亲的荫庇，不就一直矮人一头吗？

        母子俩相对无言，杨过喘着气，只觉得眼前一片发白。

        过了很久，杨过终于平静下来，理智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在心底想，只要能让妈妈好过一些，我何必又去伤她的心呢？

        他抬起头，看着穆念慈希冀的目光，在这样的目光中，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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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芙本来是扒着门缝想偷听的，虽然什么也听不到，也被爸爸训斥了一通。

        黄蓉担心女儿的身体，也让她在医院跟着杨过一起休养了两天，这家医院黄家有私人关系，医疗条件自然是没得说，郭芙在这里养了两天，已经把被绑架这事抛诸脑后，大小姐的娇骄脾气又养了回来。

        被郭靖训斥了几句，她不乐意了，撅起嘴来跑了个无影无踪。

        郭芙丢失又住院的事情，她的好朋友自然是知道的，朱七七和温柔都在家人的陪伴下来看望郭芙。三个小女孩叽叽咯咯一通聊，郭芙自豪宣称，她认识了一个特别好的小哥哥，又好看又厉害，还能保护她，把杨过吹得是天上有地下无，差点就达到了“我哥敢吃||屎”的水平。

        温柔自然不服气，她表哥苏梦枕刚好旧病复发，也在这家医院住院，温柔就把苏梦枕拿出来吹牛，大有和杨过能打一架的架势。

        这三位大小姐能成好朋友，真的要亏她们三个都没什么心眼，吵吵嚷嚷完了都不上心，否则早就掰了。

        郭芙为了躲郭靖的训斥，刚跑到电梯口，忽然想起来温柔说的，不由得灵机一动——我去看看，有没有温柔吹得这么好？

        说到做到，郭芙坐着电梯，就到了呼吸内科，她还记得温柔说的，苏梦枕的病房是5号房。

        她悄悄摸了过去，刚凑到门口，只看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少年正坐在床上低头看书，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那少年已经抬起头，微微一笑：“温柔，又想来吓唬我？”

        他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小女孩并不是温柔，这才一怔，带点抱歉地说：“咳咳……不好意思，我以为又是我妹妹来调皮捣蛋……你的动静和她有点像。”

        郭芙歪了歪脑袋，觉得这个小哥哥就是脸色太苍白了一点，不过也很好看啊，嗯，和杨哥哥也不相上下，还这么文气……

        在这么文雅的少年面前，郭芙也有些文气起来，她背着手慢慢走过去，歪着脑袋：“你是苏梦枕哥哥吗？”

        苏梦枕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看起来比杨过要大些，八||九岁的样子，他说话时有些微微咳嗽，看起来的确是肺不太好，呼吸有问题：“你是温柔的朋友？”

        郭芙吓了一跳，还没自报家门，人家怎么就知道了。

        苏梦枕摆了摆手，不让郭芙靠自己更近：“我……咳咳……怕咳嗽传染给你，就在那里就好。”他打量着郭芙，并不打算告诉她，温柔每次来，都要给他讲自己的小伙伴，一个姓郭，一个姓朱，姓郭的有一双特别好看的大眼睛，用温柔的话，“就比我差一点点！”，姓朱的个子高些，神采飞扬，特别有钱。

        不是谁都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是谁都知道他在这里住院，眼前这孩子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符合这么多条件：“……咳咳，你姓郭，对不对？”

        郭芙像见了鬼一样瞪着他，忽然一个转身，跑了出去。

        苏梦枕来不及叫回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只好苦笑一下，决定等温柔下次来了再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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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芙回到杨过的病房，此时房中只剩下了杨过一个人，他也在低头看着书，阳光照在他乌黑的头发上，郭芙打量了半天，觉得苏梦枕还是太冷了一点，还什么都知道，简直太吓人了——还是杨哥哥有趣。

        她在杨过床边晃了半天，见杨过只是看书，没有理她，自己也觉得没趣，停了下来，心里泛上了一股委屈。

        哼，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了！

        她翻到旁边的小床上去，这本是郭黄和穆念慈方便照顾两个孩子，将他们的病床安排在一间房用的，杨过不知道，看她气哼哼的，本来就心情不好，也懒得哄她，两人竟然各坐两床，冷战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郭芙忽然发出闷闷的声音：“哼唧。”

        杨过不明白她想干什么，看了看她，发现她把脑袋埋在被子里，是从缝隙里发出声音的：“……干嘛？”

        郭芙嘟嘟：“……我告诉你，楼上有个更好的哥哥，苏哥哥长得也好看，人也好……”

        杨过冷声道：“那你还来找我干嘛？”

        郭芙跟没听到似的：“苏哥哥名字也好听，比你的好听……”

        杨过几乎要气笑了，臭丫头又在搞些什么幺蛾子，他忘了自己不和小丫头计较的前言，过去掀开郭芙蒙头的被子，一把捏住她的脸蛋，左右一拉，威胁道：“之前是谁保护你的？你说哪个哥哥好？”

        郭芙没坚持三秒就缴械投降：“杨哥哥！杨哥哥！是杨哥哥好！”

        ……直到晚上，他们快睡觉了，杨过还耿耿于怀：“你说的那个苏哥哥，到底是哪里更好？”

        郭芙模模糊糊地回答：“他名字更好听……”

        杨过倒真是承认，自己的名字有些怪，但他坚决不肯在郭芙面前承认。

        过了一会儿，郭芙又出了声：“……可是你的名字更有意思。”

        杨过怔了片刻，郭芙细细的睡息已经响起，他看着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忽然觉得，胸中的块垒，好像消除了那么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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