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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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镇静剂的剂量很低,您不用担心。让她稍微安静一下,要是情绪太过激动的话,对她的伤害更大。”医生解释道。
“妈,没事的没事的,她很快就醒过来了。”霍漱清对罗文茵道。
可是,霍漱清不明白,苏凡到底为什么会对他反应这么大?
隐隐的,他似乎觉得自己知道答案,那个不愿相信的答案。
医护人员离开了,罗文茵和霍漱清坐在里面陪着苏凡,谁都不说话。
病房门推开了,一个嫩嫩的声音传了进来。
“爸爸,妈妈呢?”是念卿。
霍漱清赶紧走过去,抱起女儿。
“爸爸,妈妈怎么还在睡啊?她怎么还不醒来?”念卿看着病床上的母亲,问。
“妈妈只是累了,她现在需要休息一下。”霍漱清道。
“可是妈妈睡了好久好久了,她怎么会睡这么久都不醒来?”念卿问。
罗文茵泪花闪闪,走了出去。
“来,你拉住妈妈的手,跟妈妈说——”霍漱清坐在床边上的椅子上,“你想和妈妈说什么?”
念卿很认真地想了想,从爸爸的腿上跳下来,朝着套间门跑去,霍漱清不解地看着孩子,又转过头望着病床上的苏凡。
肩膀露在外面了,霍漱清小心地给她盖好被子,压了下去。
这丫头啊,总是让人这么不放心。
很快的,念卿就跑了进来。
“爸爸爸爸,你看,这是我早上画的画。”念卿拿着一幅画坐在爸爸的腿上,道,“我要给妈妈看。”
“这是什么?”霍漱清看着纸上那有些像地球人又有些像外星人的三个人,问。
“爸爸,妈妈,还有我。”念卿认真地给爸爸解释着,“爸爸,你看,妈妈的头发太长了,我这次给她画了更长的头发。”
霍漱清的鼻头涌着一股液体,含笑道:“哇,我们念念现在这么棒啊,画的真好!”
“可是,爸爸,我忘了妈妈怎么笑的了。”念卿低下头,很委屈地说。
霍漱清把孩子拥到怀里,道:“等会儿妈妈醒来了,看见你就会笑了。”
“真的吗?”念卿抬起头,那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爸爸。
霍漱清点头,道:“那当然,爸爸怎么会骗你?”
“可是爸爸,为什么妈妈还不醒来啊?我都等了她好久好久了,好无聊了!”孩子的耐心终究是有限的,孩子也同样不懂母亲得了什么样的病要睡这么久不醒来。
“念念?”罗文茵的声音传了过来。
“外婆?”孩子回头看向罗文茵。
“你跟外婆先出去,外婆带你去外面吃好吃的,让你爸爸休息一会儿,爸爸很累了,等妈妈醒来了,我们就过来,好吗?”罗文茵道。
念卿点头,对霍漱清道:“爸爸,那你乖乖睡觉啊,可是别像妈妈那样一睡着就不起来。”
霍漱清笑了,亲了下女儿的脸颊,道:“恩,爸爸知道了,你跟外婆去吧!”说完,霍漱清就起身了,罗文茵牵着念卿的手,道:“漱清,你稍微眯一会儿,迦因醒了就给我打电话。”
“恩,麻烦您了。”霍漱清送着岳母和女儿到病房门口,看着她们一行人离开,才折身回到病房内间,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拉住苏凡的手,闭上了眼睛。
真是太累了,工作的事,苏凡的事,真是太累了。
今天他开完会就赶紧回来了,领导说让他好好在医院陪陪迦因,休息一天。今天,是他和她的时间,久违的时间。可是,她不认识他了。
她不认识他了啊!
虽然闭上了眼睛,可是霍漱清根本睡不着,脑细胞很活跃地跳动着。
她为什么会怕他?是因为她想起了刘书雅吗?
姜教授说她并不会忘记枪击,只是因为伤害过重而做了选择性的遗忘。如果她还记得枪击的事,就一定会记得刘书雅,如果记得刘书雅,按照一般的逻辑推理的话,她就会想刘书雅为什么会对她开枪,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因为他!
是他的缘故让刘书雅恨她,从而对她开枪。所以,她就会害怕他排斥他,是这样吗?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还能有其他的解释吗?
张阿姨和岳母都没有说过她会排斥她们,不喜欢和她们亲近,那就说明,她唯一排斥的人是他,只有他!
霍漱清睁开眼,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静静地注视着她那熟睡的面庞。
丫头啊丫头,我们可以从头开始吗?我们,可以——
时间,静静地流逝着。
冯继海轻轻走过来,对霍漱清说“徐书记找您”,霍漱清赶紧拿起手机,走出了病房,冯继海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苏凡,叹息一声,也走了出去。
不知到了何时,苏凡睁开眼。
眼前又是她熟悉的场景,她轻轻抬手,却抬不起来。
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啊!
霍漱清?霍漱清?他,他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
她的嘴唇颤抖着,张阿姨赶紧过来,轻声问道:“醒了吗?”
苏凡看着她。
“霍书记刚刚被叫走了,有点急事,他说他很快就回来。”张阿姨道。
苏凡“哦”了一声。
“哦,念卿来了,刚才和曾夫人出去了,我打电话跟她们说一下吗?”张阿姨问。
苏凡点点头。
可是,张阿姨还没给罗文茵打电话,就听苏凡说“逸飞呢?他怎么不在?”
张阿姨愣住了,盯着苏凡。
她知道霍漱清说苏凡不认识他了,可是为什么苏凡一醒来就问覃逸飞?
虽说张阿姨不是很清楚苏凡和覃逸飞那三年的过往,可是半年来,从覃逸飞时常来医院探望苏凡,每次一来就是待一整天,一直到晚上很晚才离开病房。光是这一点,她就猜得出覃逸飞对苏凡的感情不一般,何况,看覃逸飞看着苏凡的那眼神,绝对是——
“哦,覃先生——”张阿姨道。
苏凡看着她。
“还没跟他说。”张阿姨只好实话实说。
“他的号码,您知道吗?”苏凡问,依旧是声音很轻,说话很慢。
张阿姨点头,覃逸飞这半年总是打电话问苏凡的状况,她也就只好把号码存下来了。
“那我给覃先生打电话!”张阿姨说完,就走了出去。
苏凡转过头,望着窗户。
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会睡这么久?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不能动,为什么?
她闭上眼,努力回想着,可是一想,脑子就开始疼。
事实上,张阿姨走出去并没有给覃逸飞打电话,而是把电话打给了霍漱清,当然现在霍漱清不能接电话,依旧是冯继海接的。
冯继海听张阿姨这么说,心里也嘀咕起来。
这怎么回事?苏凡不记得霍书记了,却问覃逸飞怎么不来?
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办?冯秘书?我——”张阿姨问。
这种事,他们这些人怎么可以决定啊?
“我去问问霍书记,你稍等一下。”冯继海说完就挂了电话,走进会议室,霍书记正在发言,冯继海站在门口等了会儿,等霍漱清说完了,他才走到霍漱清身后,在霍漱清耳边低低说了下情况。
霍漱清也愣住了,握着笔的右手拿着笔又放下。
“我给小飞打!”霍漱清道。
“是,我知道了。”冯继海应声,小心地走了出去。
霍漱清的心里,根本无法平静了。
今天这一天,他的心情真是极少有过的惊变。
她记着小飞?为什么会是小飞?
想起和覃逸飞的三人关系,霍漱清真是脑子要炸了!
张阿姨接到冯继海的电话,这才给罗文茵打了电话说苏凡醒了。
罗文茵带着孩子在附近吃蛋糕,听说苏凡醒过来了,赶紧带着孩子就要回来了。
走回病房,张阿姨见苏凡看着自己,忙挤出一丝笑意,道:“霍书记说他给覃先生通知。”
苏凡的脸上,好像有点失落的表情。
“你记得覃先生,是吗?”张阿姨问。
“逸飞帮了我很多忙。”苏凡道。
张阿姨“哦”了一声,她很想问苏凡为什么会忘记霍漱清,可是她不能问,苏凡是病人,而且,苏凡和霍漱清的事,他们这些外人都不能干涉的。
很快的,有医生就进来了。
“霍太太,你好,我姓徐,是你的医生。”心理医生走过来,微笑着对苏凡道。
霍太太?苏凡看着张阿姨,好像很不明白这个称呼。
徐医生已经从姜教授那里被告知苏凡忘记了自己的丈夫这件事,便笑了下,道:“你可以不要把我当医生,我们随便聊聊。”徐医生坐在苏凡的病床边,微笑看着她。
“为什么你叫我霍太太?”苏凡低声问。
徐医生撩了下长发,微笑道:“呃,你要是不喜欢的话,那我叫你的本名,可以吗?”
苏凡还是问“为什么叫我霍太太”,张阿姨只好说“霍书记是你丈夫,是念卿的爸爸,所以——”
哦,是我的丈夫啊!所以他才——
可是,这么一想,她的脑子立刻又疼了起来,徐医生见状,感激握住她的手。
苏凡看向眼前这个年轻的美女医生。
“没事没事的,你不用想这件事了,我们聊点其他的?你现在可以聊吗?是不是这么久没有说话,觉得有点怪怪的?”医生倒是很亲和。
“医生想问什么?不检查吗?”苏凡问。
“我不检查,我只是和你聊天的医生,我们随便聊就行了。”徐医生微笑道,她认真看着苏凡,“我觉得你很漂亮啊,是不是?等你可以自由行动了,就把头发打理一下,化个淡妆,觉得是美翻一片。”
苏凡说了声“谢谢”,徐医生就说:“你以前是婚纱设计师,是吗?要不要和我说一说你是怎么去做设计师的?我看你的简历里面,你是从英文系毕业的,在市政府工作,却又去做设计师,真的是很大的跨度啊!”
说着,徐医生就笑了,道:“我也很想辞职,可是不知道辞职以后做什么,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让我找点参考?”
苏凡笑了下,这个医生真的很会说话。
可是,她为什么去做设计师的?
为什么做设计师?怎么会不记得了?
徐医生看着苏凡在思考的表情,从文件夹里拿出一本杂志,翻开来对苏凡说:“这是我找到的一本有你的专访稿,不如我给你念一段,你回想一下?”
苏凡看着医生给她看了眼杂志的封面,眼睛里却是一片茫然,依旧不记得。
“因为我想看着所有的女孩穿上最美的婚纱,嫁给自己最爱的人,在婚礼上演绎出自己爱情的最高潮。”徐医生念完了,看着苏凡,“真的很浪漫啊!”
苏凡只是笑了下。
“我也看了你婚礼现场的照片,真的很让人羡慕呢!”徐医生说着,又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照片,是苏凡结婚那天拍的全家福。
张阿姨看了一眼,心里大叫不好,自己怎么没有把这张照片放进去啊!
徐医生把照片递给苏凡。
“你看,你能告诉我这里面都是谁吗?”医生蹲在苏凡的床边,给她指着照片,问,“我指给你,你告诉我都是谁,好吗?”
苏凡点头。
“雪儿,逸飞,我弟弟,我妈,这是念卿——”徐医生指到霍漱清的身上,看了苏凡一眼,“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霍漱清,是吗?”苏凡问。
“恩,他是你的丈夫,你,还记得他吗?”徐医生问。
苏凡摇头。
徐医生起身,坐在苏凡对面,微笑道:“没关系,你别着急,不记得就不记得了,我们慢慢来。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设计师的工作?”
苏凡躺在那里,静静回想着。
想起自己在那个雨天站在婚纱店橱窗外,看着那件婚纱,然后逸飞来了——
是啊,逸飞来了,因为有了逸飞,她才开始做设计师的。
“逸飞一直支持我做设计师。”苏凡道。
徐医生拿着笔在纸上做着记录,在接到做苏凡心理医生的任务之时,徐医生就已经把苏凡的人际关系都搞清楚了,自然也就知道覃逸飞对苏凡婚纱店的支持,也同样知道覃逸飞和苏凡的那些传言。
现在听着苏凡这样说到覃逸飞,徐医生也不禁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为什么苏凡会忘了和她感情那么深的丈夫,反倒是记得覃逸飞?
苏凡接着给徐医生说了自己刚开始做设计的情形,说自己很没自信,是逸飞支持她的继续的,还瞒着她送她的作品参赛获奖。
徐医生惊讶的是,苏凡对自己和覃逸飞在一起的细节都记得这么清,却独独对霍漱清——
“你当时没有告诉他念卿的爸爸是谁吗?”徐医生问。
苏凡愣了下,好像在回忆一样,道:“是啊,我没有告诉他,为什么我不告诉他呢?”
“你为什么去榕城?”医生继续问。
“是啊,为什么去榕城啊?为什么要去那里?”苏凡又觉得头开始疼了。
徐医生赶紧合上文件夹,道:“我们今天就不聊了,你先休息,我明天再来找你,可以吗?我很喜欢你的作品,真的!”
苏凡只是挤出一丝笑,没有说话。
徐医生走到套间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苏凡,推开门出去了。
客厅里,罗文茵和念卿已经回来了。
张阿姨忙跟罗文茵介绍说“这是徐医生”,徐医生忙走到罗文茵面前道:“曾夫人,我是负责的心理医生。”
“你等一下,我把念卿送进去,再和你聊。”罗文茵说完,就带着念卿走了进去。
一进去,念卿就跑到了妈妈的病床边。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原本一直在开心玩耍的孩子,一看见母亲就哭了起来。
罗文茵知道念卿非常聪明,即使旁人不和孩子说任何关于苏凡病情的事,孩子却也——
看着女儿哭成这样,苏凡也是泪水满眶。
罗文茵擦着泪水,抱起念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你不是说要给妈妈看你的画吗?”罗文茵对外孙女道。
念卿赶紧跑出去,罗文茵对苏凡道:“孩子每三天来医院看你一次,周末的时候就和漱清在医院里待的比较久一点。他们父女两个啊,都是很想你——”
苏凡望着母亲,一个字都不说。
霍漱清是她的丈夫,这是所有人告诉她的事实,尽管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他看她的眼神那么的温柔,她记得那种感觉,那种被一个人捧在手心宠着的感觉,那么的熟悉,可为什么她会记不得了呢?
罗文茵看着女儿的表情,也就不再多说了,或许有些事,不是他们外人可以插手的,毕竟是感情的问题。
很快的,念卿就拿着自己的画来了,苏凡看着画上一家三口的样子,心里湿湿的。
孩子的笔法式稚嫩的,孩子的用色是天真的,可是,三个人脸上那夸张的笑容,透露着浓烈的幸福二字。
苏凡的眼睛润湿了。
罗文茵发现了苏凡的异常,怕她又情绪激动而出现意外,赶紧对念卿说:“乖宝贝,爸爸很快就回来了,我们先把画收起来放好,等爸爸和外公来了一起看,好吗?”
念卿点头,对罗文茵道:“我还画了舅舅舅妈,还有外公的画。”
“乖乖,那等他们来了我们一起看好吗?外婆给你办个画展,请大家都来看我们念卿的画作,怎么样?现在让妈妈休息吧!”罗文茵道。
“可是我想和妈妈在一起。”孩子说着,脸颊就贴在了妈妈的脸上。
苏凡想要抬起手摸一下孩子,可是手腕上没有力气,根本抬不起来。
我是个废人了吗?
她看着孩子的时候,发现母亲眼里那紧张的神情。
苏凡笑了下,轻声道:“念念要不要躺在妈妈身边?”
念卿忙点头,赶紧就拖鞋准备上床了。
“这不行吧?万一孩子压到你哪里来怎么办?”罗文茵紧张道。
苏凡摇头,张阿姨便赶紧过来把念卿抱到了床上,让孩子坐在苏凡身边。
病床很宽大,加上苏凡又瘦,空地方很多。
“妈妈,我想你和爸爸带我去玩,送我上学——”念卿躺在妈妈的枕头边上,说道。
罗文茵和张阿姨看着这情况,也就轻声走了出去。
也许,孩子是治愈苏凡内心伤痛的良方吧!
“你爱爸爸吗?”苏凡问孩子。
虽然不能动,可是她的视线一直在孩子那张酷似霍漱清的脸上。
是啊,念卿真的很像她爸爸,好像当初逸飞说起来的时候,她还说念卿长得更像爸爸。
像霍漱清,不是吗?
霍漱清,是她的丈夫,是念卿的爸爸,是那个,爱她的人!
念卿听到妈妈这么问,道:“我爱爸爸,可是我更爱妈妈,我也爱外公外婆,爱舅舅舅妈,爱奶奶和江奶奶,还有姑姑姑父和桐桐姐姐,还有小飞叔叔!”
小飞叔叔?
苏凡愣了下,问:“你为什么爱小飞叔叔?”
“因为小飞叔叔老带我玩儿啊!放假的时候他带我去好多好玩儿的地方,爸爸都不带我去。爸爸老是要工作工作,还有要陪妈妈,都不陪我!”孩子不满的小嘴噘的老高。
“爸爸他总是在工作吗?”苏凡问。
念卿点头,道:“爸爸好忙好忙,我都见不到爸爸。”
苏凡不语。
“妈妈,等你病好了,我们和爸爸一起回家去好吗?回榕城,我想小飞叔叔了,我想我们和小飞叔叔住在一起,我们大家都在一起!”念卿眨着大眼睛望着妈妈,那表情简直认真极了。
苏凡笑了下,道:“你不喜欢这里吗?这里不是有外公外婆——”
“可是我更想和小飞叔叔在一起!小飞叔叔可好玩儿了,他还跟我玩飞高高,爸爸从来都不玩。”念卿道。
“爸爸工作太忙了,所以才没有办法陪你。爸爸爱你,是不是?”苏凡耐心地说。
“可是爸爸更爱妈妈!”念卿嘟着嘴,道。
是吗?他,更爱我吗?
苏凡的心里,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跟她重复着这句话。
“那等爸爸来了,我们问他是不是爱念念,好不好?”苏凡道。
孩子笑着点头,窝在妈妈的怀里。
罗文茵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不禁摇头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霍漱清来了,罗文茵见他推门进来,便问:“忙完了吗?”
“恩,我已经把工作安排下去了,今天不用再过去。”霍漱清道。
张阿姨接过他的厚风衣,给他挂了起来。
霍漱清朝病房里面看了一眼,看见女儿躺在苏凡的身边,手贴在门上,却没有推开。
至少她是记得女儿的,她是接受女儿的!
“我去把念卿带回家吧,你和迦因多待会儿。”罗文茵道。
“谢谢您,我怕——”霍漱清道。
他怕她眼里那种神情——
罗文茵想了想,道:“刚才心理医生来过了,你要不去和医生聊聊,问问情况?”
“好,我这就过去。”霍漱清道。
冯继海忙说:“那位徐医生的办公室在四楼,要不要我先打电话问一下?”
霍漱清点点头,便坐在沙发上了。
张阿姨给他端了一杯水过来,霍漱清端起来喝了口就放下了。
“漱清,迦因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有些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罗文茵道。
说着,罗文茵就看了眼自己的秘书孙小姐,孙小姐明白罗文茵的意思,便拉开门请张阿姨和冯继海一起先出去,那三人就一起走了。
霍漱清看着罗文茵那严肃的样子,默声不语。
“虽然迦因醒了,可是她受了那么重的伤,睡了那么久,想要恢复到以前的样子,恐怕不容易。”罗文茵面色有些为难,看着霍漱清继续说,“我和你爸呢,我们两个也商量过,你工作那么忙,后面迦因的治疗也需要家里人在旁边照料着,你那么忙,就别管了。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们做父母的该承担起我们的责任,不管她能不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或者说她这辈子就这样了,也是我们做父母该照顾的,你——”
罗文茵顿了下,望着霍漱清,道:“漱清,这话,我们老早就想和你说了,就算你不管迦因了,我们也不怪你,真的——”
霍漱清刚要张口,罗文茵却抬手止住了。
“迦因这样子,她对你这样,我其实,心里也很过意不去,不知道是怎么了,她也不该这样——”罗文茵道,“漱清,你还年轻,这些话呢,我还是先和你说了,也是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你该做什么,该怎么打算,你自己定夺,不要管迦因怎样。我们会照顾她——”
“妈,谢谢您能为我考虑。”霍漱清打断了罗文茵的话,道,“可是,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不是来安排我和她怎样,而是尽力让她康复。的确,她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我们很难知道,也没人能保证她会不会像过去一样,可是,在设想她的未来之前,我们还是尽量往好的方面想。毕竟,她能醒来,能记得很多人和事,就已经是一个好兆头了,不是吗?至于将来怎样,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漱清——”罗文茵叫了他一声。
霍漱清摇摇头,道:“我对她有希望,我们大家都应该对她有希望,因为她以前就是个很坚强的人,她是不会让她自己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动的。”
罗文茵深深叹息一声,摇摇头。
“我去找一下徐医生——”霍漱清起身道。
罗文茵看着霍漱清的背影,也起身了,走到病房套间的门口,看着里面躺着的女儿。
霍漱清也不知道岳母刚刚和他说这一番话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让他不要放弃苏凡,还是真的有劝他找别的女人的意思,只是现在,他不会考虑这些了。苏凡能够醒过来就是最好的事了,这是最艰难的一关都闯过来了,还有什么难的呢?
医生办公室里,徐医生把自己刚才和苏凡聊了之后的结果告诉了霍漱清。
“初步诊断她是记忆阻滞。”徐医生道,“不算是完全的失忆,她只是忘记了某些。”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枪击的影响?还是昏迷太久了?”霍漱清问。
“这个,可能是心理的影响更大一些,不过我目前还不敢确定。”徐医生道,看着霍漱清沉思的面庞,徐医生想了想,道,“霍书记,不知道您介意不介意让我见一下刘丹露?”
“为什么要见她?”霍漱清问。
“我想,您夫人忘记了和您有关的事,可能是她的潜意识里她记得对她开枪的人,以及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或许,您也包括在其中。她可能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她好像目前对枪击的事没有反应,可是,她的潜意识一直在防御着一切和枪击的人和事。我想见见刘丹露,了解一下枪击发生前她母亲是不是和您夫人接触过,每次都谈过一些什么,或许,从这个方面我们可以找到一些突破。”徐医生道。
“可以,我派人和她联系,看能不能找到,那次事件之后,她就离开榕城了。”霍漱清道。
“那就麻烦您了,霍书记。”徐医生道,想了想,又说,“我想,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她和覃逸飞多见见面。”
霍漱清的眉毛蹙动着。
“对不起,霍书记,为了您夫人的康复,我想,还是应该让更多的人加入到治疗计划当中来——”徐医生道。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已经给小飞打过电话了,他在美国,现在还回不来。”霍漱清道,“只要苏凡可以尽快恢复,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是的,霍书记您也不要太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徐医生安慰道。
霍漱清点点头。
离开徐医生的办公室,霍漱清走道楼道的尽头,跟冯继海要了一支烟,静静站在窗户边点燃了。
烟雾在眼前缭绕着,窗外是一派肃杀的冬日景象。
他到底该怎么做?难道要把一切希望放在那个年轻的心理医生身上吗?
返回病房,苏凡又睡着了。
因为她的身体太过虚弱,医生叮嘱罗文茵不要让孩子在她身边待太长时间,探视的时间也要限制,否则回严重影响她的康复。
只不过,现在她醒了,一切正常的康复计划就可以进行了。
霍漱清坐在床边,翻阅着带回来的几本报告。
张阿姨回家去准备晚饭了,霍漱清来了,她就赶紧要做一点给霍漱清,客厅里现在就冯继海一个人在那里。
夜色,爬上了天空。
苏凡睁开眼,眼里却是床头微弱的灯光,还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已经闭上眼睛的霍漱清,他的手里还放着他没有看完的材料。
眼里,模糊了。
妈妈告诉她,在昏迷的这半年里,霍漱清每天都住在病房里,她的病床边摆着一张折叠床,晚上霍漱清来了就打开,早上他走了就收了,他一个人在那张折叠床上睡了半年。每天晚上,不管有多晚,他都会回来,陪着她说会儿话就睡了,第二天天一亮就离开医院去上班,就这么过了半年。
他那么高的个子,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怎么能在一张折叠床上睡半年?尽管她不知道那是一张怎么样的折叠床,可是想想也舒服不到哪里去啊!可霍漱清——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忘记这样一个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苏凡的心里,突然深深自责起来,突然觉得不能原谅自己,只为了她忘了他这件事。
视线模糊了起来,她好想伸手去摸摸他那不能舒展的眉头,想去握住他的手,就像他捧着她的手一样,可是,她不能,她做不到,她没有力量。
好恨啊,好恨这样的自己,恨这样没用的自己!
可是,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不能动?为什么——
怎么都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手指,用力抬了起来,慢慢的,可是,即便是动一根手指,都感觉要动用全身的力气。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已经开始出汗了。
一点点的,手腕要朝着床边移动。头发里全是汗,她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感觉自己已经把手移动到床边了,可是一看,依旧好像在原地没有动一样。
好恨自己啊!泪水从眼里涌了出来。
低声的啜泣声,让霍漱清猛地惊醒了。
睁开眼的瞬间,他愣住了,可是很快的,他就反应过来了,这啜泣声不是来自别人,而是她。
“丫头,丫头,怎么了?”他赶紧扑到她身边,擦着她的泪,担忧地问,“是不是哪里疼?是不是不舒服?”
可是她只是哭着摇头。
“乖,乖,不哭了,不哭了。”他抱着她,喃喃道。
他越是这样说,她的泪就越是没有办法止住。
为什么她会忘记他?她怎么可以忘了他啊?
“嘘,嘘,乖宝贝,不哭了啊,听我说,好吗?别哭了。”他擦着她的泪,哄着她道。
她努力克制着泪水,望着他点头。
他擦着她的眼泪,认真地注视着她的脸庞。
“我知道你现在很清醒,所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吗?不管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你想要我做什么,你现在就和我说,我会努力去做。”霍漱清道,苏凡点头。
“丫头,我知道他们都在和你说我们的关系,说我们过去的一些事,我也知道你忘记了那些,你忘记了我,我是很难过,可是,丫头,我不会逼你接受我,不会逼着你像过去一样的爱我——”他的每一个字都那么认真,那么深情,即便是她不记得自己和他的过去,现在听他这么说,也不得不会被他感动。
感动是感动,可是她总觉得他这是在对过去的那个她说,而不是现在的这个她。
“我,很爱你吗?”她打断他的话,问。
霍漱清不禁笑了,道:“一般来说,问这种话的时候,提问题的人是不爱被问的人的。”
苏凡不禁有点尴尬,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他却摇头,道:“那三年你一个人在榕城,受了那么苦,还带着一个孩子——”他说着,顿了下,静静注视着她的双眸。
“小飞和我说过,你生了念卿之后,出院了一个人住在连空调都没有的房子里,冷冰冰的——”他说着,鼻子里好像有什么液体一样塞住,脸上却依旧是她曾经熟悉的温暖的宠溺的笑容,“丫头,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我都会陪着你,过去你为我受了那么多苦,现在,以后,我会用我生命的所有时间来补偿。所以,我会给你时间,我会陪着你想起以前的一切,陪你变成过去那个爱哭爱笑,很聒噪的苏凡!”
苏凡挤出一丝笑,望着他。
“我们有很多时间,所以不着急,我们,慢慢来,好吗?”霍漱清捧着她的手,轻轻放在唇边亲了下,“我会等着你,丫头!”
病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四目相对。
可是,即便是四目相对,霍漱清也找不到记忆中的眼神,记忆中的感觉了。
她,不再是过去的苏凡。
一切都有机会,不是吗?还有机会!
“谢谢你,可是我——”苏凡想说,她不一定会想起来,可是,她没有说出来,她眼里的他,是那么深切地在期待着她,她怎么可以让他伤心?
她点点头,霍漱清的眼里,流露出激烈的喜悦,他吻着她的手,却好像还是不够,唇瓣移向了她的脸颊,她的嘴唇。
他的动作那么轻,他的呼吸虽然急促却像羽毛一样滑过她的脸颊,连她皮肤上最细微的绒毛都在跟着颤动。
可是,她的脑子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涌了出来,猛地,她别过脸,不再看他。
霍漱清愣了下,看着她。
谁都没有动。
空气好像凝滞了,好像刚刚的激情都是幻梦一般。
霍漱清知道是自己有点过早激动了,可是,他没有想到她还是这样反应。
苏凡也知道他此刻很尴尬,她感觉到了他的热情,可是,她没办法回应他,她,不能回应他!
良久,苏凡转过脸望着他。
“对不起,我,我不喜欢,不喜欢这样,抱歉!”她轻轻地说。
此时的他,对于她来说,和一个陌生人无异,被一个陌生人这样,任何人的心里都不舒服的。
霍漱清并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可是,把自己放在一个陌生人的立场,做起来不像说起来那么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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