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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新的篇章(2)


  
次日,禤国朝堂上,独孤承影着一身素衣,背负着荆条跪在了大殿上。
“臣今日特来请罪。”他一向的战侯气场依旧,群臣吓得连声都不敢出。
他来这么一出,东方无边是真的没想到。
“爱卿何罪之有?”东方无边陪着他在众臣面前演戏已经不是一两次了。
“臣自以为是,爱慕虚荣,好大喜功,恬不知耻,见利忘义,以德报怨,是非不分,刚愎自用,阴险狡诈,诡计多端,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两面三刀,横行霸道,借刀杀人,专横跋扈……请王上和国师依国法重罚臣。”
他这哪里是在请罪,分明是在指桑骂槐。
东方无边听到第十个成语的时候,眼睛扫了一眼群臣的表情,个个脸上都写满了“不是我”这三个字。倒是他的国师——王后的大伯,镇定自若。
“好了好了。”他打断了还在说的独孤承影,“独孤将军自凯旋回朝就生了这么长时间的病,想必是病糊涂了在这殿内胡言乱语。来人,带他下去。”
每每东方无边和独孤承影前夜商议朝堂该如何作答的时候,总是有一个人不按常理出牌,而另一方必须做好随机应变的万全准备。
在这表面云淡风轻的禤国王朝,不知背后藏着的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被几个侍卫请下去的时候,顺带连着荆条也卸下了。
侯在殿外不远处的沈泰赶紧拿了件玄色长袍给他披上。
沈泰不如颜爽那么机警,这些照顾人的事情向来十分得体周到。
“侯爷留步,王后有请。”
他们在出宫的路上被一名侍女叫住。
“你新来的?”独孤承影看她有点眼生。
“喏。”侍女一直低着头,在等独孤承影一句应允。
他从前虽不近女色,但对宫中的侍婢一向宽厚,更是鲜少为难她们,尽管主子们可能不大讨喜。
“走吧。”
独孤承影和沈泰同宫女改了路线,去往凤寰宫。
凤寰宫,始建于东方元代三年,经历了五代帝王。这凤寰宫离王上的寝宫距离还不算太远,只因这宫殿妃嫔都养育过皇子,王后才坚持要求住在这里。。她企盼着有一天她也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是男或女,都不重要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快忘了选择这里的初衷,十年都在不断潜心修行。
“娘娘,人到了。”新的小侍女仅仅带他们到门口,就小心翼翼地站在外面。
出来迎他的是王后的两位贴身侍婢妖娆和姽婳。
“娘娘只请侯爷一个人进去,请沈大人在偏殿等候。”
两个女子直接挡了沈泰的去向,独孤承影点了点头,他就继续在门口候着了。
“数月未见娘娘,别来无恙。”
他私下交兵符于她后,和王后独处时如同战友的对白。
“他破例封了颜姬,还晋了位分。你觉得本宫是该好呢还是该不好呢?”
独孤承影出门前才得知这消息,他庆幸还好没有露馅。
“娘娘既然求子,还是少修行的好。”独孤承影好心劝她。
“轩辕,你还记得你的本名吗?”她突然说了个莫名其妙的名字。
现在的独孤承影,只记得自己活了几百年,一直在禤国生活。而东方无边是他的兄弟,他看着他慢慢长大。轩辕这个名字,似乎哪里听过,又似谁这样喊过他。这是他真正的名字吗?
说来也奇怪,他对于十岁以前的事情全无印象,连父母的容貌,也都忘得一干二净。据他师傅阡陌说是某一年生了一场大病,记忆都错乱了,不好弥补。
“王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我明明是独孤承影。这个‘轩辕’,我未曾听过。”
“那是我帮你想一下,还是请你府上的那位大夫帮你回忆一下?”
“娘娘今日有些疲惫了吧,尽是疯言疯语。”
他装作生气的模样,想溜之大吉。
“你和她,是不会有结果的。”
她终于开口说了这件事。这口气和那个师姐一样,棒打鸳鸯屡试不爽。
“我不知娘娘在说谁。”独孤承影矢口否认,他定是不会承认他和银沙有什么的。哪怕有,也是过去式了。既然来不及阻止那个仪式,那那段萌芽般的情愫就已经消失殆尽了。他的心痛便是埋葬了这份极其短暂初恋吧。
“在我面前,你就别装了。你我都是一样的人,爱而不得,几近疯狂。眼里容不得一粒沙,耳边吹不得一阵风。”
王后突然温柔起来,卸下原来尊贵高高在上的架势。
“我们不一样,永远不会一样。”独孤承影并不认同,虽然可能心里觉得也许有一点点相似吧。他的确,是得不到银沙,至于爱,不好说。时间那么短,或者是图个新鲜罢了。世间女子千千万,他想要的还都不主动送上门。只要战侯金口一开,禤国乃至沧溟的媒人怕是都要排队到玄冥山山脚。
“王后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府了。”
独孤承影起身就走,姽婳还想拦着却也被呵斥了。
“等你想清楚了,随时来凤寰宫。”
走了半里路,王后的声音从凤寰宫传出。
“娘娘,就这么放他回去?”
“独孤承影的脾性又不是不清楚。罢了罢了,时间还长着呢。”
她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玄冥山,若隐若现。
“请阡陌到我书房。”独孤承影对于王后提及的名字很是敏感,回府第一时间就派人去寻了在街上游荡的阡陌。
“禀侯爷,阡陌大夫自今日用过早膳后,再无踪影了。”
“什么?”他知道这位药神酷爱游山玩水,及时行乐。但于情于理去,他也应当帮自己调理好身子再出远门。毕竟担着个师傅的责任。
“属下在别院中找到一封信。”一小厮递上了薄薄的牛皮纸。
独孤承影看了三秒钟就气的揉了个纸团扔地上。
重色轻徒!他万万没想到阡陌去找那个雏菊发钗的姑娘了,还留信强调来龙去脉,在他看来,可谓是一件天大的荒唐事。
上次阡陌已同他说是师娘了,他现金佩服师傅的快准狠-说去寻妻就毫不犹豫,说走就走,不谈归期。
那位雏菊发钗的姑娘便是银沙的师姐红葵了。
红葵在发现银沙与独孤承影消失在秋玉楼后,差点没掀翻整个隐迭。
由于雪宫禁令:现任宫主的成年仪式,前任旧人不得参与。所以她不知道卧云居在何处及发生了何事。基于二人在秋玉楼的暧昧不清,她不得不从大局出发,飞鸽传书给禤国的线人查一下轩辕承影的家世背景。轩辕承影是没有查到,查出一个禤国战侯独孤承影来。
这位战侯无人见过真实容貌,行军打仗是一等一的勇猛机智。
战无不胜,胜无不骄,骄无不燥。
她想着,不如去禤国会一会他,可能能从他口中探的雪飞天的事情。
离禤国还有一千公里的一个凉亭内,休息的阡陌正和她迎面相逢。
“红葵?”出国寻妻的阡陌得来全不费工夫,万分欢喜。他以为要找许久呢,带了足足两袋干粮。
印象中的红葵,喜欢穿明黄色的裙子,头上总是插着他送她的雏菊钗。
红葵讶异于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禤国人是如何知道自己名讳的。
吃了忘情丹的她,当然不可能记得阡陌和阡陌的回忆。
“你,忘了我?”阡陌也是诧异红葵能将自己忘的一干二净。
“我认识你吗?在下来自雪宫,望公子不要胡乱惦记。”红葵直接自报门户,用雪宫名义吓退这种搭讪骚扰的已是家常便饭。
“嗯嗯。你我”阡陌想说“曾是夫妻”,可此话一出不是就摆明了现在不是的意味,他想了一下,补充说“是非常亲密的好朋友。”
好朋友?非常亲密?红葵的大脑飞速运转,在她记忆板块里并没有任何一位自称关系十分亲密的异性好友。
“我自在雪宫住了千年,从未结交过什么异性好友,更别谈亲密二字了。”
阡陌拦住了掉头就走的红葵。
阡陌以为她仍在为了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才这样与他交谈。
他曾去过雪宫寻她,可是雪宫的七十二樱林阵他好几十年也没能打破。
“既是如此,那今日就当重新认识一下。”
“不了。”红葵冷冷地说道。她虽忘却了一些感情过往,可对于禤国和雪宫恩怨却是耿耿于怀。
还是从前一样的冷淡。不过无妨,时间久了你又会是那个爱笑的小姑娘。到时候你还会求着我给你做簪花。阡陌意识到,和她重新来过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阁下认错人了,我还要赶路。”
“你去禤国做什么?寻我吗?我可不就在你面前的。”
他油嘴滑舌的功力逐年见长,当时也是靠嘴皮子讨得她的欢心。虽然后面的发展颇为曲折复杂,以致目前看来结果不大如人意。
“……”红葵近年碰到的男子有搭讪的,有调戏的,有耍赖的,独没有厚颜无耻的。而且,她第一次正眼看他的时候,脑海里竟零零碎碎有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她此番去禤国是深入调查独孤承影,若是有人相助倒会轻松许多。定侯府多年都没有聘过侍女,她只能化作男子混入候府的家丁中,静观其变。
“不如这样,你先同我回禤国。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要是我帮不了你,任你处置。”
阡陌的这个提议不错,红葵觉得也很合理。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能如此热心肠施以援手,正中她的下怀。
“我凭什么信你?你们禤国人可谓是臭名昭著。”想到雪飞天的下场,她又警觉起来,巧言令色的禤国男子比比皆是。
阡陌当即递了一张符纸给她,并说道:
“这是死符,你若看我不顺眼,随时随地来取我性命”
红葵看了一眼,果真是死符。死符一旦贴到人身上,对方必死无疑。但眼前这个自称和她是“好朋友”的男子在这郊外光明正大拿了一张死符交她手上,想必男子在禤国也是有一定背景和地位的。或许可以利用一下他。
“好阿。”红葵收下了死符。
“你带路吧。”
红葵紧紧跟着阡陌进了禤国王城,见到了繁华的闹市。这明芳长街比隐迭和雪宫都要大的多,还有街头耍杂为生的,处处吆喝着冰糖葫芦的小商贩。
“要吃吗?”不知何时,阡陌拿着一串糖葫芦在她面前。
红葵觉得似乎很久以前,有人也是这样问她的,也给她买过这样的糖葫芦。
红葵不自主地接过了那串糖葫芦,轻咬一口,只觉得酸酸甜甜的味道甚是不错。她吃的很快,也都忘了应当先验一下毒。
阡陌偷偷看着她的吃相,回想起几十年前的二人手牵手在街道上的各种情景。那会她经常向他撒娇,一出门看见吃的就走不动路,嘴巴上虽然总是说她胖,又总是在她抱怨腿疼的时候一路背回去。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会知道什么最珍贵。
而失去后再想起来要珍惜的时候,这种珍惜也太糟践真心了。
“到了。”阡陌带着她七拐八拐地入了他自己的一间小屋,离定侯府老远。
“你住这里?”她着实惊讶了,看着仪表堂堂住的居然这么朴素。还以为是什么高官子弟,可以方便接触到独孤承影,现下还是只能靠她自己了。
“今天天色有点晚了,你先住下。明日再谈找人的事情吧。”
她转念一想,也是,像他这样的出身外出就带个女子入府不免被家里训斥。住这里倒是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还多了更多施法的空间。
“好。”
阡陌离开时,在屋外布了个结界。
定侯府家丁告知独孤承影,阡陌回来了。
独孤承影第一时间赶到他住的别院。
“我要洗澡,你先出去。”阡陌刚脱完上衣,就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早料到这个徒弟不得到什么快速胜沧溟世子的秘籍不会善罢甘休。本是找了个借口出门一段日子躲躲,现在人也找到了,没有更好的理由在外面待下去了。
“不耽误你。耳朵听见的话,嘴巴记得张口就行。”
“问吧,反正我是不会告诉你怎么打赢他。”阡陌在帘子内说的格外大声。
“不是这个。”独孤承影好像忘记了这茬,可他自己说的不要。现在后悔也太快了,还是过几天再谈这事。“你可否听过轩辕这个名字?”
阡陌听到“轩辕”两个字的时候,差一点跌倒在浴桶边。
这个名字,千年无人提过。哪怕是在曼陀神域,多数神祇已定义为禁语。
世人从不知道万年前幽冥之主的力量强大到需要有一活人做媒介才可成功封印。而轩辕,在玄冥山横空出世的一位少年神仙,便献祭了自己的肉身。
有人说轩辕是汇聚了玄冥山的天地灵气而生,也有人说其实他是曼陀神尊的私生子。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无人知晓。
他真正成名的事情大概是成年后拒绝做玄冥派掌门。这一事件传遍整个七国,玄冥派当时的掌门羲和颜面扫地,下令将他逐出师门。
被迫下山的轩辕,在曼陀神域得了个谱曲的小官,日子过得倒也闲散。
阡陌有一项独一无二的天赋,他可以一眼看出每一个神仙要遭受的灭顶之灾。这个天赋,对他而言太过残忍。会提前知道一个人的生死劫,他却无能为力。
阡陌知道有一日轩辕会死在神尊剑下,他偷偷和轩辕提过。
轩辕只是一笑而过。
“我自是个普通人,若舍我一人,可以换天下太平。何乐而不为?”
在得知轩辕逝去的消息,他还为他高兴。
第二日-也是阡陌递交辞呈的那日,掌管凡人运簿星君到紫宸殿。
阡陌刚巧听到这一消息:小人在翻阅运簿时发现了逝去的轩辕仙者尚留一缕魂魄在世间,似是有什么心愿未能实现。因机缘巧合投身于一凡人身上,此凡人的运数小人无法掌握,望神尊指点一二。
自他入了定侯府,独孤承影一直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禤国战侯。鲜少会在他面前谈及任何朝堂和后宫之事,可今日回府怎会好端端提到这个历史的名字……
“没听过。”阡陌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头发散乱在脑后,凌乱不堪。
“是么?”如果是真的没有听过,阡陌没有必要隔了这么久再回复他。如果有听过,那么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刚才在穿衣,忘了回你很正常。而且你也知道我可能后面都没有心思回答你的问题,照顾你的感受了。我要去照顾你师娘了。”阡陌说这话的时候,特别用挑逗的口气警告独孤承影,看上去贱贱的样子。
师娘?这才一日他竟找到了,这速度让独孤承影好生羡慕。或许,明日他跟着阡陌能有所收获,毕竟那个女子和银沙看上去是有些过节的。
“我再提醒你一下,与沧溟世子的纯钧崖之约这个月底是最后期限了。”
独孤承影不屑地说“既还有大半月的光景,我定能打得过他。不劳师傅费心。”
“你这要是又没打过,我怕那个东方无边来找你麻烦了。身经百战的一代战侯,居然连个世子都赢不了。太丢禤国脸面了。”
阡陌这个爱嘲讽人的脾性千百年没有变过。不论是对朋友和爱人,还是对敌人和路人,差别最多是言语的轻重而已。
独孤承影没理会他了,一人回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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