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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卧云居(3)


  
“很好。”
银沙看他转身的背影,心中不免惆怅。
他竟这么快就厌烦了,终于和我提离开的事情了。
那就送你一份结界礼也是不错。
她一手设的櫻林结界,变幻无穷。乍看就八九棵樱树成排,入了结界方觉其实周遭十里皆是一模一样的樱树,不论是由西向东还是由北向南,十里櫻林内暗藏十六种不同的阵法,比不上雪宫的三分之一,也是极其凶险。
西厢房内。
轩辕承影用空音诀和府上联络。
“侯爷,两日内已将沧溟、禤国、涅塃、隐迭和狮驼的所有‘祝元修’都抓来了,总共三千二百一十三人。南方曼陀和西南鬼蜮的探子尚未回秉。”
三千多?轩辕承影不大想滥杀无辜,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是打仗,这点私事大开杀戒有点天理难容。或是今天问清楚好了,他又觉得难以启齿。
“知道了。先关押着,等我回去审问。”他吩咐下去。
“你抓这么多祝元修是几个意思?”
银沙在门外第一次偷听就获悉这么个重大讯息,直接推开了门。
轩辕承影看她脸上写满了愤懑,心中更是醋意难平。
他先是掐断了空音诀,后是一个箭步将她摁在了门上。
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
他哪里甘心一个祝元修就夺走心中所爱。
银沙扫了他一眼,平静地说,“祝元修是我的坐骑。”
区区一只坐骑,他兴师动众抓了三千多名祝元修,求心理阴影。
“好好的坐骑叫这个臭名字!”他轻轻松开了她的手。
“我喜欢我的坐骑你不服气吗?”她反问他。
“不服气。”轩辕承影失了天大的面子,不情愿地将头扭过去对着屏风。
只见她吹了声口哨,约莫过了半个钟头,一只仙鹤落在了院内。
它高高竖起身体,伸直脖子四下张望,站立在池塘旁。
轩辕承影转过了身,正式与祝元修见面。
“为何不化作人形?”一眼识得这鹤已修成仙体,他径直问道。
“在我的结界里,它法力尚浅,不足以以人形现身。它常在沧溟,平日里爱好酿酒种花,我有需要的时候就唤它来。作为我的坐骑,它算得上幸福了。”银沙手一挥,那鹤便又飞向空中,不知去往何处快活逍遥了。
轩辕承影立在门前许久,从鹤落地到又飞走,仅不足一盏茶的时间。他回想当晚就那样将她留在冰凉的地上,不大像大丈夫所为。
银沙看鹤已经没影儿了,就打算回自己房间休息了。
“银沙,”轩辕承影又唤了一句她的名字。
“其一,我的名讳,凭什么你想叫就叫,不想叫就不叫了。其二,你那日秋玉楼醉酒起码我也是将你安置在床上的,你居然这样没人性只扔我在外面地板上睡了一夜。其三,我好心取狼胆给你泡酒,你一点不感激就算了,还灌我酒。真是狗咬吕洞宾!”她发现他偷偷安排手下抓了“祝元修”,认为轩辕承影就是个小肚鸡肠之人,直接一通话怼了回去。
轩辕承影第一次听她和他说这么多话,虽然内容有点难以接受。
“我觉得,你这样是否有一些蛮不讲理了。”他努力劝说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她的上述推论-不,是谬论,有辱他一介战侯的威名。
“轩辕承影,你应当跪下来行个大礼尊我一声宫主!”
银沙觉得很有必要拿雪宫宫主的名头给他点颜色看看。
“哦?”轩辕承影又恢复了先前与她交谈的戏谑口气。
雪宫的出现是在幽冥之主仙逝不久后。
听闻雪宫宫主历来是由宫内传承的玄冰剑择主,哪个弟子的血可以唤醒玄冰剑沉睡千万年的剑灵,该弟子就自动成为继任宫主。
第一任宫主雅凝,真身为一朵玄冥山雪莲。
第二任宫主涓舞,真身为一头九尾紫狐。
第三任宫主飞天,真身为一……
那这第四任便是眼前的银沙了。
七国对于第四任雪宫宫主的传言甚多。有人说面目狰狞,所以面客时以白纱遮住,唯恐吓到他人;有人说年纪苍老,熬了很久才在众弟子中才出了头;还有人说,现在的宫主是个受人摆布的傀儡罢了,无权无势无家世。
银沙一点没想到他居然未露诧异之色。
“你知道?”
“现在知道了。”
银沙一时语塞,她亮明身份,他如此淡定,想来在禤国也是有一定身份吧。
“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要表示一点什么?”她以为他也许是愣住忘了说什么。
轩辕承影微微一笑,俯身在她耳边说。
“我表示得还不够吗?还是你要我再吻你一次来表示一点什么。”她感到耳边一阵清凉,但脸上涨的通红。于是她使出了杀手锏。
“你根本不叫这个名字吧-独孤承影,禤国战侯。”
这下他迟疑了好一会儿。这么多天了,她居然可以一直不拆穿。起码他是一直以为她不知道的,她不可能知道的这个身份,这个名字。
“既然早知道,何必等到现在说出口。”他索性就坦白一点。
二人互相坦明身份远比想象中的简单,场景也没有太多尴尬。
银沙是史上最年轻的宫主,可对禤国的人和事,她不好多说。
“我自是要谢谢禤国战侯的救命之恩。”银沙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抱了拳以表谢意,又说道,“不过,战侯不如明日就离去吧。卧云居还是不适合您的。”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银沙心里很是难受。她晓得这个男子身份不寻常,晓得禤国并没有叫轩辕承影的修行高人。刚刚纯粹试探一下,哪料到是真的禤国战侯独孤承影。若早知道他身份,或者她根本不会带他来卧云居的。三日后太晚了,要提前安排他走的。不然雪宫会有所察觉,到时事情失控就麻烦了。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放弃禤国战侯的身份,同你永远住在这里。”
独孤承影想了很久很久,道出了这个想法。
银沙听到“放弃”和“永远”这两个百分百的词语,没有一点高兴的表情。她小时候,阿娘也是这样和她说的。
“沙沙,阿娘会放弃阿爹的,然后永远陪着你。”
她一直认为是阿爹抛弃了她和阿娘,后来大一点了叔父给她看了事情真相,阿娘是去替阿爹报仇了,阿娘和她说的话竟成了遗言。
从那以后,她异常憎恨这两个词语。
浮世三千,惟有放弃和永远是不可能的。权力这个东西,于男于女,达到一定高度,都是不可舍弃的。
“你做不到的。”银沙果断拒绝了。
“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独孤承影仍不死心。
“凭什么要试?”银沙桀骜不驯地问他。
“你是介怀禤国和雪宫的旧事吗?”独孤承影揣测必是这往事让银沙心寒。
“大家心知肚明,无需再多言。”银沙不想再与他讨论这个方面的事情了,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造成的伤害是没有谁可以以一己之力弥补的。
她果然是因为这件事。他欲告诉她其实雪飞天没死,银沙已回房关了门。
不得不说,东方墨和雪飞天这对逆天的眷侣,数十年的恩爱确实羡煞世人。
除了隐迭,每一个国度的君主没有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后宫佳丽如云。他东方墨,许雪飞天一个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为她盖宫殿,散美人,赏雪宫;他为她破国例,种茶花,禁青楼。
数万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山茶花,就连满城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百年难见的盛世婚礼。
流光溢彩的嫁衣,上面的孔雀羽毛仿若是最高超的画家在所精致描绘的一样,每一根都是鲜艳的色泽。折射在上面的光线,给它们耀出不同的光线,像是披了一件宝石拉丝缝制的衣裳,让人丝毫移不开视线。镶嵌了一百零八颗东海明珠的凤冠,亦像是闪着微光,华丽雍容,如同明月升起在墨云之上,更衬得她面容的俏丽美貌。
这是东方无边和他讲述的。而今他想象凤冠霞帔的银沙会更加明艳动人。
“银沙,我知道你在房内听得见。我禤国战侯一诺千金,绝无虚言。”
和她在卧云居的这段时光,他感受的到那份爱意肆意增长。
她静静躺在床上,反复思考,面对他好些时候总是突然加速的心跳,鲜少下厨的她可以起早做饭,甚至他欺负了她她也没下狠手。
只是雪宫宫主有自己的使命,她注定不能做个天真无邪的普通少女。
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颜爽,把关押的祝元修都放了吧。要是有可用之人,可以留下。其余的,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只是要记得要抹灭他们来这里的记忆。”
独孤承影自是不想明日就离开卧云居的。明日离开了,他想再见她就太难了。雪宫的櫻林七十二阵他是破不了的,除了雪宫,他不知还可以去哪里找她了。
漫漫长夜,远比实际上过的快很多。
银沙已经醒了,在房内梳妆打扮。
今日,是她的生辰。
她要着最好看的衣裳,画最好看的妆容,送他离去。
最后一次相见了,她这样告诉自己要保持清醒。
一席红衣的她推开房门,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一动不动的站在荷塘边上。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连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驳的树影。他的头发墨黑,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他的背脊挺直,好像在这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是因为知道要告别吗?他今日穿的与往日大不相同。
看惯了深色衣裳,他其实更适合白色衣袍。
男子用琉璃箫吹了一曲“桃花歌”。在禤国,这曲是用来求娶爱人的。
银沙最爱的也是此曲,因宫内无人和她合奏,她一直没有弹过这首乐曲。
“走吧。”她明了今日不能有任何犹豫。
她准备故技重施,直接绑了丢出去。这次,独孤承影躲开了。
“银沙,你不要逃避昨天的问题。我只想要个答案。”他当然没有完全做好抛下一切和她在这过上隐居生活的准备。
或是就一直保持现在这样,也挺好。
同一屋檐下,吃住都在一起。可以一起去捕猎,一起种菜养鱼;厨房里她主刀我打杂,院子里我打扫她布置;晚上喝一点小酒,看看星星。简单而随性的农家生活,以前没有想过,现在他是非常向往。
他想要个答案。
要么愿意,要么不愿意。
“我不能。”银沙从来没有像今日一样清醒,她一施法独孤承影已经不见了。
愿你一生平安喜乐。
她心里为他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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