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血之哀

刘劫很认真地摇摇头：“我觉得吧，自己是不是英雄，还是我自己说了算的。可偏偏世人评判一个人往往只看他做了什么事，我不是说这不好。刘玄德能让关二爷诸葛孔明那样的人物鞠躬尽瘁一辈子，他算不算大英雄，有人说他是伪君子有人说他是真君子，是不是真君子只有他自己知道。哪怕他真是伪君子，装了一辈子君子，他就是真的了，世人论英雄，只看他做了什么，哪有真在乎他什么品德的，纠结这个的才是抬杠。”

“所以，我不是英雄，你们才是。我顶多是能力范围内有兴趣当英雄的人。”

“出于兴趣才当得英雄么？”毛菁沁喃喃道。

“不谈这个了，说一下你们后来的遭遇吧，你是怎么坠入裂谷的？”

毛菁沁面露悲痛缓缓说了一遍经过，包括那蒙面人辣手杀害姜队长和亚西法师，自己为了让其他人顺利逃生而坠谷分散他们注意力。

刘劫静静地听着，道：“你说那蒙面人使一种炽热霸道的武功，是不是这样？”说完他的手上升起一道尺许长的炽焰，高温下的空气一阵扭曲。

毛菁沁点头，“不错，那人一出手，我就觉得和你烤鱼时用的手段很像。”

刘劫道：“那我知道你们遇到的是谁了。下次遇到，我就帮你宰了他吧。”

无比平淡随意的语气，仿佛杀只弱鸡，吞吐出无边霸气。

毛菁沁平静道：“不必了，我们已经欠了你很大人情。这是我们部队的事，告诉我他们是什么人，国家军队自然会为他们讨回公道。”

刘劫说：“不想再欠我人情吗？”

毛菁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刘劫从未见过她还有如此倔强的一面，好像第一天认识她，或许，他确实从来不曾了解自己认识的每一个人。

刘劫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从前二十多年的人生，是否浑浑噩噩，既不为人知，也不知人。

“那个人绰号火云邪神，名字叫西城未央，先天高手，是未来教会的一个使者，所以这次看来是高桌会螳螂捕蝉，未来会来了一手黄雀在后。这个教会组织你可能没听说过，国家高层应该了解。”刘劫随口道。

毛菁沁站定，敬礼，“谢谢你，我谨代表华夏科学考察局，对先生在我们执行任务提供的帮助，致以衷心的感谢和诚挚的敬意。”

刘劫心道，好诚挚的敬意啊。嘴上却开玩笑道：“按照江湖规矩，姑娘你是要以身相许的。”

毛菁沁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命可以还，身不能轻许。”

神情凛然不可侵犯，刘劫立时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差点要给自己一大嘴巴。

不知道为什么，他原也不是口花花的浪荡子，但自从与毛菁沁重逢，胸中总有只小兽蠢蠢欲动，嗯，不是毁天灭地那头，是另外一头。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苦逼的小屌丝在多年后功成名就，重遇见当年女神，有一种迫不急待要跟她展现自己成功的表演欲，像只开屏的孔雀，期望她发现自己尾巴上的毛了然后露出刮目相看的表情，如果她一时还没认出自己的话那就更爽了，在她双眼放光的时候突然揭晓你是她某个正眼都不曾看一眼的旧故，在她两眼惊诧目瞪口呆的时候获得极度的心理舒适，很多屌丝都是这么幻想的。

这很屌丝。

从这一点来说刘劫还没有脱离屌丝衰仔的范畴，这是当然的，当了二十几年默默无闻的衰仔，突然在半年内练成了绝世武功，成了可以戴着面具在可能已经遗忘自己的旧故面前装逼，听着她一口一个先生大侠，好像从前二十几年的路人衰仔生涯都不曾有过。

“你以为这样调笑一句能显得你档次高吗，真是个屌丝。”刘劫在心里又骂了自己一下，将那头蠢蠢欲动的小兽狠狠地镇压到了心海的深渊里。

但又有一个声音从心海里浮出来，犹如恶魔的低语。

“终有一日，你要让世界记住你，不再需要低俗的调笑和故作高冷的姿态来彰显存在感。你站在那里，甚至不站在那里，都要让全世界不得不考虑你的意志。”

甩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奇怪想法，刘劫对毛菁沁说道：“对了，关于这个地方我还有些东西要让你看一下。”

毛菁沁已经有些习惯了刘劫有些变幻莫测的性格，闻言也不反抗，任由他抓着手。

在她看来，这位大侠很显然“涉世不深”，但为人一定不坏。

刘劫带着毛菁沁一路登萍度水，不多时，来到一处背靠峭壁依山傍水之处，崖壁横生出一截，正是扎营的好地方。

毛菁沁虽然是军医，但毕竟参加科考工作那么久了，眼尖得很，一眼就看出这里很久以前曾有人居住，甚至还用石头砌了简单的石灶。

“这里有人住过。”

刘劫点点头，“不错，你猜会是谁。”

“我怎么猜得出来，看情形至少是几百年前的人物，或许是隐居在这里的前辈高人吧，过的生活还真是很原始。”毛菁沁拾起一个粗陋不堪的陶碗翻来覆去的看，心里嘀咕着这碗是用泥土捏的，看来住这的人过得不算惬意，连锅碗瓢盆这样的小物件都要现捏现造，不像隐居倒像是荒野求生的，心里已经把前辈高人这个选项悄悄划掉了。

“再想想，这是一个在历史上留名的几乎被神化的人物，正统历史界甚至一直为他是否存在过争论不休。他从小寒毒缠身，被人断定活不到成年就会夭折……”

一道闪电射入毛菁沁的脑海，她脱口而出：“张无忌！这里竟然就是查良庸教授的著作里记载的张无忌避世五年最终治好寒毒的山谷！！”

刘劫赞了一声，“真聪明，查良庸教授的著作大体不假，只不过连他也想不到，此处并非是座隐蔽的山谷，而是一处独立世外的小世界。这个地方一旦经过国家科考部门考证现世，足以成为考古界的铁证，它证明查良庸教授是对的，武林是存在的，张无忌是存在的。”

毛菁沁呆呆地看了半响，突然想起什么，“你要把这里公开！这里不是你的秘密基地吗？”

刘劫叹口气道：“哪个秘密基地最后不会变成一个乱哄哄的开发工地，哆啦A梦里放水泥管的空地和后山，能存在几年？”

他直视毛菁沁的眼睛，“把这里公开，能够证明金庸先生是对的，这对我很重要。”

刘劫的语气很郑重，这是他考虑良久的事情。

张无忌杨过郭靖萧峰，这一连串的名字，闪耀在历史深处，却淹没于无形，不为世人所认可。

他要将修炼文明的存在真正公诸于世，并让正统历史界正式接受武林的历史。

其实若不是考虑到重阳秘境的存在实在敏感以及亲眼见证了祭祖日的喋血，刘劫甚至有将重阳秘境公诸于世的冲动。

“你想让普通人也知道修炼者的存在。”毛菁沁冰雪聪明，很快想通了刘劫的用意。

“对。”刘劫点头。

他这么做除了有末法时代将近，有必要让人类知道修炼者存在真相的考虑，也为了自己考虑，他毕竟不是武侠小说里父母双亡的逆天孤儿，前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虽然现在身心都经历了蜕变，但过去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他终究要回到社会中去。

现在的刘劫如果要回归社会，唯一的生存方式就是隐藏自己，不被人群注意，不被国家注意，偶尔浪一下也必须像漫画里的超级英雄那样戴个面具。

这也是从中古仙侠时代，修炼者逐渐退出人类最高决策层后，混居在人间的所有修炼者面临的尴尬场面，至近代科学文明兴起后达到顶峰，修炼者甚至不敢在常人面前显露本领。

从秦始皇时期的焚书坑儒，汉武帝时期的《史记》，到永乐大帝修《永乐大典》，乾隆修《四库全书》，全都刻意的隐去了江湖武林在家国历史留下的痕迹。

为什么侠以武犯禁？为什么几千年来正统历史界都在试图抹杀修炼者对人类文明的影响？

权利和阶级的斗争只是一个方面，毕竟在末法时代至今，科技时代达到鼎盛的当世，修炼者早已不具备对政权的威胁性。

先天强者，搬出几挺机枪也不过是个靶子而已，刘劫这样的怪物毕竟数千年都未出现过。

但是修炼者依然在社会学上被完全孤立，所有生活在社会中的修炼者，都极力不让身边的人知道自己是修炼者。

人是最排外的物种，不同的语言就能让同一民族形同陌路，更何况修炼者和普通人巨大的差距。

这是没有血统隔阂的血之哀。

历史上无数的教训告诉刘劫，消除差异最好的办法就是理解融合。

他如果想破局，这是必须要走的第一步。

要做一件事，尤其是一件影响深远的事，第一步尤其重要，第一步不宜迈的太大，但一定要迈的稳。

他何尝不知道各国高层很有默契地隐瞒修炼者的存在，其中出于对社会安定和谐等方方面面的考虑是极有道理的，毕竟修炼者多是不安分之辈，在盛世里就是隐患。

从几个高桌会的盗墓队员和星夜的残存记忆中，刘劫得知，重阳秘境之外的修炼者大多分为两类。一类是以家族社团等组织形式抱团，利用修为在社会中获取资本地位。另一类是没有势力靠山的修炼者，大多是雇佣兵之类的角色，在非洲中东这些地方赚钱，人命钱，或者像现在的刘劫这样四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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