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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关雎宫,受尽欺辱【三】


  “可是本宫现在不想听了!”兰妃说着双脚一蹭,将自己的绣鞋踢掉,以裹着白绸绳袜的足尖轻挑起茗慎的下颚,戏谑的笑道:“本宫的脚有点乏了,你来帮本宫推拿一下如何?”

  “嫔妾笨手笨脚,根本不懂得推拿之术,只怕解不了兰妃娘娘的脚乏!”茗慎强压下喉头汹涌的恶心和悲愤,仰面柔柔婉婉的说道,任由她的脚尖点在自己的下颚,践踏着自己的自尊。

  “你不懂的话,可以学啊,有我们这么多位主子亲自指教你,这可是旁人想求,都求不来的好福气呢。”李选侍正了正身上湖色宝瓶亮绸小袄上的风领,洋洋得意的笑道,仿佛脸上的每一道笑纹里,都溢满了浓浓的讥讽。

  钱娘子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绣有鸳鸯的长袖,轻笑着附和了句:“就是,慎秀女可要惜福才是,切莫辜负了主子们对你的教诲。”

  茗慎听着二人小人得志的龃龉,眼中隐隐焚烧起一把火焰,心中的苦涩滋味百转千回,凝聚成一股怨恨郁结在胸。

  遥想当年陪伴宣文帝的时候,处处谨小慎微,却照样被犀妃逼入绝境,如今竟然还没学乖,明知道性格刚烈乃是宫中之大忌,却偏生百折不挠的去惹怒皇上,再度让自己沦落到了这种被人宰割的境地,如今回想起来,真真是愚不可及,悔不当初!

  玉嫔见茗慎僵愣的垂首跪着,没有要动手给兰妃捏脚的样子,碧眼立马刻毒如刀般刀刀剜在她的身上,恨不能戳几个血洞出来似得,弯唇冷笑道:“慎秀女,你要是不愿意给兰妃娘娘推拿的话,可是要承受那穿刺之痛的哦?”

  苏才人也勾了唇,抚摸着纤指上的翠玉戒指,讪笑不止:“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秀女是个聪明人,孰轻孰重,自个儿可得掂量仔细了?”

  “慎秀女,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还是继续逞一时之意气,你自己看着办吧?”兰妃美目盈盈的笑着,高高翘起了二郎腿。

  蕙儿机灵的搬来一个黄花梨粉彩绣墩为她垫住,转而对着茗慎命令道:“慎秀女,还不快给兰妃娘娘解解乏?”

  茗慎眼尾处一阵抽搐,只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她从不畏惧别人的打骂与压迫,可偏偏最难承受这种辱她人格的刁难,会让她的心比凌迟还要痛苦,但是,比起那穿刺酷刑的折磨,似乎凌迟之痛也不算什么了。

  于是,她死死压制住内心波涛汹涌的羞愤与恶心,轻轻解下了兰妃小脚上的绳袜,强忍一股上涌的反胃,伸手按了上去,并轻柔有度的捏了起来。

  看着茗慎就跪在自己身侧,一下下地为自己捏着脚,那小模样当真是解气极了!

  兰妃顿时觉得自己的身心有种说不出的舒畅惬意,轻轻阖上眼皮儿,骄矜而自得的笑道:“慎秀女侍候人的本领,还真不赖呢,等她给本宫捏完了,也让她去给姐妹几个都推拿几下!”

  玉嫔斜眼睨了茗慎的狼狈相一眼,不屑的哼笑道:“算了吧,本宫可瞧不上她那轻狂样儿,还怕她的脏手污了脚跟呢?”

  钱娘子瞧着茗慎的一双小手,正一下又一下的捏在兰妃脚背上,忍不住发出鄙夷的笑声:“我说慎秀女啊,你今儿没吃饭还是怎的?难道就不能用卖点力吗?你这样轻的力道,按了也等于白按,莫非你是存心糊弄兰妃娘娘不成?”

  茗慎心头一恨,死命的忍住眼底翻涌的泪意,指尖不知不觉间加重了力道,源自灵魂的羞耻和愤怒,犹如被一把剪刀扎进了血肉,把她的骄傲和尊严一寸一寸绞得粉身碎骨。

  “哎哟,这样用力,你想疼死本宫吗?”兰妃娇软的哼唧了一声,抬腿狠狠踢向茗慎的面颊。

  茗慎促不及防,生生挨上这一脚,身子一个趔斜跌坐在地,嘴角划下一缕鲜血。

  “贱人,你一定是故意伤害兰妃娘娘的!”玉嫔双眉淩起,气势骇人冲了过去,狠狠揪住她的长发,一个清脆的耳光子煽到了她的脸颊,接着反手又抽了一记,似乎还觉得不解气,扬手就要继续打下去。

  “玉嫔你且住手!”兰妃柔声阻止了她的野蛮行为,越发倨傲的勾唇一笑,阴阳怪气的说道:“你是主子,没得为了个贱人失了身份,让她自己掌嘴便是了,何苦累得你亲自动手教训呢?”

  玉嫔意犹未尽的收了手,朝茗慎的肚子上连踢了几脚,嫌恶的横着她,厉声斥道:“贱人,还不自己快掌嘴,给兰妃娘娘请罪!”

  “感谢娘娘小主们的‘赐教’,嫔妾永生都不会忘怀诸位今日给予的‘教诲’,他日自当‘竭尽心力’的报答诸位的‘厚爱’!”

  茗慎死死咬住鲜血淋漓嘴唇,强忍住泪意不肯在她们面前滴落,于是发出一声极尽轻蔑的冷笑,摇摇晃晃的跪直了身躯,用刚捏过兰妃脚面的双手,一下又一下的抽打着自己的脸面。

  随着麻木抽打的节奏与痛楚,她只觉得自己恨的心头滴出血来,她想,就算此刻把这群冷漠而蛮横的恶妇们全都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发泄她此刻的恨愤!

  众人看到茗慎自己打着自己,如同一条穷途末路的丧家之犬,全然没了昔日的美丽骄傲姿态,不由鄙夷的笑着,撇嘴的撇嘴,翻白眼的翻白眼,各自心中那积攒着的一些不如意,不顺心事儿,还有无法言出于表的烦恼愁怨,都尽数得到了宣泄的出口,于是,她们就更加变本加厉的朝茗慎的身上发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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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昭阳殿这一边,秋桂等到了天黑都没见茗慎回来,越发心里乱的如同猫抓一般,虽然茗慎临走前,万千交代不许惊动皇上,但是她实在怕茗慎出个好歹意外,心里几番计较下来,便再也坐不住,慌忙朝养心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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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心殿里灯火通明,静寂的气氛无比凝窒,金漆三足象鼻香炉里喷出缕缕龙延香的浓郁,却也压不住这满室刺鼻的酒气和空空荡荡的寂寥孤深。

  文浩高大的身躯斜倚在赤金龙椅上,手持镶珠嵌玉的巨大金爵,不动声色的豪饮,微醺的墨眸望着眼前冰凉而奢华的一切,眼中流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

  由于珍妃的祭日将近,文浩今日换上了一身月白府绸银丝暗纹长袍,他甚少穿如此素净的服色,却在每年的新春佳节过后,就会穿上几天白衣,只为了表达对珍月儿的一份尊重。

  只见那光可鉴人的白绸裹在他魁梧的身上,映着明亮的烛光,衬得他整个人如临风玉树一般,却也丝毫不折损他身上森冷莫测的气质,反而平添了一丝傲慢狷狂之气,显得格外阴鸷冰冷,威严的不容人亲近。

  他的确是个不好亲近的主,就连往常贴身伺候的西子都被赶到了殿外,不容过来打扰,西子最是体察圣心,知道主子最近和慎主子闹得更僵了,心里肯定不怎么好受,所以也很体贴的不去劝酒,留他一个人在殿中冷静一番。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西子正犹豫着要不要进殿催促主子翻牌子就寝,却见秋桂神色慌张的朝这边跑了过来。

  在西子的印象中,她跟着慎主子一向自持谨慎,甚少露出这般着急模样,显然是昭阳殿那边又出了什么事,这才使得她摸着黑跑到这来。

  西子连忙迎上前,望着秋桂惊慌失措的脸,问道:“姑姑何事这般慌乱,可是昭阳殿的主子出了什么大事?”

  秋桂站定脚跟,顾不得满头的汗珠子往下滚落,气息不稳道:“容西子公公行个方便,让奴才见皇上一面,我家主子晌午被叫进关雎宫,到这会子都没回来,奴才心里头,担忧的不行啊!”

  西子面露为难,指了指养心殿里面,压低了嗓子道:“皇上正在火头上呢,不是咱家不让姑姑进去,只是这会子谁进去,谁倒霉,我劝姑姑还是回昭阳殿等着吧,慎主子虽然圣宠遭嫉,但后宫的小主们心里都有数,没人敢把她怎样的,姑姑还是别太担心了!”

  秋桂拿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一脸焦急的说道:“不行不行,这一个下午,奴才的眼皮都在突突直跳,不能再等了,这会子就是冒死,也得进去通知皇上!”

  西子听她这样一说,也不好在阻拦,只好让道,放秋桂进去,因为他心里清楚,倘若慎主子出个什么意外的话,恐怕任谁也担待不起这罪过。

  秋桂匆匆走进殿内,文浩正仰头将金爵中的烈酒往嘴里浇,突然被人打扰了酒兴,眸光陡然变得阴沉,沉声怒喝道:“滚,没规矩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进来的!”

  秋桂吓的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压抑住心头的恐惧,急惶惶的低头说道:“皇上恕罪,奴才也是万不得已,您快去关雎宫救救我家主子吧,她被兰妃娘娘的侍女叫走,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一听事关茗慎,文浩遽然色变,酒也醒了几分,当下便扔掉了手里的金爵,霍地从榻上走下来,到貔貅搭脑黑漆衣架前拿自己的雪貂斗篷。

  秋桂一味垂着脸,只闻得“咣当”一声巨响,吓的心脏差点就要从嘴里跳出来,连忙叩首哀求道:“奴才求皇上念在我家主子对您一片深情的份上,就往关雎宫走一趟吧,否则,万一她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晚了.......”

  文浩系好斗篷弯身把她从地上抓了起来,然后一边脚步匆匆的往殿外走,一边高声喝道:“西子,掌灯,带上你的人摆驾关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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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雎宫的偏殿中,灯火明亮,菜肴飘香。

  几个女人围着一张红漆彭牙圆桌依次而坐,看着换上宫女衣裳的茗慎,蓬头垢面的将一盘盘美味珍馐端上桌面,分别有胭脂鹅脯,八宝兔丁,天香鲍鱼,素炒鳝丝.......等十几样菜色,全都是在蕙儿的监督下,由茗慎从劈柴生火,到洗菜烧制,一人完成的。

  茗慎的脸蛋被火熏黑,却依旧盖不住两颊的红肿,身上的衣裳早就被鞭打的不能蔽体,在整个做饭的过程中,只要她动作稍微慢了点,就会招到蕙儿无情狠厉的鞭挞。

  为了不受穿刺之辱,她也只好逆来顺受她们给予的各种折磨,忍着肚子里的饥火,在蕙儿的打打骂骂中,做出一桌子饭菜供这群恶妇享用。

  茗慎将最后一盆红枣雪蛤汤端到桌上,早已是累的筋疲力尽,身上的针孔被冷汗浸得刺刺痒痒,鞭痕也在火辣辣的痛着,整个人神智几乎恍惚,只盼望这永无止尽的磨难今早结束,放她回昭阳殿去。

  不过,在她们越发过分的羞辱之下,茗慎的心也渐渐发慌,深怕自己被折磨致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关雎宫中!

  因为,她们已经毫无顾忌的百般作践了她,除非是脑子有问题,才会放虎归山,可是.......可是她们若真把她给弄死了,难道就不怕文浩的追究吗?

  或则,她们早就盘算好了,等把她凌﹡辱致死后,再随便按个什么病发身亡或则自寻短见之类的借口,便可以轻易的把真相给遮掩过去,对呀,枉费她自诩聪明,怎就把这一层给忘记了。

  在后宫之中,枉死的红颜多不胜数,而且文浩早就不再喜欢她了,只怕知道自己死了以后,随口一句追封,入葬妃陵,顶多在哀叹一声红颜薄命,便懒得去追究这因果里面的细微末节了!

  玉嫔见茗慎痴痴傻傻的笑了起来,冲过去狠狠打了她一记耳光,怒道:“贱人,你傻笑什么?还不快给我们布菜!”

  “是!”茗慎温驯的垂首应道,连忙去给她们盛汤。

  此刻的她已经乖觉很多,不敢再去招惹这群疯女人,因为唯有保全了小命,将来才有机会绝地反击,倘若就这么窝窝囊囊的被她们作弄的没了性命的话,她怕是到死都难以瞑目的!

  兰妃接过她颤抖递上来的汤水,喝了一口,眼光微斜着,讥讽笑道:“手艺真不错,干脆你别回去了,就留在关雎宫里侍候本宫吧,又会歌舞,又会推拿,还会做菜煲汤,本宫这正缺个像你这样贴心的奴才呢!”

  苏才人起身走到她跟前,用明晃晃的掐丝珐琅护甲抬起茗慎的下巴,冷笑连连道:“兰妃娘娘肯让你伺候,是在抬举你呢,还不赶紧谢恩?”

  “谢兰妃娘娘!”茗慎别过脸,避开苏才人的手,微微欠身说道,望着她们一张张年轻美艳的面孔,只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堆令人作呕的肮脏人心。

  兰妃红唇微勾,似是兴意阑珊,懒洋洋的笑道:“慎秀女不必客气,过来给本宫夹菜吧!”

  “是。”茗慎乖顺的走上前,执起银筷子夹了一筷子素炒鳝丝,正要往兰妃的蝶碗内放,却被一旁的钱娘子往左边推了一把,筷子一松动,不小心把鳝丝掉到了玉嫔的鱼尾裙上。

  玉嫔顿时大怒,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怨毒的骂道:“要你这双手有什么用?除了会弹琴勾引男人还会什么?连个菜都夹不住,还不如废了的好!”她说着便拔下髻上的簪子头,对着茗慎的指尖猛地戳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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