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沈楹愣了片刻，接过小雪花低眸笑了起来，“小枫，你总是最清楚怎么讨我开心。”

        沈枫：大哥你都写在脸上了，还需要我想吗。

        沈楹先她一步走下马车，然后站在台阶下对沈枫伸出双手，黯淡的灯火下唯有投向她的眼神闪烁着温柔。

        沈枫微微一犹豫，便闭了眼撒丫子往下跳。

        沈楹接得很稳，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脑勺上，刚那股奇怪的寒意已经褪去了很多。

        沈枫回手抱住他的脖子，“我会不会很重啊？”

        “还好。”沈楹笑道，“你现在才多大啊。”

        “……所以我长大了你就抱不动了？”

        “当然……不会。”沈楹笑出的气打在沈枫的脖颈边，“只要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

        “……”你说话好肉麻。沈枫把脸埋在他肩上蹭了蹭，“我被先生罚了，抄不完怎么办？”

        “不是有萧玥给你抄？”

        沈枫支支吾吾道：“唔……不食嗟来之食，而且她就帮我抄一遍，远远不够。”

        “你可以一遍都不抄，先生不敢说什么。”

        “不行，要尊师重道……”上辈子接受的教育不允许沈枫用权势压迫人民教师。

        沈楹沉默了几秒，“那我让傀儡给你抄？”

        “嗯嗯嗯嗯！”沈枫赞同之意溢于言表，“还要模仿我的字迹。”

        “好。”

        沈枫安静了了一会儿，又憋不住了，“大门离楹园好远哦。”

        “那就睡会儿。”沈楹顺了顺她的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沈枫整个人陷入了奇异的平静，像是石子沉入潭底一般缓慢又无声无息，沈枫趴在沈楹身上，呼吸声均匀又平稳。

        沈楹身上没有任何味道，像白开水一样干净，没有一点侵略感。但沈枫是个会把自己衣服熏得很香的人，沈楹和她待久了就会沾上熏香的尾调，是甘菊的甜味，又淡又轻，好像一阵风来就会散去。

        沈枫深嗅了一口气，和她相似的味道让她极具安全感。她抱着沈楹的脖子沉沉睡去。

        再睁开眼时，又是熟悉的灰雾环绕在身边。

        沈枫：我又穿了。

        不知道这次是什么剧情。

        等到雾一点点散去，她发现眼前是完全陌生的景象，白橡木制的房屋在炎炎日光下搭起一片阴凉，每栋屋子都被绿藤掩盖，房梁架在水上，溪流不知从何而来又流向何方，整片建筑装横看着更像是偏南方一块的风格。

        京城之内建筑物不能高于皇城……沈枫在屋顶转了个圈，果然看到视野尽头红底金瓦的城墙，那这里是帝京无误，如果能离这么近，那说明这片建筑的主人地位起码不低于四大家族。

        是哪里呢？

        她跳到地面上，魂体状态不会受伤，但地面的冰凉让她哆嗦了一下，门是半掩着的，仗着没人看得到她，她便大喇喇走进去。里面是一个鬓发皆白的年迈女人，背对着她和谁正说些什么。

        “圣上忌惮沈家已久，却一直难有机会下手。此番沈楹到张家，我们要借此机会对沈楹下蛊，操控了沈楹就相当于掌控了整个沈家……”

        沈楹，下蛊？

        沈枫抿了抿嘴，绕过那个妇女看向跪坐着的两个女童。二人身着青灰色的长裙，发丝被编成细长的双股辫，头上点缀着花枝。

        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应该是双胞胎。

        二人眉眼低垂的模样，沈枫总觉得有点眼熟。

        这tm不是张若晴的幼儿版吗。

        她认不出来哪个是张若晴。

        “若晴，若云，机会难得，不得失手。”

        二人点了点头，老妇人转身离开。

        沈枫听明白了，等会她们打算对沈楹下毒手。

        不行，她要去告诉沈楹。

        她刚打算踏出房间，就听到背后两姐妹的声音，“若晴，我不想对沈楹下手。”

        “你什么意思？”

        沈枫也想，你什么意思？她回过头，正在说话的那个应该是张若云，她才发现她的眉眼比起张若晴更凌厉一些，声音也要更尖一点。

        “我不想对他下噬心蛊……”张若云扶着张若晴的肩膀，“我已经给他下了连心蛊了。”

        “什么——”张若晴一把甩开她的手，面上一阵惊诧，“姐，你在开什么玩笑？”

        围观人士沈枫也傻了，连心蛊是什么？

        “就在上次宫宴上下的。”张若云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你知道我喜欢他。”

        “你疯了吗！！那如果以后圣上要沈楹死的话你怎么办？？让阿妈知道这件事你怎么办？？阿妈不会放过你，甚至会在你身上下蛊！！”张若晴大惊失色，“你喜欢的不就是那具皮囊吗！？？”

        “所以说，这件事你不要说出去啊……”张若云顿了顿，“一开始确实是喜欢他的脸，但是先前在酒楼，是他帮我解围，还一路送我回家。一路上也对我关怀备至，我从未见过这么温柔的男子。”

        张若晴面目狰狞：“那不是娘娘腔吗！！！！”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你是没看到他在酒楼的动作有多干脆利落！他比那些王子皇孙有男子气概多了！”

        “那也是娘炮！！张若云你居然为了一个娘炮把自己身家性命搭进去了！！”

        沈枫：……

        张若云认真道：“我会请求圣上赐婚的。”

        “你是认真的吗……”张若晴面色如纸，“术士之间不得随意通婚，会致血统不纯，圣上不会同意的……姐，你冷静点陪我去找阿婆，我们问问连心蛊能不能解，好吗？连心蛊会把连心二人的性命相连，而沈楹绝非善人……”

        “他好不好和我没关系，对我好就行，术士家又有谁是善人呢。”张若云笑了笑，掌心按在胸口上，“我现在能感受到他的心情……终年如一日，连心蛊已经下了两个月，他应该是毫无察觉。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他的心情都平静如水，从未起伏过……”

        “你疯了……”张若晴不敢置信地后退，“我要去找阿婆！”

        “若晴。”张若云抬起手，眉头微皱，一道光从指尖飞出，直击张若晴后脑勺，让她马上陷入了昏迷状态。

        沈枫：你让她去啊！！你在干嘛啊！！不要恋爱脑啊少女！！！

        沈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沈楹。

        这里是平行世界，她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万一他们真的是一对呢？虽然沈枫觉得这种可能性小到可以忽略。

        犹豫了一会会儿，沈枫觉得自己胡思乱想像个傻逼，果断作出决定——告诉沈楹。

        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和她关系不大，但是沈楹是他唯一认识的人。

        沈枫浮在空中，寻找沈楹的身影。

        一片影影绰绰中，沈楹拖着一身像奔丧一样的白衣，缓步穿过回廊，身后是两个看着像张家的婢女衔尾相随。

        沈枫锁定了目标，迅速往下降落，落到沈楹面前的时沈楹脚步明显一顿，然后面色如常地经过了她。

        “等等！”沈枫确信对方看到了自己，她感觉沈楹比上次看到时高出不止一截，都超过她魂体状态的身高了，脸上的稚嫩也褪去不少，整个人呈现一种少年人抽条后的清俊感。

        沈枫哒哒哒地和他并肩而行，没注意到他俩身后的婢女不太对劲地晃了几下，“沈楹，沈楹，我有急事要跟你说。”

        “七年。”沈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啊？”

        “我是说……”沈楹蓦地停了下来，一双桃花眼静静看向她，微勾着的眼角好像在替他诉说着心事，“你知道，你上一次出现是在七年前吗？”

        沈枫呆在原地。

        “为什么你这次会在张家出现？”沈楹逼近一步，少年的音量不大不小，好像晚秋落叶与风交织时的声音，“你之前一直在张家吗？这里的术士也能看到你吗？”

        沈枫蜷了蜷手指，“没有……在这里，除了你，没有人看得到我……”

        沈楹瞳孔微张，“只有我？”

        沈枫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忽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忘了正事，“不对，我是想说，张若云在你身上下了连心蛊……还有张家想害你……”

        “连心蛊？”沈楹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但他眉头不带皱一下，“我有猜到她做了些手段，但是没有想到是连心蛊。”

        “所以怎么办？”沈枫看他好像完全不担心，有些发急，“你知道这个东西，好像会把你们俩的性命相连……如果你们俩井水不犯河水倒是没事，但是张若云好像有和你结亲的意思？”

        “没事，不用担心。”沈楹笑了笑，“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回家好不好？”

        “诶？你不是来这边办事的……”

        “过来谈个话，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朝她伸出手，“回家吧？”

        回家……

        沈枫透过他笑意盈盈的脸看到十七岁沈楹的影子。

        她都怀疑沈楹跟她一起穿过来了，要不咱俩应该没那么熟吧。

        “再等等吧，等张若晴醒过来她肯定回去找那个‘阿婆’，我帮你听听什么方法可以解决连心蛊……当然如果你不想解决也可以……不过我觉得把生命托付给别人还是很不保险的……”

        “解决方法很简单，我知道。”沈楹主动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没必要为这种事情浪费时间……”

        “沈楹？”张若云的声音突然在回廊尽头响起，沈枫感觉到沈楹握着她的手陡然一紧，然后缓缓放开把手收回袖子里，上前一步把她挡在身后。

        沈枫默了默，“她看不到我的……”

        “张姑娘。”沈楹没有回她，对着张若云微微颔首，“今日有些私事，就不再打扰府上了。”

        “这么突然？”张若云愣了愣，她猜测沈楹是意识到了什么，不过不碍事，索性爽快接话道，“好吧，来日方长，或许我下次能有幸受邀去沈府转转？”

        沈楹眼里忽然带了点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不用下次，择日不如撞日，只是怕寒舍没什么好招待张姑娘的。”

        张若云一怔，客套客套怎么对方还当真了……还有这等好事？她犹豫道：“但你不是有私事？”

        “都是小事。”沈楹嘴角噙着笑。

        沈枫觉得这一幕过于熟悉，好像刚才二人的对话。

        张若云或许是对连心蛊自信，也有可能是对自己，对张家自信，跟长辈请示以后便和沈楹上了马车。

        张家大概因为是女子当家，对女人的限制要宽松许多，尤其是沈楹顶着个目标对象的光环，巴不得俩人锁死在一起。

        沈枫凑近沈楹的耳畔，“你想怎么做啊？”

        马车上，沈楹和张若云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十分投机，气氛比起暧昧时期的男女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沈楹对大到朝堂小到市井之事了若指掌，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接住张若云的话头。

        沈枫问了这句话以后，沈楹往窗外看了看，抬起一只手，在张若云莫名的眼神中逐渐靠近她的额头。

        沈枫直觉不妙。

        “像这样做。”沈楹指尖轻点张若云的灵台，一根金色的线被抽了出来，张若云的双眼瞬间变得空洞又黯淡。

        “你在干嘛！？”沈枫看到这一幕头皮嗡的一下炸开，急忙推开张若云，惊慌失措地大喝道，“你忘了你跟她是性命相连的吗！你对她下手你也会死的！！”

        推开实体对灵丝的抽取没有半点影响，但张若云似乎还保持着自己的神智，口鼻鲜血淋漓，跌落在地上怔怔道：“你……发现…连心蛊……了？”

        “连心蛊是你们张家用在傀儡夫婿身上的东西，能将二人心意相通，身命相托。雌雄二蛊分则为合，合则必死，历时越长交合愈深，届时无术可解。”沈楹不知在跟谁说话，但似乎也受到影响，脸色愈发苍白，但语气依然平静，“张姑娘太看得起在下了，竟舍得将连心蛊下到沈家。”

        “可你不是也对我有意？”张若云流下两行血泪，“刚刚看到我时，你心情分明是喜悦的……欢喜到我的心都在发烫，只是故作矜持强作镇定，难道我说错了吗？”

        沈楹神色淡淡，手上动作利落丝毫不减，“嗯，你想太多了，我确实是欢喜，但不是对你。”

        “你…不能杀我……”张若云抬手成结，“我们身上都带有齐家的印，更别提连心蛊……杀了我你也必死无疑。”

        沈枫傻立在一旁，到这句话时才反应过来，拦着沈楹道：“你会死的，不要再继续动手了！”

        “我不会死。”沈楹朝她安抚地笑，但这笑很快就僵在脸上，眼中迅速填满了惊惶，手一扬甩开了张若云的灵丝，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又要消失了？”

        “啊？”

        沈枫低了低头，发现自己下半具身子已经开始消散，她内心一阵操蛋，这他妈来的不是时候走的也不是时候，都什么破事啊！她急匆匆补充道：“对，我要走了，下次看到你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

        灰雾再次笼罩了她，沈楹眼前的人又四散成晶亮的碎片，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又一次，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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