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等下见到……枫小姐……”

        ……谁在说话？

        沈枫晃了晃，缓缓睁开眼，首先入目的是古朴的木质长廊，阳光在地面上烙成明暗相间的光斑，她下意识一抬头，在春风下如瀑布般飘曳的雪色藤花自廊檐垂落，花香和水汽扑鼻而来笼罩了她。

        “小姐怎么了？”

        ……小姐？这是哪？

        一阵头疼袭来，她忍住针扎一般的痛感循声看去，两个扎着双鬟发髻，身着青色襦裙的女孩正疑惑地看着她。

        嗯，都2021年了，穿这样是在cosplay吗……别说，还挺好看。

        沈枫忍不住腹诽着，却感觉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像墨水一样在自己脑海中晕染开来，每扩散一点头痛就会加剧一分，她忍不住弓着身抬手按住脑门，两个丫鬟惊恐地围了上来。

        沈枫，和她同名同姓，今年还不满十二周岁的小姑娘，母亲在她出生不久就去世了，父亲是沈府当家人沈榆的至交好友，但在两个月前死在了战场上……她现在是以养女的身份被接到沈家，名字也又“褚風”改成了“沈枫”。

        她记得自己五分钟前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吸氧，所以，她这是死了穿越了？

        沈枫按了按太阳穴，退后一步避开两个丫鬟的扶持，“我没事，就是头突然有点疼……”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要不歇一歇再去？”

        去干嘛……？

        零碎的记忆不足以让沈枫获取她现在处于何时何地打算做什么的信息，她需要起码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梳理自己现在是什么境况。

        “能先不去吗？”她定了定神，可怜巴巴地看向二人。

        “……没有老爷的指示，奴婢不能擅自做决定。”

        “……好吧。”反正不至于死了，沈府的两位对她还算是客气。她继续向前走，绞尽脑汁地捕捉着有关今天这趟出行目的的线索……好像是去见什么大人物？小沈枫似乎对此感到畏惧，但又非常好奇。

        廊腰缦回，穿过一片柳暗花明，她站在被藤蔓覆盖的月洞门外，顶上挂着已经长了爬山虎的石门额，刻着隽秀清灵的两个字，她勉强认出那是繁体的“楹园”，眼前是两旁被茂密的花树淹没的的石子路。

        “枫小姐，沿这条路直走到深处就能到了，请。”

        ……不是，到哪啊？

        沈枫表面上绷紧了脸一声不吭地点点头，一转身便出了一身冷汗，沿着石子路走进楹园，她一步三回头，发现两个丫鬟已经不知所踪，一时慌得一批。

        要不，溜吧……

        不然等会见到人了是要喊叔叔还是婶婶啊？

        沈府她也只见过沈老爷和沈夫人啊。

        沈枫磨磨蹭蹭地向前走了一会儿，又怕耽误了那位重要人物的时间，又加速冲刺了一阵子，最后站在楹园尽头的屋子前时把自己折腾得和狗一样喘着粗气。

        ——这破路怎么这么长，是生怕别人腿断不了吗！？

        而且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明明生态环境整治得很好，这大夏天连鸟叫都听不见，大白天的真的很渗人……

        话说，这是那位大人物的“闺房”吗……她看不出与刚刚路过的那些地方有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太旧了。

        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沈枫正了正衣领，敲了敲正门，“吱呀”一声，朱红漆的隔扇门往内一折，沈枫吓得差点没跳起来，观望一阵才跨过门槛往里迈。

        等下，她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可是她是现代人，小沈枫也才八岁，还只有个铁血硬汉爹，根本就没受过任何礼节教育。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索性清了清嗓子，“打扰了——”

        屋子里传来咳嗽声，急促又短暂，她分不清是男是女，索性又往里迈一步，站在重重的帷幕外，“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这声夹杂着气音，刚咳嗽完又带着沙哑低沉的中性，她心里一咯噔，撩开幕帘往床榻的位置走。

        这人一定是女子，什么纱啊巾啊珠子啊堆堆叠叠，她掀开的时候一阵哗哗啦啦叮叮当当的，眼前的遮蔽越来越淡，她隐约看见床上坐着个单薄的身影缓缓地朝她转过身。

        她掀得气喘吁吁，连招呼都懒得打就揭开最后一层纱帘，床上的人朝下一瞥（因为身高问题），她抬起头，和床上的人对上眼，脑子里一阵风呼啸而过。

        对方身着中衣，身形纤瘦，却丝毫不显病态，流水般的鸦色长发肆意披散，容色晶莹如玉，清丽朦胧如雨雾中的山岚，幽暗的烛光下，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深邃又明澄，眼尾的两抹红痕为冷冽绝尘的面孔添上几分秾丽之色。

        美人与她对视良久，忽的抿着唇微微一笑，好似风拂玉树，雪裹琼苞，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人的神经。

        沈枫心跳急剧加快，恨不得当场背一遍洛神赋，满脑子都是穿越前的网络上的土味情话——什么我喜欢你，就像风走了八百里不问归期；什么只看一眼，便彻底沦陷；什么从此，惶恐不安为你，小心翼翼为你。还有，所有温情也为你……

        要怎么形容，最终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嗨老婆！”

        当然她脑子还在，虽然手抖得和筛子一样，但她迅速做出判断，这肯定不是父母辈的，按她上辈子的经验，碰到美女喊姐就对了，于是她结结巴巴，“姐…姐姐好。”

        “姐姐……？”床上的人笑了一声，那叫一个千回百转让人魂牵梦萦……沈枫捂着鼻子，上辈子那些网红明星都不算仙女啊，这才是仙女啊！！神仙下凡啊这是！！！

        沈枫一时忘了回应，对方继续问道：“他们没告诉你你是来见谁的吗？”

        “有。”沈枫点点头，一脸真诚，“但我忘了，对不起。”

        沈枫回答完之后呼吸一滞，怎么就托盘而出了！？遇到仙女智力都会下降吗！？

        “……你还是这么心大。”仙女又勾了勾唇，“我是哥哥，不是姐姐。”

        “啊对不起，哥哥好！……”沈枫下意识纠正自己的错误，隔了几秒恍惚道：“哥哥？”

        “对。”

        “……”哥哥？整了半天你是男的！？这么好看居然是男的！？

        她再也不相信脸了……

        沈枫的身子晃了晃，刚刚在心头乱撞的小鹿啪叽一下撞死了。

        “我叫沈楹，你来沈府后没有人跟你提起过吗？”沈楹说着朝她勾了勾手，轻轻一笑，“走近一点，我看不清你…我也是刚知道我会有一个妹妹……你是小枫吧？”

        沈枫心如死灰地凑近了些，终于在小沈枫记忆的哪个杂沓翻出了关于沈楹的记忆，她其实刚入沈府没两天，在和亲爹过日子的时候又被保护得太好，关于外界的听闻了解得也不多。所听到的关于沈楹的所有消息都来自于下人，大部分都是“大少爷这两天走火入魔了”“听说又伤了个婢女”“这两天尽量避开那里吧”“枫小姐，你过两天要去看大少爷的时候可要小心点啊！”……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给小沈枫留下了莫大的心理阴影。

        ……沈枫也是才发现，这居然是个玄幻世界！？还是武侠or仙侠？怎么还可以练功！？

        所以，沈楹是练什么练到走火入魔？

        沈枫适时流露出了一点恐惧的表情，但毕竟她上辈子是个码农而不是表演系的，所以落在沈楹眼中便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沈楹不明所以地笑了笑，俯下身子轻揉着沈枫的头发，“小枫今年多大了？”

        “快十一岁了……”

        不行，美女摸头杀，这我根本就怕不起来啊！这要放在上辈子她就要微信了……支棱起来沈枫，快跟美女……不，哥哥找点话题聊聊！要不触犯到美女的雷区，又要巧妙地呼应他的问题引出下一个问题……

        “哥你今年多大了？”

        沈枫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刮子。

        沈楹看着沈枫懊恼的表情不由失笑，认真答道：“十八岁。”

        美女就是美女，性格都这么好，真真人美心善。

        沈枫当场表演一个“三观跟着五官走”。

        正当她努力寻找下一个话题的时候，沈楹突然掩着嘴闷声咳了几下，动作幅度大得沈枫以为他要把肺咳出来，她吓得伸出手想拍拍对方的背，无奈手太短只能够到沈楹的腿……

        ……营养不良的豆丁，是永远无法和美女并肩而行的。

        美女，你还是美强惨病美人林妹妹人设吗，i了i了。

        沈楹似乎注意到她的动作，唇角安抚性地勾了勾，“没事，我一直这样……只是这里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你在这里会很无聊吧。”

        “不会无聊，看着你就很有意思！”

        沈枫想把长了自己这张破嘴的头踢进世界杯赛场。

        “……呵呵，是吗，谢谢你。”沈楹弯着眼一手搭着床沿，“坐上来吧…还是要我帮忙？”

        “不不不不用！”沈枫自觉爬上床，坐在美女旁边，几乎是怼着沈楹说话。她近距离感受美颜暴击后，突然觉得还是床下好。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希望美女增强防范意识，好自为之。

        “小枫来这里几天了？”

        “啊……”沈枫搜刮着记忆，“三天吧，大概。”

        “现在是在哪休息？”

        “呃……”不要总是考我知识盲区，沈枫咬了咬唇，“和夫人在一起睡，我的卧房在东院那里，夫人说还没收拾好。”

        小沈枫并不清楚被领养是什么定义，而沈枫即使是清楚沈府的意图，也不太习惯称呼两个非亲非故的人为爹娘，索性称为夫人。

        “嗯……小枫还很小，一个人睡会很害怕吧。说起来，我院子里还有不少空房呢。”

        那倒是，一路过来连个苍蝇都看不到，您一个人住一整个大院也不嫌瘆得慌……沈枫撇了撇嘴。

        都是些琐碎的对话，沈楹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有时候像是被她逗乐了，会忍俊不禁地凑近很轻地揉揉她的头发，其余时间都是将双手搭在胸前，认真地听她的回答。

        沈枫觉得和沈楹在一起，那叫一个如沐春风，自己就像浸在糖浆里面，呼吸都是甜甜的味道，像极了自己碰到美人就不争气的心跳。

        世上怎会有如此完美的人，不仅有好看的皮囊，还有万里挑一的灵魂。到底为什么下人会怕他，她没想明白，也懒得问。

        最后是沈楹主动终结了话题，他偏了偏头看向门外，“外面似乎有人在等你，不要让她等太久了……和小枫说话真的很开心，谢谢。”

        沈枫愣了愣，没深想他是如何知道外面有人的，大抵玄幻世界都是这样，她跳下床，挠了挠脑袋有些羞涩，“哥哥，你会一直在这吗？”

        “嗯……大部分时间？”

        “……那我随时都可以来找你吗？”

        “当然，只要我在，我很希望小枫常来。”沈楹笑意渐深，“小枫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下次来的时候我可以提前准备。”

        他抬起手，每向上一寸面色便苍白一分，但神情未变，指尖在沈枫面前停驻，轻轻一弹，沈枫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修长的手指，正感到一阵疑惑，忽然觉得有一阵风穿堂而过，紧接着是清脆的鸟鸣由远及近——

        一只白色的山雀，穿过半掩的纸窗和层叠屏障，最终停在了沈楹的指尖。

        “这算是见面礼吧，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希望你不要介意。”沈楹指尖再一动，山雀扑棱两下翅膀，停在了沈枫肩头，轻啄了两下沈枫的脖颈，好像在讨好她一般。

        “想来的时候和它说一句，如果我在的话，它会带路的。”沈楹放下手，“再见，小枫。”

        沈枫走出楹园的时候还是懵的。

        刚沈楹是不是送了她一只活的鸟？

        看那个动作，好像是在施展什么不得了的功法……她刚把手凑到小山雀身边，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小姐——”吓得她手一抖，小山雀叽叽两声，扑在了她后颈上，扒着后襟，娃娃头藏住了小山雀。

        “你可算出来了……”看起来十五六岁大的女孩一把抱住了她，“小姐，你没事吧？大少爷没对你做什么吧？”

        这是……之前还在褚家时唯一的丫鬟，倩倩。

        父亲去世后是她照顾小沈枫两个月，直到来了沈府也是她一个人跟了过来。

        “我怎么会有事……哥哥能对我做什么？”沈枫被揉搓一顿，来不及听到倩倩的回答，对方就扯着她一路狂奔，“小姐，老爷和夫人等你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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