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形同陌路

久陌纵身跳下去的那一刻，枫忘昔跟着跳了下去。他不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本能的跳下去救她。

        他朝坠落的久陌飞去的同时赶紧撤去小云峰下的绝杀阵——七步封杀，他把晕厥过去的人护在怀里，自己也被未来得及撤去的其他阵法所伤，白缎仙袍到处被割破成条儿，鲜血侵染红了衣。

        他抱着久陌落至凡界的苍梧湖畔，附近一片水域被二人的鲜血染红，他抱着久陌摇摇晃晃的朝远处的屋子走去，把久陌放在了后山的蓝桃温泉旁的亭子里。

        枫忘昔去房间取聚灵丹服下后，开始打坐调息，看上去他有些心神不宁，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溢出，他感到心口突然一阵慌乱和绞痛，猛然睁开眼睛，捂住胸口，目光射向后院那边。久久，他起身，拿起治疗伤口的药去了后山。

        他到亭子里时，地上已经有好大一摊血了，十分刺眼，久陌如同一根枯木躺在血泊里，仿佛她身上的血已经流干，他蹲下探了探久陌的鼻息，已经气若游丝，单膝跪地将她扶坐起，喂下一颗神元丹固心神，他将草药挥手洒在温泉里，然后抱着久陌一起下了蓝桃温泉。

        他小心翼翼的把久陌搁在浅水的一个斜坡区域，让她头露在外面以免被水淹着呛住，自己则远远站在另一边，闭眼疗伤。

        温泉加上仙草的治疗，不到一个时辰，久陌便有了反应，身上的疼痛让她开始挣扎，左右翻滚着，“扑通”一声，久陌掉进了深水里。

        枫忘昔睁开眼睛，凫过去，沵进水中，把久陌从水底给捞出来，放回同样的位置，他又离得远远的继续疗伤，又听得一声“扑通”，人又翻下去了。

        他便让久陌站靠在自己旁边，久陌瘫软得如没长骨头一样根本站不住，直接朝一边倒去，他便一手拉着，怎么拉不住软得跟泥一样的人。

        他只好将久陌放在自己面前，双手扶着，久陌想挣脱，她脸上汗水都被热泉泡出来了，湿漉漉的，她咬着唇，轻轻发出软黏病声：“疼……慕云哥哥，阿久疼……”

        “忍着！”他严厉道。

        久陌似乎乖乖听话不去喊了，忍了下去。

        直到她身上的伤口慢慢开始愈合，便开始有了知觉和力气，人虽昏迷，但外伤和内伤的愈合，又疼得她不停的挣扎起来，想要挣脱：“慕云哥哥，阿久疼……”

        枫忘昔冰冷的眸子满是厌弃：“闭嘴！”

        “嗯……嗯……疼……”

        “你身上有七步风杀阵的伤，叫你别乱动！”枫忘昔一边扶住她，再一次命令道：“不许乱动！”

        慢慢地，久陌开始安分下来，只是双手紧紧抓着枫忘昔手臂的衣服。

        待久陌身上的伤愈合得差不多的时候，枫忘昔便把她抱出了温泉。

        枫忘昔从物灵境中取出一株金红色的花——岁华荣，这是一株五千年的极品药草，虽未达最好的药效，但已是难得之物。此物确实是奇药，他给久陌服用后，她整个人气色瞬间好了许多，脸上有红润的血色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脑袋里立马被慕云的事占满，她瞬间惊坐起，双眼立刻被热腾腾的泪水灌满：“青莲……我要去找青莲救慕云哥哥。”

        “躺下！”枫忘昔拉住她的上臂。

        “你放开，我要去找青莲救慕云哥哥！！！”

        “青莲救不了他。”

        “不，青莲可以聚魂魄，还可以让慕云哥哥轮回转世，你放开我。”久陌挣扎着，疯了一般使劲敲打着枫忘昔抓住自己的手。

        “痴心妄想！”

        “你放开我，你是仙主又如何，我不怕你，我不怕你！你放开！我要去救慕云哥哥，你放开我……”久陌心中悲怆无比，捂脸大哭了起来：“你放开我……我要救他，我要救他……”

        他起身，背对着久陌负手而立道：“他不会回来了。”

        “不……慕云哥哥他在等我长大，他答应过娶我的，阿久还没嫁给他，还没做他的女妻子，他怎么能就走了，啊……慕云哥哥……”久陌放声大哭起来，悲痛欲绝。

        他被这哭声搅得心烦，手在袖子里握成拳：“青莲救不了他，你再哭本仙主……”他罢袖欲离开。

        “青莲可以聚魂复魄，我救慕云哥哥回来，欲你何干，你管不着。”

        还从来没人敢这么大不敬对自己说话，他转身目光射杀过去，蔑视道：“异想天开，古神族曾多大战，后致整个神界陨落，不管是五方帝神还是其他神，有听闻有哪位神归来了的？神尚且如此，何况他人，就算你有青莲，慕云也不可能回来了。”

        久陌哭红的双眼大吼道：“不会的，你骗我！”

        “既然你如此执着，那么本仙主便告诉你慕云的来历。”

        枫忘昔抓起久陌的手臂，将她带去了仙源之境。

        枫忘昔走到他的仙源树下，一挥手，树境中便开始出现了画面：

        几万年前的太素山。

        枫忘昔站在紫玉兰林里最高的亭子里，有一个人走到他身边，与枫忘昔并肩而立，这个人便是第二玉。

        “你没神形俱灭已经很好了，能活着站在我面前已是万幸。”

        “不过是重头再来，千世轮回后，我依旧可以飞仙封神。”

        “你怕了吗？”

        “如今虽心如止水，无所畏惧，但仍旧不喜欢牵绊这东西。凡缘七情六欲，弃之如何？”

        “汝所问，吾不知。只知一切皆缘，注定的怎么躲也躲不过，没有的怎么求也求不来。”

        太古魔神遗界现世，他一身银色盔甲，手执归藏立于千峰之上，承天地浩命：既无神归抗衡，我便弃凡缘绝世念，下闭方封印结界，入太古遗界死战，至神魂不复！

        他一个人在太素山最高峰站了很久，凡缘何物，情系于此……最后尽全部仙力化出了凡缘，然后丢弃于风中，随后孤身一人去往太古遗界，他何时归仙界的没人知晓，因为他一回来便去历劫了。

        直到他入太素山成为仙主，千年后的一次重伤，他未醒来，仙身便一直封存在仙源之境，魂魄离开了。

        而当年他遗弃的那缕凡缘流落云端，载有凡缘的那朵云漂泊在四海八荒，流浪于天地间，终于聚灵，直到枫忘昔的魂魄注入聚灵的凡缘之中，瞬间化成婴孩，降世于苍梧湖畔……此后的种种久陌都知道了，本不愿再看伤心往事，一眼一幕皆是锥心刺骨的痛。

        “一缕凡缘，仰望苍穹，流云幻化，漫留上古……慕云哥哥……慕云哥哥……”

        “慕云只是本仙主的一缕凡缘所化。”

        久陌泪水止不住流。

        他高高在上的口吻道：“而凡缘是本仙主神识的中很小的部分而，如今凡缘归位，世上便不会再有慕云，凡缘之中确实残存了一段无聊的记忆，且与本仙主并无任何干系，明白了吗？！”

        “为什么？”

        枫忘昔轻蔑了久陌一眼，冷傲的警告她：“默久陌，本仙主只会是枫忘昔，永远不会成为慕云，你，只是喜欢本仙主凡缘所化之人而已，以后休来惊扰本仙主。”

        “你凡缘所化之人……”久陌垂头低喃着。

        “本仙主遗弃凡缘只为天地渡劫而已，凡缘之慕云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今日，本仙主就与你讲清楚。”

        “慕云哥哥，回不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枫忘昔又带着久陌回到了苍梧山。

        久陌这段时间一直在苍梧山住着，她几次自寻短见，都被枫忘昔阻止了。现在，她只能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因为枫忘昔离开时留下了一句话：“再自寻短见，本仙主连同上古城一并治罪！”

        久陌每天都坐在苍梧湖畔哭泣。

        上邪带着匪晨来了，他一眼就看见了久陌，她坐在很远很远的湖边，一个小小的身影孤苦无依，他心疼无比。

        枫忘昔看了匪晨一眼，匪晨行礼：“匪晨，见过仙主。”

        上邪：“匪晨，你不是要去看那丫头吗？去吧，我和枫仙主商量一些事。”

        “多谢门主！”

        匪晨腿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他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

        他是最明亮的一颗星，为久陌那片漆黑的世界点亮了一束光；在狂风暴雨侵袭的时候中为她撑伞，直到雨后天晴，直到她的世界里再一次出现美丽的彩虹。

        枫忘昔看了一眼那边，便和上邪入遇歌亭谈话去了。

        匪晨坐在久陌旁边，他温柔的唤了她一声：“久陌～”

        久陌抱着膝盖，埋头依旧哭着。

        “久陌，别哭了好吗？”

        “匪晨，慕云哥哥不会再回来了……”

        “久陌的世界好小，小到只有一个人。可是慕云的世界很大啊，久陌知道吗？”

        “我不知道。”

        “那你为慕云而活着好吗？去看看他的世界有多大。”

        久陌抬头看向他：“匪晨……”

        “久陌的世界里，不曾经也是一个人吗？他来了，又走了，他回来了，又走了……久陌应该习惯了不是吗，那时候的久陌活得多好呀，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玩耍，一个人看星星，一个人数落叶……盼着一个人归来，但你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这一次，也一样的呀久陌。”匪晨的声音轻柔无比，去劝慰她，去抚平一点她的伤口，哪怕一丝也好，他也会满足。

        “这一次，慕云哥哥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然而，这一次，久陌身边有柏泠、疏音、枂杨、遥闲、宁萌、默老、还有…我，好多好多人，大家知道久陌一个人走在黑夜里会孤单，会害怕，会走不下去，所以大家就变成了满天繁星，努力发光让久陌看见，让久陌不再害怕，让久陌知道夜空也很美，星星们会永远相随……你若不抬头去看看他们，便会辜负了满天星辰啊，久陌。”

        “匪晨，我知道，可是我……我对不起他们……”

        “久陌，能为自己而活吗？就像以前他不在你身边一样，久陌，你要做自己的太阳，慕云他是你心头的明月，离你最近的光，他之所以存在，也是因为久陌呀，若他不在了，久陌也要发光，去照亮整个宇宙！其实，天上好多星星都不发光的，他们从来都不被人看见，久陌若是太阳，他们或许就能借助你的光亮，成就自己的一点光芒，也在星河之中为他人点亮一盏明灯。有的星星发着发着光就变暗了，他们也即将堕入无尽的黑暗之中，久陌借他们一份光，他们就会继续璀璨明亮。”

        久陌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里，哭泣着：“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久陌，你知道你的力量有多强大，如果慕云他想做什么的话？或许就是希望你能用自己这份强大的力量去保护自己，保护朋友，保护他想守护的一切。久陌，为了自己，何不做世界上最强大的自己？你别忘了，上古城还需要你去守护，你不是见过诸天万界对上古城的觊觎吗？小久，那里是你的家，你要努力保护好它呀。”

        匪晨的话一字一句入她的心。

        她抬起头，双手捂着脸，这一次的哭声比以往都不同，不是懦弱的，胆怯的，害怕的，无助的……而是，坚强而有力的，发泄与撕裂的，难过而不甘的，她心底有另一股力量被匪晨唤醒了，那就是责任！虽不能完全覆盖住失去慕云的悲痛，但这份责任确实让她心灵成长了起来。

        久陌大哭大喊着，拼命发泄着：“匪晨，我要在苍梧湖把泪流尽，回到上古城，我不想让朋友看见我的伤心，不能让默爹爹为我担心，不想让大家因我难过……”

        “好，久陌，哭吧。我会陪着你的。”

        “可我好想慕云哥哥啊……”

        匪晨拉久陌站起来：“久陌，站起来，喊出来，心里会好受许多。有多大力气喊多大声。”

        匪晨一手轻扶着久陌。

        久陌放声哭喊着：“慕云哥哥，阿久好想你啊，慕云哥哥，你听见了吗，阿久好想你啊！！！啊！！！～～～”

        枫忘昔和上邪正在谈话，隐隐的喊声传入了他们两个耳中，枫忘昔端起茶杯，不经意间目光瞟了一眼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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