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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他”


  其实早在出发回老家之前,庄明心中就有了打算。

  关于自己的身世,或许爷爷的遗物里会有一些线索,因为庄二堂一直都有写日记的习惯,只是之前出于对死者隐私的尊重,没有去看。

  不过也幸亏当时没有把日记一起随遗体火化。

  其实庄明对于他到底是谁的孩子,并没有多大兴趣,也不想找什么亲生父母,因为他觉得有一个庄东杰这样的老爸,也挺好的。

  可怎奈自己身上有太多的谜团需要解开。

  为什么他的夜视能力好?为什么可以看到仙?还有那诡异的自愈能力又是怎么回事?

  以及曾在梦中见到的那个提着刀朝他走来的老头……

  庄明有种预感,这些一定都和他的身世存在莫大关联。

  他甚至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自己是某个隐世屠龙人的后代也说不定。

  庄明很快就在杂物房里找到了爷爷的日记,足足有五大本,且每本都如字典一般厚。

  他随意翻开一本,发现里面字迹虽然写得很工整,但却都是密密麻麻的挨在一起蝇头小字,盯久了让人眼晕,也许是为了节约纸张缘故,有些未发生过重要事件的日子,甚至都挤在了同一页纸上。

  因为上面有日期,庄明很快就翻到了他生日的那天,不过那天的日记里却没有任何只言片语提到过自己。

  庄明继续向下翻,直到三个月后的四月二十三这天,他才在日记中找到蛛丝马迹,想来应该就是在那天,庄明被他的亲生爷爷,送到了庄家。

  只见日记上写着:今天下午细雨涔涔,药店没什么客人,时隔四十多年,我竟然又见到了他。

  上次见到他时,他还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如今我们都老了,要不是他那身行头没变,尤其是那个令我印象深刻的铃铛,我几乎就认不出他了。

  他没有打伞,匆匆跑进药房,我赶忙迎了上去,下意识的就将药店的门给关上了。

  转身再看去时,这才发现他怀中还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他说他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要去办,这孩子先由我照看一段时间,要是半年之后,他还没回来,就让这孩子跟着我过,孩子的生日是1月7日。

  我接过孩子的瞬间,就觉得这孩子和我有缘,何况他还曾救过我的命,我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就应承了下来。

  见孩子在我怀里,既没哭,也没闹,还一脸天真的把玩着挂在脖子上的玉佩。

  他最后留恋的看了两眼孩子,就匆匆走出了药房。

  他还是老样子,不怎么爱说话,但我知道,他这是信任我,不然不会把孩子托付给我,看这男婴的眉眼,分明就是他的亲孙子。

  我想,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不然一向风轻云淡的他,也不会愁眉深锁。

  庄明看到这,知道日记中的“他”,指的应该就是自己的亲爷爷。

  庄明不自觉的摸了摸脸,和他长得很像吗?不过小孩子又能看出来什么?恐怕五官都还没长开呢吧。

  庄明继续翻看着爷爷的日记,接下来的篇幅,就基本上都是围绕自己写的了。

  庄家突然间来了一个小婴儿,奶奶很喜欢,爷爷也不总在楼下的药房看店了,没事就上楼逗逗自己。

  就这样,一晃半年过去了,可是“他”却始终没有回来。

  日记中还提到了爷爷奶奶关于把孩子留在庄家的讨论,以及庄东杰当时的反对。

  最终,庄东杰反对无效,那个孩子从此改名叫庄明,成为了庄家的一份子。

  可这半年的日记里,并没有提及过“他”的名字以及身份,所以庄明只能继续翻着日记。

  终于,在第二年的1月7号,也就是庄明周岁这天,那个“他”再一次出现在日记中。

  日记中除了写了自己周岁生日时发生的趣事,还写了一小段的回忆。

  “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还没有回来?难道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记得第一次和他见面时,我才十三岁,还只是一个药铺的小伙计,那天的雨特别大,一个浑身湿透的人走进药铺,操着一口秦北口音,上来就说要抓伤药。

  我见来人是个20多岁的小伙子,一身铃医打扮,身负药匣,一手掐着串铃,另一只手撑着打帆的杆子,但上面的旗帆已经撤下。

        虽然份数同行,但我对他生不起一丝反感,而且他当时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一看就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买药必然是用来救命的。

        但是他带的钱不够,全算下来,还是少了一味药材的钱。

  他虽然穿着破旧,但是身姿挺拔,看气质就不像是寻常人家,那时候兵荒马乱的,想来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才买不起药的。

  当时药铺的掌柜不在,我想着大家都不容易,就偷偷把少的那味药给他补齐了。

  现在想想,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就是在那时我与他结了善缘,之后才有他救我的那件事,不然早在几十年前我就应该死了,怎么可能还会结婚生子,过上现在这样安逸的生活。”

  这篇日记到此就结束了,庄明可以看出来,这上面写的是爷爷和“他”第一次见面的经历,从时间上来算,那时还没解放,大家的日子都很困难,爷爷出于同情,就和“他”结下了善缘,才有了下一次的见面。

  只是这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他”怎么救的爷爷?

  庄明继续翻找着日记,想在日记中找寻着有关“他”的事情。

  终于,在庄明上小学的那天,庄二堂又回忆起了“他。”

  日记中写着:庄明已经上小学了,背小书包的样子,他真应该瞧瞧。可他到底去了哪里,尚在人世吗?还是说只是被那件重要的事绊住脱不开身而已,不过他那么厉害,会是什么样的事,连他都解决不了呢。

  还记得那是1946年6月的一天,晚上打烊后,老药工就照例回了镇外的自己家。

        两个月前,他刚被分了三亩肥田,还娶了个填房,新媳妇比他小二十多岁,人也长得白白净净的,以至于那段日子,他每天走得都很早,我能看出掌柜的有些不满,但没办法,老药工是铺子里的顶梁柱,谁都得让着他。

        可能是走的有些匆忙,老药工竟然把他那杆镶了玉嘴的白铜烟袋锅子落在了药铺里,这可是他的宝贝疙瘩,平日里走到哪都不离身,而且他的烟瘾很大,这要是一晚上都抽不到烟,指不定第二天会出什么幺蛾子,于是掌柜的就让我去老药工家给他送烟袋。

        时值六月,天黑的都比较晚,我沿着小路往老药工的家走,他家住在距镇东十里远的牛楼庄,所以用不了一个钟头就能到,如果走快点,天黑之前还能赶回去。

        可就当我越过一个小山岗后,却发现山下密密麻麻有一大群人,他们有的背着枪,有的扛着大刀,却都穿着老百姓的衣服,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

        我被他们当中一个长相猥琐,满脸麻子的家伙逮住,他把我带到了另一个人面前,这人身穿响云纱料子做的长褂,头戴瓜皮帽,鼻梁上还加了一副墨镜,一看身份就不一般。

        那人问我,是哪里人,我当时并不懂他的意思,就如实回答自己是堂邑县人士,现在在余臺镇的滋济堂当伙计。

        他点了点头,说了句可以留下,我就被几个人连拉带拽的带了下去,还是那个满脸麻子的家伙,他给了我一把砍刀,还说以后好好干,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如果想跑,就当场崩了我。

        当时我在药铺属于账房学徒,每天都要听掌柜的数落,做梦都想改变现状,于是就安心待了下去。

        其实我不知道的是,当天还有两个和我一样情况的人被抓,只因为是附近的本地人,就被他们用铡刀铡成了好几段,后来我才听说,原来这帮人被叫做“还乡团”。

        那天夜里,我跟着马队长,也就是那个麻子脸,来到一个村子,我们一共一百多人,被安排在了村东头的一片麦田里,马队长和我们说,等村西头的廖团总他们一发信号,我们就只管往村子里面冲就行,当时黑漆马虎的,队长又不让我们生火照明,弄得我连这是哪都不知道。

        又过了大概半个钟头,村西头突然升起了一大片火光,这时我才终于看清了身处何地,原来这就是我本来的目的地——牛楼庄。

        随着火势逐渐扩大,村子里的人开始往我们这边跑,马队长第一个跳了出去,见人就杀,我身边的人也像疯了似的,朝那些手无寸铁的村民们冲去,而我只能象个没头苍蝇一样,跟着他们乱跑。

        顷刻之间,放眼目力所及,到处都是死人,我按照记忆先跑去了老药工家,可赶到时他和他那个刚过门才两个月的媳妇已经死了。

        他媳妇的尸体被人扒了个精光,肚子也被豁开了,想来生前遭受了极大的侮辱,至于老药工,他的胸口被子弹开了个大洞,血都流干了。

        看到这个场面,我吓得丢掉刀就往村外跑,结果被马队长他们给抓了回来,绑在柱子上,他们说我是逃兵,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点天灯。

        任凭我如何挣扎求饶,都没有用。

        我发誓,那是我这一生中,最恐惧、最无助的一个晚上。

        就这样,我被绑在柱子上晾了很长时间,直到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廖团总才带着人,赶来村东头与马队长他们汇合。

        他们谈了几句,我看到有人提着一个桶朝这边走来,想来桶里面装的应该是油,我声嘶力竭的叫喊,祈求有人听见会来救我,可又怎么可能会有人来呢。

        他们把油都泼到了我身上,然后廖团总亲自举着火把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对下面的人说道:“我廖某人从来都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打回来,今天我就真打回来了,这里的刁民分了我的地,我就让他们连本带利赔给我!你们跟着我干,好处自然少不了,可要是有人贪生怕死,当逃兵!都给我看好了,这就是下场!”

        说着,他就将火把朝我身上扔来,我两眼一闭,心想这次死定了,可意料之中的烈火焚身并没有来,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却惊奇的发现,火把竟然还停在半空,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灭了,下面的人全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就像睡着了一样,紧接着,我觉得身子一松,绳子也被解开了。

        我当时还以为,是神仙显灵,呆呆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却听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还不快走,我这摄魂铃控制不了这么多人,他们一会就会醒,到时候再想跑可就难了。”

        接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出现在我眼前,我见过他,正是之前那个来药铺抓伤药的铃医,只不过,脸色比当时好了不少。

        我跟着他一路逃出六七里地,见不会有人追来,这才停下休息,我问他到底是谁,他却不肯说,叫我也永远不要再问。

        我问他刚刚是什么情况,为什么那帮人都晕倒了,他说那是他的一项独门绝技,只要用特定的频率,旋转他手中的串铃,就会令人当场晕厥,但他也是第一次对这么多人同时施展,不知道效果能维持多久。

        我看了一眼他的那个串铃,造型像是一条衔尾蛇,但那绝对是龙,因为上面还有爪子,通体呈暗红色,像是由某种木质的材料制成,衔尾龙镂空的身体中,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一颗珠子在滚动,但却只能发出“咕噜噜”几声沉闷的响动,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也不知道平时他是怎么用这东西招揽生意的。

        接着,我说那帮人坏事做尽,就这么放任不管吗?可他却说,那些人自有应得的下场,相信不会太久,况且总不能一杆子将他们全都打死,毕竟那里面很可能还有和我一样被抓去的壮丁,而且这也不是他应该做的事。

        最后我问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他说让我先找个地方躲几天,以他的推测,廖团总他们嚣张不了半个月就会被消灭掉,到时候我再出来,至于他,他说要去津门一带转转,有些事情想要确定一下。

        我们在当天下午分别,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自己叫什么,临别前,我问日后如果想报恩,怎么才能找到他,他却只留了一句:“三年学义终不显,你笑无用他笑癫。人间凡有仙邪在,红龙一响誓不还。我们有缘会再见的!”

        说着他就转身离开了,没想到这一别,再次相见却是在四十多年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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