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苏建木失算

“啪，啪”

        跪在地上的彭管事灵活的扭动着肥胖的身躯，避开飞溅的碎茬，这已经是苏建木扔的第4个茶杯。彭管事用余光斜睨了眼身旁跪着板直，面无表情的苏泽。

        要说这位爷也是真的惨，眼瞅着余家不追究了，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再看看那原本闯祸的苏沉，因为媳妇难产离不开人，又躲过一劫。唉……这人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要怪只能怪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嫡出。

        苏建木背着手，原地踏了两圈，“彭管事，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彭管事心中哀叹一声，这个老狐狸，这是想让他开口做这个恶人呢。

        “小的……小的以为，老爷身为青州父母官，一直清廉刚正，百姓们都是有目共睹的。那日……那日那几个刁民胡乱生事，无中生有，小的……小的以为……”

        彭管事是个聪明人，这苏二郎分明是个有能耐的人，轻易不可得罪，是以一番车轱辘话，磕磕巴巴来回说，就是不说重点。

        “……行了！”苏建木见他吞吞吐吐不肯正面回答，不愿再拖延时间。这种事，宜早不宜迟，一旦让舆论占了上风，那他这官也就做到头了。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堵住攸攸之口，免得再生祸端。

        苏建木看向跪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二儿子苏泽。要说这两个儿子里，最似他的反倒是庶出的苏泽。相似的眉眼，一颗会审时度势的玲珑心……苏建木叹了口气，可惜了。

        “苏三郎呢？躲哪去了？去把苏沉这个狗东西给我叫过来！都是他惹得祸事，叫他过来！”

        苏建木突然扬声大吼，吓得彭管事脸上的肥肉抖了三抖，他把头压的更低，本不欲答话，却突感有两道灼热的目光打到他身上。彭管事偷偷抬起头，见苏建木正看着他。

        “老爷，三奶奶难产，三爷……三爷在那边实在分不开身啊！”彭管事把头扣在地上，声音里有悲切有哀戚

        “胡说什么浑话，妇人生子，他一大男人待在那儿像什么样子！来人！快去把苏沉给我叫过来！”苏建木见彭管事上道，忙松了口气，他甩了甩袖子，面上仍是愤怒无比。

        “不……不好了。”莽撞的小厮从外面闯了进来，跪在地上，“老爷，三奶奶难产血崩，产婆问保大还是保小，结果太太和三爷争执起来了！太太让小的过来问问老爷意见。”

        突问此消息苏建木怔住了，他跌坐到椅子上，沉默片刻，“保小”两个字几乎是从腹部一路碾着上来的，沉重又无可奈何，他看了眼苏泽，又想到那个可能一出世就没有父母的婴儿，总还是松了口，“保小。你去与太太说，虽是这般，但也尽力保刘氏平安。彭管事你去把我那红参从库房取出来，送过去。”

        随着彭管事和小厮的离去，屋内又重归于平静。

        苏建木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他深知，今日之后他可能就要失去这个最肖像自己的儿子了，说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他才不到不惑之年，前面还有远大的前程在等着他，位极人臣，入驻京城，成为京城新贵……显然，区区一个庶出的儿子，在这些面前不值一提。

        苏建木轻咳一声，“二郎啊，这段时间委屈你了。你一向聪明懂事，父亲看重你啊，你太太也总是夸你，孝敬父母，谦让弟弟，照顾妹妹……你做的很好，这正是我们苏家几百年来的优秀品德。我们苏家在青州城盘桓几代人，靠的就是两个字，诚信。为人诚者，不失信于天，不失信于民。如今你那糟心的弟弟闯这种祸事，为父真真是无颜面对青州城的父老乡亲，更无言面对苏家的列祖列宗啊！只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孙儿，一出生就父母尽失啊……”

        苏建木遮住老脸，最后几句竟压着嗓子出了几声悲鸣。

        良久，屋内仍只有他一人雄厚的喘息声。苏建木从指缝中眯着眼打量苏泽，见他仍旧板板正正的跪在那里，不为所动。

        苏建木面子上挂不住，但仍不甘心，追问道，“二郎啊，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啊……”

        苏泽从一开始就得到了苏沫递进来的消息，知晓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圈套，他只需在此刻尽力配合，替苏沉扛下所有事，那么他和苏沫千辛万苦谋划的自由，就算成了。

        然而真到了这一天，亲眼见到亲生父亲如此冷漠虚伪，苏泽的心像是被掏了出来，挂在外面冻了一宿，又被塞了回去。刻骨铭心的冰痛席卷全身，那一刻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在苏建木的心里他根本不值一提。

        “老爷，老爷，不好了！”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听到这样急促的声音，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的苏建木心头一紧，他拍案而起，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小厮，“大吼乱叫的像什么样子，你们太太就是这样教规矩的？回头自己去找管家领罚！”

        见那小厮不住的磕头求饶，苏建木揪着的心方有所松缓，他坐回到椅子上，“说吧，又出什么事了？”

        “老爷，那位姑娘自……自尽了！那对夫妻抬着棺材打……打上来了！”小厮将头紧紧叩在地面，不敢抬头去见苏建木的脸色。

        “什么！怎么不早说！去！叫彭管事来，把人都弄进来，别堵在门口！”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大大超出了苏建木的预期。

        从苏沉误购云锦开始，事情却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本以为不就是个失了清白的贫户姑娘，给点钱安抚一下，再让苏泽娶了便是，做妻做妾都是小事，谁知那姑娘竟然！

        再小的事出了人命那都是大事，他身为一方父母官，又在如今这个紧要关头，是万万出不得事的。

        小厮几乎将头快要埋进地里了，“彭……彭管事已经去了，拦……拦不住，才叫小的来请您……”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苏建木脸涨得通红，将仅剩茶杯尽数砸在小厮身上，仍觉得不解气，又抬脚狠踹了两脚，才吐了口浊气。

        “父亲可愿听孩儿一言？”在一片狼藉中，那个沉默了一天的男子，终于松口了。

        苏建木朝小厮挥了挥手，重新坐了回去，伸手去拿桌边的茶杯，却发现手边的已经空无一物，他尴尬的握拳轻咳一声，“你想说什么？”

        “事已至此，遮掩已经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了。为今之计，只有将店内所有有问题的云锦销毁，并主动召回所有已售出云锦，对购买者进行赔偿，如此方能挽回百姓间的舆论，让苏记重新立足。”

        苏泽思路清晰，想出办法虽有缺点，然不破不立，损失虽大，但与挽回苏家在青州城的声誉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苏建木点了点头，面色稍稍放缓，语气也柔和了许多，“你说的不错，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你起来吧，这件事原也不是你一人之过。”

        苏泽轻轻摇头，不仅没有起身，反而磕了下去。

        “你这孩子是在做什么？莫非还在怨为父不成？”苏建木当家作主说一不二已久，显然一时间想明白苏泽的意图。

        “儿子自幼愚钝，比不上弟弟妹妹体贴可心，懂得讨父亲太太的欢心。如今，苏家有难，儿子本应挺身而出，以报父亲太太的养育教导之恩。只是……儿子尚有一事放心不下，往父亲成全。”说着，苏泽又叩了三下，一声比一声清脆，再抬头时，鲜血已染红了额角。

        苏建木连忙跨过散落一地的碎瓷片，将苏泽扶了起来，安抚道，“好孩子，我的儿，你又何须如此自轻自贱，你弟弟妹妹固然好，你也有你的好处。你说吧，只要父亲能做的到，必然答应你。”

        苏泽顺势说道，“儿子别无他求，只我姨娘是个善人，一心向佛，望父亲和太太今后能善待姨娘，多多帮衬些。”

        苏建木满口答应，许诺要为蒋姨娘在家中建佛龛，以供她礼佛。

        苏泽得了他的保证，方才松口，道，“如此我也就放心了，至于那对夫妇，父亲不如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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