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迟墨的信

那是宝庆二十九年二月，苏沫刚满一岁，苏建木接到调令，要到北方蔚县任知县。李氏自怀上苏沫后孕相一直不好，苏老太太还在世，趁她怀着孕立刻就夺了她掌家权，还总将身边模样俏丽的丫鬟往苏建木身边送。

        那时的李氏与苏建木早经历丧子、纳妾、生子……人生种种鸡毛蒜皮，看起来无伤大雅，却将夫妻情分越磨越薄的小事，感情不胜从前。

        苏建木原在青州下属县城做县令，不常回家，年轻夫妻二人分地而居，深宅大院的勾心斗角迫使李氏早早快速成长成一位合格的内宅妇人。她用一年的时间伏低做小，终于等到苏沫平安降生。她堪堪出了月子，就开始谋划已久的夺权之路。好不容易，待苏沫一岁时，重新做回了掌家太太。

        苏建木在此时接到调令对李氏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她蛰伏两年，受尽妯娌间的白眼和婆婆的欺压，好不容易重新掌权你叫她如何甘心拱手让人？况蔚县穷苦不堪，苏沫自出生身子就一直不好，哪里经得起路上奔波？苏沉也到了要请先生的年纪，她早早就相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预备请回家来，若是去了蔚县这一切不都成了白用功？只是这些叫她如何和苏建木说得出口，他定会叫她把孩子都留在家里。那个没心肝的东西哪知她这做母亲的苦，她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她是绝不会再让苏沉和苏沫离她半步的，那是她的骨，她的肉啊！

        于是，李氏狠着心对苏建木说要留下来，替他孝敬母亲，以免让老二老三家钻了空子。

        北方不是什么好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苏建木本身就不想拖家带口，省的受制于人。李氏如此识趣正合他心，只是他面上故作惋惜，道，“你说得有理，既然如此你便和孩子们留下吧，母亲年纪愈发大了身边也离不开人。只是我一走，整个家就要辛苦你了。不如我将蒋氏带走吧，你也好少操些心。”

        眼见苏建木信了自己的话，李氏刚松了口气，却没想到他又将主意打到了蒋氏身上。蒋氏虽然现在还算听话，可她那肚皮也忒争气些，万一蔚县五年她再为苏建木生上一儿半女，到时候心大了，他们母子三人又将如何自处？

        李氏想也没想当即回绝，见苏建木执意要带走蒋氏，李氏又是威胁又是求情，甚至将李氏的娘家人都折腾来了好几通，一直到苏建木预计出发的日期。眼看再闹下去就要迟了，苏建木终于妥协只身前往蔚县。

        至此以后，苏建木除了随节礼送来的平安信外，与李氏再无夫妻书信往来。

        直到五年后苏老太太去世，苏建木带着梅姨娘回乡奔丧。梅姨娘下马车的那一瞬间，李氏气的眼眶红肿，险些晕过去。她竟不知他身边何时有了这样个小妖精？难怪丢她们孤儿寡母在这吃人的宅子，自己却在那远方逍遥快活！

        苏沫叹了口气，父母之间的隔阂不是一夕之间能够解决的，或者说她希望父亲母亲之间裂痕再大一些。不是她不孝，两其相害取其轻，人都是自私的，父亲和母亲如果只能保住一个人的话……毕竟，父亲贪污受贿是真，谋财害命也是真。

        现在重点在于父亲去北方的那五年还一些谜团她不知道，而知道这些人除却父亲，只有一人的嘴巴可以撬开，而那个人现在已危在旦夕。

        苏沫看见青竹手里拿着一封信，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她轻咳一声，“我没睡着，什么事？”

        青竹见她醒着，把她扶起来，又塞了一个热暖炉给她，“奶奶折腾了一天怎么没睡会儿？”

        “父亲回来了，一会儿吃饭去晚了不好。”苏沫无所谓的笑笑，接过青竹递过来的信，见上面苍劲有力的写着四个大字“苏沫亲启”，她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

        青竹倒了杯热茶给她，笑嘻嘻的逗她，“奴婢可不大识字，只见上面隐约是有奶奶的名字，可是奴婢认错了？”

        苏沫被她揶揄了，佯装出生气的样子，作势把手里的茶杯推给她，“你这坏丫头，竟敢笑我？”

        青竹连忙把那茶杯接了过去，这大冷的天要是洒到被褥上就不好了，她连声求饶，“奶奶当心啊。”似想起什么，收了开玩笑的模样，低声耳语道，“二爷刚刚派人来说布庄出事了……”

        苏沫听罢点点头，一脸淡然，“你跟他说我知道了，过几日我给他答复。你再让他派个可靠的人悄悄盯着些梅姨娘，一旦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

        青竹称是，迟疑了片刻又道，“奶奶竟如此信任二爷？若是让太太知晓了怎么办？何不派我们院里的人去更放心些。”

        苏沫笑着摇摇头，手里随意把弄着那信封，“我们离家太久，这个院子里的人早就不是我们的了，他们背后站着的或是父亲母亲，又或是嫂嫂兄长，更有甚者说不定是二婶三婶的人。此事关系体大，与其让他人知晓，还不如借二哥的人一用。我与二哥之间……早就没了秘密。”

        青竹听罢不再多问，又见苏沫将那信脚在手指间卷了又卷，却始终不拆，青竹以为她害羞，笑道，“时间还早，奶奶在休息会儿，奴婢去外间守着。”

        苏沫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拆穿，笑道，“死丫头，又捉弄我，还不快走。”

        待青竹关上了门，苏沫才收了笑容，抿起嘴。她不看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对信的内容了如指掌。

        杨如意还有几日就要成亲了，迟墨在此时来信，无非是先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再要她多去杨家帮忙，孝敬姑父姑母。呵，她将皱皱巴巴的信随意丢在一旁。

        想了想，苏沫觉得不解气，披了件衣服，爬出被窝，随意找了张信纸，将苏建木曾写给李氏的平安信照本宣科，提笔道：

        一切安好。勿念。

        青竹再进来时，已到了卯时，苏沫正端坐在铜镜前上妆，见她进来，立刻道，“快帮我看看这簪子插哪里好？这金蝶簪还是我及笄时父亲送的呢，好久没与父亲同桌吃饭，我们可要快些，别迟到。”又对后面跟进来的青菊道，“青菊，桌上的那封信一会儿拿出去，叫他们发去京城吧。”

        “是。”青竹青菊二人齐齐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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