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无能为力

苏沫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她赤着脚走下床，看着镜子里那双红肿的像烂桃一样的眼睛，悲伤又争先恐后的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湿了眼眶。说到底还是她太自负了，以为这一世轻易地结识了福王妃、改变了青菊的命运，一切就会不一样。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没有谁能轻易改变时间的长河，也没有谁能轻易逃出命运的牢笼。

        苏沫崩溃的抓住自己的头发，她的记忆变得无比清晰，她清楚地记得迟墨面无表情，用平淡无奇的语气跟她宣布她父亲罪状，就仿佛再说自己今天中午吃过什么一般：“……贪赃枉法，残害同僚，克扣赈灾粮款……数罪并罚，处以凌迟之刑，苏氏族人……”

        她们全家上下三十多口人，除了早已出嫁的她和已被逐出家门的二哥，全都被流放到边境的不毛之地！

        不！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上天让她重活一次，一定不是为了让她看往事重演！她是有能力改变的这一切的！一定可以的！她不是都改变了青菊的命运了么，一定也可以改变她们全家的命运的！

        苏沫用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取出信纸和墨汁，来不及思考就准备动笔。只是……她迟迟未下笔，笔尖的浓墨滴到纸上开出黑色的花。

        她放下笔，将纸揉成小团扔到角落，又重新抬笔：吾父亲启……

        不对！她又将纸揉成一团。她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可以写给父亲，她真是昏了头！从京城到青州路途遥远，一路上还不知道会经过多少人的手，这封信必定会成为给父亲定罪的铁证啊，她不能拿全家人的命冒险！且父亲定当她是在胡言乱语，一定不会听信于她。

        写给母亲！对，娘一定会听她的劝告的，一定会替她劝诫父亲的。不！重生？凌迟？流放？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情任谁也不会相信的，没有人会信她的。况且母亲和父亲之间早就因为梅姨娘有了隔阂，若母亲真的信了她去劝告父亲，那么以他们的性情一定会激发更大的矛盾的！

        苏沫抱住头，蜷缩在地板上。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改变这该死的命运！那看不清前路的未来太痛了！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苍天啊！到底要我怎么做才好啊！

        苏沫无声的呐喊着，哭泣着。这世间最残忍的四个字，大概就无能为力了吧。

        青竹轻轻地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屋白色的纸团，以及缩在角落里的那个披头散发的人。她急忙跑过去，“奶奶？我的姑娘啊……你这是怎么了？你可不能这样啊！姑娘……姑娘……你要振作起来啊！大人说了，家里没事，老爷太太都安好！姑娘，你别担心了。”

        青竹捧着苏沫的脸，见她脸色苍白，一双红肿的眼睛格外醒目，用帕子想要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完。她也急红了眼眶，这样的苏沫，好像回到了三月时，大病初愈的她，浑身上下散发着灰暗的，令人绝望的气息，好像一个没有未来没有希望的人，好像……下一秒就会死掉！

        青竹紧紧抱紧她，“姑娘……姑娘别哭了！老爷和太太一定会好的！我们都会好，所有人都会越来越好的！”她隐约觉得苏沫不仅仅是因为担心老爷太太的安危，昨天苏沫睡着后，迟墨已经简单把事情跟她们交代了一番，但是以她对苏沫的了解，这绝对不仅仅是苏沫这么绝望的原因。可是她不能说，她不能这样对迟墨说，更不能去问苏沫，她只能这样紧紧地抱着她，永远陪在她身边帮助她，支撑她。

        宋妈妈提着食盒进来，被蹲坐在角落里抱着哭的主仆二人唬了一跳，放下食盒，连忙把她二人扶起来，“哎呦喂……我的奶奶啊，您这是在做什么，地上凉，小心伤身啊！”

        把苏沫从地上扶到床上，给她盖了薄被，又去洗了张帕子给她擦了擦脸，才从食盒中取出刚熬好红豆粥，“奶奶，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来，先把粥喝了，暖暖胃，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就是天塌了，也有个高的顶着呢！”宋妈妈识趣的什么都没问，只是把煮软糯的红豆粥递到她嘴边。

        大概是太久没吃东西了，甜糯的红豆粥下肚，温暖一下填满了冰冷的心房，仿佛重新拥有了力量。苏沫抬起头，眼睛里还闪烁着残留的泪光，她直视着宋妈妈的眼睛，头一次认认真真说了声，“谢谢。”

        人在真正绝望无助的时候，大概需要的不仅仅是安慰和陪伴，还有一碗能填饱肚子，带来温暖和力量的热粥。

        吃饱饭，人也镇定了许多，苏沫将她们都赶了出去。她坐在桌前，冷冷静静的重新整理思路。她远在京城，对江南的发生的一切都无法掌控。父亲所造成的一切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无法改变了，她现在能做的应该是怎样将父亲所带来的灾祸降到最小，罪不及族人，保全她全家老小。

        苏沫将胸前的长发盘起，重新拿起笔，不急不缓的写出她心中最想表达的，最理智的想法：

        母亲见信好！

        离家俄已四月矣，不知父母体之健。我在京一切善，母不忧我。吾闻江南大水，不知父母与兄嫂不安，我心甚念。昨日夜，久不寐，不易睡，而梦有仙人在乡施粥棚，我欲则疑是仙人谓我所引，望母为我，为其被灾之民，多做善事，亦是为乡为献矣，信谓父之政亦益。还望父母多多保重身体。勿念。

        女儿苏沫书。

        将信封好，又派人快速送往江南，苏沫悬了一天的心才稍稍放下，尽人事，听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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