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后续（三）

潘颖菲不打算自讨没趣，回到凯睿后，没惊动任何人，就只给王沐慕一个人发了微信，让她到电梯间来拿炸鸡。

        两人趁着空档闲聊几句，王沐慕揶揄道：“探班探得这么低调呀？”潘颖菲刚在信息中还特意交代，让她不用告诉任何人，包括关祁。

        “拜托，我主要是来慰问你这个小可怜的，少没良心！”潘颖菲佯装生气的抱怨。

        “今天真的是太玄幻、太疯狂了，等我有空，一定要跟你好好吐槽个痛快。”想起那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破事，王沐慕就压抑得需要深呼吸才能缓过来。

        知道她忙碌，潘颖菲识趣的不多打扰，她把炸鸡往前递到王沐慕手上准备告辞，鼓励道：“加油，我的精神与你同在，争取十二点前能回家吧，今晚我不锁门。”

        王沐慕挥手送别好友，提着香喷喷的炸鸡走回会议室。估计大家都没能吃饱那冷冰冰的盒饭，她才放下炸鸡，闻着味的大伙就自动自觉的围了过来。

        王沐慕识相地拿起一对香辣炸鸡翅，放到关祁旁边，意有所指地说：“来，关总，吃一个吧，辣在嘴里，甜在心里。”

        关祁那会儿在低头沉思对策，一时不察她说了什么，茫然的抬起头，却看到她已走远，只留下面前的一对炸鸡翅。

        他忽然想起，潘颖菲好像说过要来看他的，当时还在气头上的他似乎迁怒于她，还挂掉了她电话。她想必正生气呢，不然怎么人到了，也不跟他说一声。

        当前的工作排山倒海般涌出来，足够让关祁焦头烂额的，女朋友只好等事情处理完，再慢慢哄吧。

        “羊羊不得意”爆出的瓜虽然令人震惊，但毕竟是主播的个人行为，不至于把战火全部转移到直播公司上，所以通告发出以后，算是最大限度的堵住悠悠众人的嘴。一通撤热搜、删除误导评论等操作后，网上的舆论倾向总算偏向客观理性。

        夜已渐深，“羊羊不得意”的账号短暂地沉寂下去，暂停了更新、评论和回复。同样的，应对小组里的工作人员也已是强弩之末，个个都困得睁不开眼睛。

        关祁见大家精神不济，经过一番商量，决定只留下两人彻夜关注最新动态，其他住得近的就回家休息，住得远的就住进公司临时开的酒店客房，力求有任何风吹草动，所有人能在三十分钟以内赶回来集合，商量对策。

        已近半夜，王沐慕虽然住得近，但一个女孩子打车回去，陈景煜终归是担心，他提议，让她先去他那边将就一晚。看着他诚恳的眼神中写满了疲惫，她没多想就同意了。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她太需要他温暖结实的怀抱。

        回公寓的路，是关祁开的车，葛俊轩坐副驾，他们两人坐后排。离开公司，关祁的脑子总算把工作挪到一边，想起自己似乎惹恼了女朋友。他通过后视镜，瞄了下望向窗外发呆的王沐慕，旁敲侧击地假装责怪：“刚菲菲过来，怎么不跟我说？”

        王沐慕听到对方发问，回过神来，不经思索就实话实说：“菲菲说不好打扰我们工作，所以特意让我别告诉你的。”

        车上另外两个男人闻言都不动神色的看了看关祁，虽然不言不语，但二人幸灾乐祸的表情上，有“活该”和“同情”两种情绪在交错出现着。

        来了却特意不告诉他，那不就是在生气吗？关祁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不再说话，专注开车。

        沐浴后的何致之，精壮的胸膛上还残留着细小的水珠未擦干，只穿着一条浅灰色长睡裤的他，拿起床边加了冰块的小半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邪气又残忍的笑容，在他儒雅的脸庞上染上一股病态的疯狂。他掀唇默念：明天，真让人万分期待。

        王沐慕很喜欢陈景煜从背后抱着自己，背靠着他坚实的胸肌，被他纳入温暖的怀抱，总能给她最坚强的力量，感觉一切都还不算糟糕，让她有勇气去一一克服。

        陈景煜也很喜欢从背后抱着她，压着她的秀发，让她发端的清香钻进他的鼻腔，看她在自己怀中缩成一团，像一只瘦小的动物幼崽，让人既想保护，又想欺负，挠得他心痒难耐。

        洗过澡后，她反倒来了精神，不想刚才困顿，她忍不住地找他聊天：“呆子，你说他们铺垫那么多，橘猫的事情明天会爆出来吗？”

        她是今天才知道橘猫当初那堆破事的，听完以后，震惊得久久合不拢嘴，凯睿当时能把事情统统压下去，其中的势力与能力，不容小觑。她能想象，如果不是因为凯睿，之前的橘猫早就被网络舆论群起而攻之，面临的结果不是被迫倒闭，就是沦为无人问津的小平台。

        “嗯。”陈景煜在她耳边轻声吐气，气流喷得她脸颊痒痒的，她还想再问，已经被他翻过身来按进怀中。他抬手关掉床头灯，不甚清晰的口齿表明他已困顿到极点：“别瞎想，睡觉！”

        天色大亮，闹钟还没响，放在床头柜上的两台手机就“嘀嘀嘀”的响个不停，显然收到了不少新消息。陈景煜几乎是电话响起的那一刻就瞬间清醒过来，他伸手摸过手机一看，果然是何致之又开始出招了。

        经过昨天一天的发酵，橘猫事件已经吸引了足够多的关注度，此刻，他把掌握到的核心信息扔出来，无异于平地惊雷，瞬间就能把橘猫推上风口浪尖。

        一个叫“小金鱼萝莉是也”的女主播在网上实名发帖，痛斥签约橘猫直播以后受到的种种侵害。当时还在读高级职业学院的她，第一次接触网络主播行业，凭借青春靓丽的外表和甜美可人的嗓音，她很快就在直播平台上拥有了一批数量不少的粉丝，同时，也吸引了橘猫直播公会的注意。有内部人员主动联系她，希望可以跟她签固定的合约。

        没签约以前，粉丝给她刷礼物的收入，她需要跟平台五五分成。签约以后，只要按要求达到规定的直播频次，偶尔参加线下宣传推广活动，她除了有固定底薪以外，跟平台的分成比例可以调整成三七开。

        她是个在校学生，一开始直播只是因为感兴趣和贪新鲜，顺便赚点零花钱，没想花费过多的时间和精力。但经过工作人员的一番游说，她在没细看合同的情况下，稀里糊涂的就签下了。

        自此，她噩梦般的生活正式拉开序幕，所谓的线下宣传活动跟她以为的天差地别。

        活动不是传统意义上，为增加知名度和曝光量而举办的公开宣传，而更像是私人聚会。活动前，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给他们化妆和更衣，确保她们打扮得宜。然后，会有专门的车辆统一把她们送去活动地点。这些地点有时候是某栋豪华别墅，有时候是某高级会所，更有甚者是某艘私人游艇。

        后来，她幡然醒悟，与其说是宣传活动，不如说是高级来得更加贴切、直观。

        来宾纵然有男有女，但其实男性居多，她们的工作就是去活络气氛，某些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跟装点会场上的鲜花无异，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装饰。

        她见过很多跟她有类似经历的女孩，她们从一开始的抗拒抵触，到逐渐欣然接受，最后，在纸醉金迷的繁华中，自甘堕落。

        也不是没有硬气的女孩选择抗争到底，但橘猫面对这种敬酒不喝喝罚酒的人，自有一套全面的应对流程。他们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封掉女孩的账号，再抛出合同，限制女孩在其他平台开直播，一来二去，这些女孩虽然脱离了橘猫的控制，但也失去了发声渠道。

        压垮她神经的，是好友的一次经历。被迫参与活动，她虽然心里不愿，但面对确实丰厚的报酬，她还是选择忍耐。直到有一天，她在平台里认识的好友找到她，哭得稀里哗啦的讲述了自己的不堪经历。

        有个其貌不扬的富二代一直想对女孩下手，女孩拒绝了几次后，富二代觉得失了面子，恼羞成怒下竟串通平台，把女孩单独骗到自己的别墅里，实施强暴。

        她当即就替好友报了警，富二代锒铛入狱，但藏在暗处的橘猫丝毫不受影响，甚至连收敛一些都没有，这是她最气不过的地方。她在帖子下面贴出了聊天记录、报警回执等铁证，让人无法反驳。

        帖子一出，“羊羊不得意”立马活跃起来，她转发帖子并附文：“人格担保，绝对是事实”。

        陆陆续续地，又有十几位主播站出来发文声援，揭露自己签了橘猫以后受到的侵害，一时之间，关于橘猫的话题讨论热度居高不下。

        当前的情况，他们昨天就预料到，稍稍修改了下早已拟好的通稿后，橘猫针对此事迅速作出声明。声明中不推诿的承认了原橘猫管理层的错误，公布了处理结果，表明收购以来，凯睿对橘猫改革的决心。算是与旧的橘猫划清界限，并立下鲜明的旗帜，欢迎公众的监督。

        整份声明诚意满满，虽然还有一些得理不饶人的人死揪着不放，但大多数纯粹看热闹的民众，也算偃旗息鼓。这样的解决方法不算高明，只能是中规中矩，毕竟人家指控的是事实，越辩解越理亏，还不如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接受批评改正。

        此时，谁也没注意到，一些照片正通过几个账号悄无声息的流了出来。这些照片正是庆典前、团建活动前、橘猫危机爆发前王沐慕跟何致之的三次接触。

        橘猫事件由始至终就是“羊羊不得意”账号在推波助澜，所以，此消息一出，关于王沐慕就是“羊羊不得意”的传闻被传得沸沸扬扬，越来越多的质疑声涌现，大家对她恶意煽动受众情绪表示不满，那个账号的谩骂和攻击评论一下子暴涨破万，就连带王沐慕本人，也初次尝试到被人肉搜索的可怕。

        事情有些出乎应对小组的预料，他们知道花簇有意把王沐慕当成潜在的替死鬼，但没想到对方竟然敢明目张胆的捅破。他们这边还在商讨对策，加紧写通稿，何致之那边已经主动出面辟谣了。

        他对外宣称，自己跟王小姐并不熟悉，只是王小姐多次主动接触他，表示想跟他谈合作，而自己也明确的拒绝了她。因为对于这种不正当的手段。他向来是深恶痛绝的。

        会议室里的王沐慕犹如困兽一般，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一贯活得像个小透明的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如此大张旗鼓的暴露于人前，接受一桶桶莫须有的脏水。

        她的照片、经历、背景、信息等，统统被扒了个底朝天，放在网上任人观看。有源源不断的骚扰电话打进来、辱骂短信发过来，她只能拦截掉所有的电话和短信，仅给几个亲朋好友开通了白名单。

        一时之间，局外人王沐慕被推到聚光灯下，她只好被迫做出回应。她根据应对小组的部署，首先公开自己跟陈景煜的关系，以求自证清白；接着有理有据的指出，一切都是离职员工杨梦佳自导自演的把戏。

        王沐慕和陈景煜的关系是花簇等人始料未及的，他们料定对方会有所行动，或撇清，或承认，但无论哪种，他们都有继续引导舆论的后招，却唯独没想到他们会承认得如此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王沐慕澄清长文的配图是一张七年前的照片，她跟陈景煜满脸青涩稚嫩的站在溶洞里朝着镜头比“耶”，他们笑容里是难得的傻气。照片的正上方写着景区名称，右下角标注着拍摄时间，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景区照片。

        事实胜于雄辩，王沐慕跟陈景煜相恋多年，根本没有曝光橘猫的动机。最后，网上汹涌的舆情总算稍稍平息，虽然还有一些冥顽不灵的阴谋论者，硬逮着她不放，试图乱带节奏，可这些人由于言行偏激，不成气候。

        眼见污蔑无效，“羊羊不得意”删光了所有的微博，还注销掉了账号，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闹剧的持续冲击，终归是影响到了“夏日有约”的播放，凯睿总部经过商量，决定暂时叫停播放计划。

        经此一役，橘猫元气大伤，平台的日活人数只剩下之前百分之四十不到，不少人气主播纷纷申请解约。反倒是花簇却取得不错的成绩，单日访问人数就增加了将近一半，还有不少新的主播申请进驻，算是空前繁荣。

        后续还是有零零星星的人骚扰王沐慕，所以公司综合考虑，决定给她放一个星期的带薪假期，既是调整，也是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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