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云南之旅

六年前，暮春三月的丽江还残留着些许冬日的寒气。

        刚下飞机的王沐慕冷得哆嗦了一下，身旁一直牵着她的陈景煜察觉到她冷，语气无奈地责备道：“知道冷了？让你多带一件外套上飞机，你偏不听。”

        话音还未落，他温暖的手已经松开她纤细的手，转而搂上她单薄的肩膀，顺带把人往自己怀里一紧，温暖的气息瞬时包裹住她，她粲然一笑，又轻又快地在他脸颊处落下一吻，嘴上嚷嚷道：“衣服我都收拾好，放行李箱里了，再拿出来多麻烦啊。”

        接收到他不赞同的目光，她赶紧回抱着他的腰，谄媚的补充：“我家呆子最好了！”

        在机场传送盘上领过托运的行李，他们按照提前做的旅游攻略，顺利地坐上去往大研古城方向的机场巴士，上车不久，王沐慕就靠在陈景煜肩膀上沉沉睡去。这趟毕业旅游，为了省钱他们坐的是早上六点多的航班，所以要提前一晚住在机场附近的小旅馆，赶旅馆凌晨四点的接驳车到机场。

        下巴士后他们又转了趟公交，总算到达大研古城边沿。旅店是王沐慕提前在网上订的一家名叫“可期”的客栈，下公交不久，之前联系过的客栈管家小颜就一路小跑着过来接应他们。买过古城门票后，小颜带着他们穿过一条条弯弯绕绕的小道，走了将近十分钟才来到客栈。

        客栈也在古城的边沿，虽然远离热闹与喧嚣，却也难得的保留了几分古城本该有的静谧与清幽。客栈门前和院落里面种满各种花花草草，一走进客栈就能看到右手边古香古色的茶室，茶室后面是一整扇的书墙，密密麻麻的放满各种书籍，茶室正中放着一张金丝楠木整体根雕的茶几和几个树墩凳子，而两侧各摆着一排米色的沙发，供客人品品茶、看看书、聊聊天，感受惬意宁谧的古城慢生活。

        客栈左侧有一个饭厅，但此时早已过了客栈的午饭时间，现在空无一人。一路匆忙赶路的他们还没用饭，饥肠辘辘的王沐慕只能厚着脸皮，麻烦小颜把正准备下班的阿姨拦下。过了饭点的厨房并没剩下多少食材，阿姨只能简单地给他们各做了一份地道的土鸡过桥米线。

        浓郁滚烫的鸡汤让米线变得鲜香可口，吃过这个正宗的云南小吃后，两人均是一脸餍足。

        离开饭厅，再穿过花园，发现客栈其实并不大，两层楼里大概只有十几个房间，装修布局上极具纳西小院的特有风格。小颜领着他们到一楼的其中一个房间，简单介绍一下附近的环境和客栈服务后，递给他们每人两个信封，解释说：“这是我们客栈的特色服务，能免费为每位入住的旅客寄出两封信，你们可以选择任何寄出的时间，在退房的时候把信件交给我就好了，来日可期，万事可期，祝你们下榻愉快。”

        房间装修古朴精致，门窗和家具一应是实木雕刻，原始的淡淡木香使人感觉慵懒放松。实木地板下面铺设的地暖赶跑了阴寒，摆好行李简单洗漱后，困倦的两人在黄花梨木大床上相拥而眠。

        两个小时后，终于睡饱的王沐慕悠悠转醒，抬头凝视陈景煜近在咫尺的俊颜，笔挺的鼻子配上一张薄唇，明明该是一副薄情样，却偏生了一张娃娃脸，映衬得寡欲又纯情。

        朱唇情不自禁地往上，轻扫过薄唇，趁着熟睡中的人不知，偷偷占点便宜。偷香后的王沐慕，继续把头窝在他的项颈侧，调整睡姿，充满占有欲地抱紧他的腰。

        被吵醒的陈景煜脑子还迷糊着，紧了紧怀中的娇躯，在她耳旁囔囔道：“安分点，别乱动。”

        王沐慕在他怀里无声地笑，听着他规律的心跳，感到无尽安稳。他一定比她累！说是两个人的自由行，但规划路线、四处问路、照看行李等基本都是他一力承担。

        大学时，他们家里每个月给的生活费是一千块，这笔钱应付日常学习生活是绰绰有余，但如果要谈恋爱，可就捉襟见肘。平常吃饭、约会、看电影就是再节省，总归还是有开支。

        他是学校的学生网管，一个月轮值十天，工资两百八十元，虽然他说做网管是为了学习技术，但她想，缓解恋爱的开销应该也是其中一个因素吧。

        随着恋情加深，王沐慕慢慢懂得，也理解到他近乎严苛的自尊心。两个人在一起只有相互付出才能长久，她想了好久，才想到了一个既不伤害他自尊心，又可行的两全其美之法。

        她用陈景煜的身份证办了一张银行卡，规定说每人每个月存两百块进去，然后约会的花费一律从卡里面支出，还美其名曰“恋费”。她拿过崭新的银行卡记下卡号后，就交给陈景煜保管。

        那时，盛夏的阳光穿过郁郁葱葱的枝丫倾洒在校道上，王沐慕牵着他的手躲在树荫底，严肃认真地对他说：“感情本来就应该是两个人的共同付出，我这么做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希望我们在这段关系上能处于一个对等的位置，可以吗？”

        那一刻，陈景煜觉得，面前这个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女孩，比投射下来的阳光还要灿烂耀目，刺得他眼眶发酸，他只能故作轻松地哑声说“好”。

        那时，她懂他的骄傲与自卑，他也懂她的体贴与怜惜。

        临近毕业，忙完毕业论文的她一身轻松，甚至开始羡慕别人的毕业旅行。陈景煜看她那傻乎乎的样子，把当时合办的银行卡往她面前一拍，豪气地问道：“想去哪玩？”

        她才知道，她一笔一笔转进去的“恋费”，他非但未动分毫，还额外存进去不少。

        陈景煜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呃，我之前有几个月没存，所以里面只有五千多。”

        王沐慕一时无言，既惊愕，又感动。这个呆子，她办这张卡的目的难道他真的不懂吗？

        大研古城的街道蜿蜒曲折、纵横交错，“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陈景煜牵着王沐慕，逛过古老的四方街、木府、忠义市场、万古楼等景点，在皎洁的明月尚未高悬之际才回到客栈。他们听了小颜的推介，参加了一个当地车夫组的小团，明天一大早去爬玉龙雪山。

        早上八点，司机兼导游的廖师傅开着面包车到旅店接他们，然后又绕到其他客栈分别接了三人后，面包车才正式往雪山方向驶去。

        玉龙雪山是纳西人心中的神山，由12座雪峰组成，气势磅礴，雄伟秀丽，有雪域、冰川、高山草甸、原始森林等自然景观。

        面包车行驶到山脚时，廖师傅先带他们去租防寒服。毕竟随着海拔升高，山上的严寒低温，可是很危险的因素。

        蓝月谷是他们到达的第一站，玉龙雪山的冰雪融水从东麓的一条山谷流过，河水在流淌过程中因受山体阻挡，形成了4个较大的水面，人称玉液湖、镜潭湖、蓝月湖和听涛湖，湖岸四周植被繁茂，远处有雪峰背衬。

        走在木板砌成的观光栈道上，王沐慕忍不住伸手去触摸木栏杆上还没来得及融化的细小雪屑，白白的一小层，像盐巴似的，触手之时冰冰凉凉的，接着留下一小滩水迹。她从未见过真正的雪，现在见到个小雪花，都能玩得不亦乐乎，只觉新奇有趣。

        陈景煜抽回她的指尖，贴在她的身后，凑近她耳边轻声说：“这么喜欢雪，今年过年跟我回老家看雪，怎么样？”

        王沐慕脸皮一红，忍不住娇嗔：“没名没分的，我才不要跟你回家过年呢！”

        陈景煜转过她的身子，松松地抱着她的腰，眼中只有专注和深情，他的眼神干净而清澈，就如旁边蔚蓝纯粹的蓝月谷，只消一眼，就能望进他灵魂的最深处，里面翻涌着都是不加掩饰的深切爱慕。他恍然未知地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这个问题没等到它的回答，浪漫绮丽的氛围就被王沐慕突如其来的一连串喷嚏声打断。

        在玉龙雪山的索道入口，廖师傅给他们每人发了一瓶氧气和往返的索道券，交代好集合时间就让他们自由活动。

        王沐慕拿着氧气瓶不以为然，今天一天玩下来，兴奋冲淡了疲惫，正是兴致勃勃的时候，觉得这氧气真是多此一举。

        当然，这个想法在她下了索道，走了十几级梯级以后，被狠狠的打脸了。明显的高原反应让她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体质有多差。剧烈的头痛头昏，伴随着心慌气短，让她感觉呼吸不畅，恶心想吐。她蹲在栈道边上迫不及待地打开氧气瓶吸了一阵子，不适感才缓下来，她面色苍白的样子可吓坏了陈景煜。

        身体缓过来后，不服输的她试着边吸氧边往上走，但每次走几步，那种难受的感觉又卷土重来，如此反复几次，她终于决定放弃了。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没有半点高原反应的他，“呆子，我爬不动了，要不你自己上去玩吧，我在索道口等你，你玩好了我们就一起下去。”

        陈景煜戳了戳她的小脑袋，又心疼又生气地说：“你是不是傻？你这个样子我不照顾你，一个人去玩什么？”

        “哦，那我们慢慢走下去吧。”王沐慕其实挺内疚的，陈景煜陪着她大半小时才断断续续爬了几十级台阶，都怪她那不争气的身体，让他如此触手可及的美景也只能白白放弃。

        快到索道口时，王沐慕感到胃里一股翻涌，撇下陈景煜径直走去卫生间。她把胃里的东西吐个干净后，恶心感减轻了不少，但头晕感却愈发剧烈，她一时走不动，不得不在卫生间门口不远处的椅子上吸着氧气，闭目养神地休息。

        大概吸了好几分钟后，她感到有人在推她的肩膀。她睁开眼睛，面前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阿姨，阿姨忧心忡忡地说：“美女，没事吧？别睡啊。”

        王沐慕报以微笑，示意自己没事，阿姨看她意识清醒就走了，只是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望望她。此时看她许久没回的陈景煜正好找过来，王沐慕把刚才的事情说给他听，他宠溺地笑着把自己的氧气罐递过来，“换一个吸吧，那阿姨是怕你缺氧晕厥。好点了吗？好些我们就下山吧，看你难受我也难受。”

        傍晚时分，他们在回古城的途中团购了一份才几十块双人的腊排骨火锅套餐，当服务员端着脸盆一样大的汤锅上桌时，两人都惊呆了，虽然有蔬菜衬底，但这满满一盆的分量，确定只是个双人餐？

        腊排骨是丽江首屈一指的特色美食，腌制过的腊排骨肉质紧致有嚼劲，煮在火锅里使汤汁都成了奶白色的。

        咸香鲜味的排骨火锅热腾腾的冒着白色热气，陈景煜夹了一大块腊排骨放到王沐慕碗里，戏谑道：“来，多补补，你今天可虚弱得一个人把两瓶氧气都吸光了。”

        王沐慕恨恨地咬着排骨，“哼，反正你又用不上！”

        “哟，体质那么差，还不让人说了？让你跟我一起锻炼又不肯。”刚认识陈景煜的时候，他可是个瘦巴巴的文弱书生，后来他开始热衷于健身和跑步，还三番五次地怂恿王沐慕跟他一起在校园夜跑。她才不要自己运动完一身汗味毫无美感的样子被喜欢的人看到，所以每次都拒绝他。

        她像只炸毛的猫一样，“就是说不得！”这趟行程她最期待的就是爬上玉龙雪山的顶峰，现在由于自己的原因上不去，她已经懊恼一整天了。

        他温柔地摸摸她的头，柔声安慰：“好好好，说不得就说不得。”

        晚上王沐慕趁陈景煜在洗澡，匆匆把两封信写完，然后叠好放进信封，用胶水粘牢。信的内容她今天游玩的间隙就基本想好，所以写起来格外迅速。

        他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就听到她说：“呆子，把你家地址给我一下。”

        “什么地址？”陈景煜不解。

        “我决定给五年后的你我各寄一封信，反正你给我一个五年后你能收到信的地址就好。”

        “写的什么？我看看。”陈景煜不回答，反而走过来拿起信封，一副现在就要看内容的样子。

        王沐慕二话不说，跳起来想抢过他手中的信，怎奈身高不敌对方，她灵机一动，转而挠他痒痒。陈景煜很快就败下阵来，把信还给她。但她没高兴几秒，就接受到他加倍的报复，她可比他更加怕痒啊！

        最后，他还是把自己老家的地址给了她。退房时，他们把信件交给小颜时，她偷偷瞄到他两份信件写的收件人居然都是她，“这个好像不限纸张的吧，你干嘛要分开两封信寄给我啊？”

        他侧身挡住她打探的视线，掩饰地清了一下嗓子，才说：“你这么笨，怕你一封没看懂，多寄一封，多份保障。”

        她忍无可忍地捏住他的娃娃脸，恶狠狠地说：“你才笨！你全家都笨！”这个阴险小人一点都不透露写了什么，怕不是趁她睡着才偷偷起床写的，要不是看到他交给小颜，她还以为他压根没写呢。

        “哪有人这样骂自己的？”陈景煜笑着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心情愉悦地说：“走啦，不然赶不上去大理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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