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猝不及防的前男友

坐在凯睿科技会议室中的王沐慕只觉得如坐针毡，一星期前才重拾起来的昂扬斗志，在看清对面坐着的人时，顷刻间荡然无存。

        陈景煜——那个她大学谈了三年，五年前分手后就再没联络的前男友！

        五年间，她不是没有想过他们的重逢时刻，反之，她幻想过无数种再见的场景：或绮丽、或怨怼、或不甘嫉妒……

        却唯独没有预料到，会如此猝不及防，如此坦然以对。

        她一面强装镇定地维持着自己传媒精英的专业人设，一面在早已崩塌的内心世界中直呼邪门！

        卓然传媒是广州市内几家头部的传媒广告公司之一，这次是作为乙方来到凯睿科技洽谈合作事宜的。

        王沐慕自大学毕业在卓然传媒实习以来，五年以来都没有挪过窝。之所以没有跳槽，一是不想，二是不敢。她学历和能力都不算拔尖，当初因为阴差阳错，混成了卓然的正式员工已是万幸，不然以她的条件，通过社会招聘还真未必能进得了这家公司。

        卓然传媒的高层对这次合作很重视，直接派出了策划部总监、她的上级——张露，作为项目负责人。

        明眼人都明白，远瞩的高层重视的怎会是区区八位数字的项目报酬，他们在乎的是往后纷至沓来的合作资源。毕竟，凯睿作为国内有名的互联网企业，它背后能带动的产值利益是巨大的。

        长椭圆形的会议桌上，甲乙两方相对而坐。一番寒暄过后，会议正式开始。

        王沐慕不时偷瞄坐在对面正中的陈景煜，几年不见，他早已褪去当年大学时代的青涩稚气，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男人特有的从容淡定、沉稳自信。

        他似乎没认出她。

        适才他缓步走入会议室，环视一周，微笑着与周围的人点头致意，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流畅，公式而礼貌，哪怕眼光扫过她时，眼底亦不见一丝慌乱与意外。

        不像她，一见到他，良好的职业素养瞬间溃不成军，脑子里只剩下逃跑的本能。

        他作为甲方代表，抬手按下面前的音频设备，调整了麦克风的高度和角度，率先发言：“欢迎各位卓然传媒的朋友，我是本次橘猫直播企划案的负责人——陈景煜，今天我们主要讨论的是橘猫直播的后续宣传推广。相信合谊的情况，大家都有所耳闻，我们前期的宣传铺排依托合谊传媒为主，但是现在已经结束了与合谊的合作。这次选择你们，也是基于你们之前的投标方案确实很具有吸引力，我很期待我们这次的合作。”他语气平淡，波澜不惊，如同每一位上位者，疏离而自信。

        卓然一方的销售部赖经理见此，赶紧接话道：“感谢陈总监对我们公司的信任和支持，我们一定竭力为贵公司提供最优质的服务，最好的传播效果，最全面的宣传渠道，打好贵公司并购整合后漂亮的第一仗。”

        前期的商务洽谈都是销售部在跟进，兴许是察觉到自己说辞有点夸张，赖经理赶紧话锋一转：“接下来，就由我们具体跟进传播工作的张总监来为各位详细讲解下方案吧。”

        张露首先逐一介绍了他们的策划团队，她本人是项目执行端的总负责人，另外还有五名同事作为该项目的核心工作成员。由于这次是个长线的宣传案子，预计会持续半年左右，后期还会根据宣传效果来确认是否需要续签合约，所以在此期间，为方便双方的交流，合同明确规定了乙方须确保工作日期间有一人或以上作为联络员，在甲方指定的地点驻点办公。为此，张露安排了王沐慕和杨梦佳分别轮流做好驻点工作。

        当张露提到自己的名字时，王沐慕颔首致意，她看到他顺着大家的视线一同望向自己。四目交接中，不同于她的东躲西藏，他神色如常，清冷得仿佛是第一次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一样。

        又不是什么俗套偶像剧的失忆梗，他不可能短短几年就忘记她。他如今仿若未闻的神情只能说明，她在他心中不值一提！

        这样的认识，让她的心像被针尖刺到一样，蓦地一疼，呼吸一窒。

        当她悄悄低下头，试图掩饰眼底抑制不住的狼狈时，她没注意到，对面的陈景煜愉悦地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不着急，对于落入捕猎范围的猎物，宜缓缓图之。

        除去初见时的心慌意乱，随着会议讨论的深入，又是她熟悉的业务领域，她不安躁动的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这次的会议主要是让卓然简要讲述一下后续的工作思路和计划，互相有一个初步的对接，具体的开展涉及到很多细节，要逐步敲定以后才能落实。

        说是会议，其实只有几个双方的高管在讨论，其他人不过是一群执行的听众，甚少机会发言，会议只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就临近尾声。

        将近结束的时候，陈景煜绽开一个公式化的笑容，对着卓然的一行人道：“今晚七点我们在顺景酒店订了个包间，希望各位赏脸一起吃个晚饭，往后的工作还得辛苦各位多多费心。”

        然后，他一边说着“合作愉快”，一边跟卓然这边的人逐一握手。明明只是一种常规的职业礼仪，等他牵着她纤细的手掌，轻轻一握再松手的时候，她能感觉到他的指尖有意地轻刮着她的掌心，又轻又痒，似撩拨、似挑逗。

        王沐慕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多想，毕竟整场会议下来，他都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但当她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泛出的浅浅笑意时，她知道自己的第六感无比准确！

        毕竟曾经在一起，那个刻在心尖上的人，每次捉弄她得逞时，才会露出的得意神情，她怎么可能看错！

        不安骤散，王沐慕只觉得恼怒至极。

        所有不解与疑虑顷刻消退，她瞬间明白过来，从他们重遇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兴趣盎然地用自己刻意掩饰的冷漠来逗弄着她的情绪，看她不安、看她窘迫、看她慌张、看她因他而丑态百出！

        会后，陈景煜如常地敲开关祁的门，在他的对面坐下后，随意地往椅背上一靠，然后就刚才的会议内容，跟他作简单的汇报。汇报结束，陈景煜挑眉邀请道：“等一下的晚餐，有兴趣参加吗？”

        人前，关祁是他的上司，人后，他们的相处模式更像是两个熟稔的知己。

        关祁摇着头，摆手拒绝。他今晚可是有一个重要约会的，才不要被这种可有可无的应酬影响到。

        陈景煜无所谓地笑笑，没说话。关祁来不来，或者其他人谁去谁来都没关系，反正他今晚的目的只为了一个人而已。

        一个星期前，受到受贿丑闻波及，董事会经过讨论，决定临时调派关祁去任广州分部的总经理，关祁在知道个中复杂纠纷后，表示愿意临危受命，但唯一的要求是派遣团队按他意愿组建。

        当时关祁找到陈景煜，问他愿不愿意随他去做项目负责人。陈景煜还记得，关祁那时的表情有多凝重严肃。

        他跟关祁合伙的工作室成立才两年，还在上升发展期，于情于理他不想离开深圳，关祁是能理解的。为此，关祁在强硬的把他留在办公室里，要他看完全部项目资料再做决定的过程中，搜肠刮肚地准备了一堆说服他的说辞。

        谁知道关祁话还没说出口，陈景煜居然当天就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爽快得让关祁摸不着头脑。关祁虽然好奇，但终归没有发问，得到想要的结果就足够了，又何须细究呢。

        当然，陈景煜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促使他爽快地做出抉择的原因是，在标书其中一份不起眼的附件中，看到一个让他始终萦绕心头的名字——王沐慕。

        七分熟的牛排上桌时，表面上还“啧啧”地冒着浓郁的牛油香气，欢快的钢琴声倾斜耳畔，望着对面秀色可餐的佳人，关祁心满意足地想，要约她一次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在设计部重遇她不久，他就找助理葛俊轩要来她的微信，可是顺利地添加到她微信又如何，这个女人就像是一个猜不透的谜语，引诱着他想要抽丝剥茧地层层深入，一探究竟。

        潘颖菲很苦恼，新官上任的总经理忽然要加她一个小职员的微信，她能拒绝吗？惴惴不安的点击添加后，安静地等待着老板的指示。原以为是工作原因，谁曾想他竟然是想约她！

        潘颖菲怒火中烧，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就连措辞也不像刚开始时的唯唯诺诺，可谓是相当硬气！

        潘颖菲莫名其妙，他是把她当成什么人了？迷之自信富二代勾搭公司漂亮女职员？

        关祁哑然失笑，心下暗嘲，自己怎么也会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莽撞，太急切冲动以致唐突了她。他连忙道歉，可惜为时已晚。无论他如何说尽好话，换来的也不过是她不冷不热的只言片语。

        这段时间他三番五次地约她，均被无情地拒绝。所以当她今天答应他时，他反倒有些意外。

        而潘颖菲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她都拒绝这么多次，对方都没有知难而退，看来是下定决心志在必得，既然早晚躲不掉，那她还不如早点应下来，看他想玩什么花样吧。

        下班的时候，她再次拒绝了他接送的邀请，坚持自己去餐厅就行。面对她的油盐不进，他只好作罢，幽幽给她发了句：“可别放我鸽子”。

        开什么玩笑，潘颖菲是要去跟他说清楚，让他以后少招惹自己的，要是被同事看到她上了公司老板的车，他们的关系还不会被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估计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察觉到潘颖菲的不自在，关祁一边切着牛排，一边思考着该用什么话题切入，才能不引起她的反感呢？最后，还是决定从那件糗事说起。

        “知道为什么会请你吃饭吗？”关祁问。

        因为我劳心劳力地为公司卖命？因为我没接你的花？还是因为我恶狠狠地威胁你？潘颖菲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天你指着我鼻子，骂了我一通，还记得吧？”他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看吧，果然是兴师问罪来了，她认命地点头，只希望他以后工作中别给她穿小鞋就好，毕竟现在的工作氛围她还挺喜欢的，并不想离职。

        “嗯，可能你还不知道，你那一通骂大概给我省下不少顿这样的饭钱。”想起那天她生猛的样子，他嘴角噙笑。

        “啊？”本着敌不动我不动原则赴约的潘颖菲也忍不住吃惊，她什么时候就替他省钱了？她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你闯进来的时候，我正准备签约收购沫糖娱乐。”看吧，圈套铺得好，就容易逮到小白兔。

        “这么说，你不是沫糖的老板？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解释？”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但是，既然他不是沫糖娱乐的老板，为什么当时不直说呢。

        “当时不是，不过现在是了。”他朝她举起红酒杯，面带微笑，眼中闪过生意人的精明，“要是当时解释了，你还怎么帮我用低于预算总额的百分之十促成交易呢。”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能把乌龙都讲成了计谋。潘颖菲也端起酒杯，陪着他把红酒一饮而尽。她后知后觉地问：“我没听说沫糖是我们公司收购的呀。”

        “嘘”，关祁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故作神秘地说：“不是凯睿，是我。”

        他的话，既隐晦，也直白。隐晦在于，他只用‘我’来代称其背后运转的公司，直白在于，作为凯睿的少东，他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另有筹谋。当然，这些潘颖菲并不在意，所以也没有必要去深究。

        关祁是个很会调节气氛、照顾他人情绪的人，一顿饭下来，双方吃得其乐融融。她又是个很简单真诚的人，如果关祁对她另有所图，她当然能义正言辞地划清界限，可对方要是以礼相待的话，她也乐于多结交一个朋友。

        饭后，他绅士地表示可以送她回家，她本来就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哪里需要他送，于是礼貌地拒绝。关祁也不强求，客气地互道“再见”后，就真的各回各家了。

        潘颖菲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请自己吃一顿饭，以表示感谢而已，忽然就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不免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而这顿饭也让关祁摒除掉她对他“自负富二代”的标签，让她开始用平常的眼光去看待他。

        反观关祁呢，潘颖菲对他的猜测可不能算全错，他虽不是小人，但也绝非真君子，之所以没有行动，不过是因为他是个富有耐心的猎手而已。潘颖菲对他而言，就好比一台限量版的跑车，他明白，越是难得稀有，等待提车的时间就越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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