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往事（3）

且说那医者携着云杉云舒翻墙而去时，还是被国舅的眼线看到了，于是国舅派私下豢养的兵士前去追杀，那医者也算是奇人一个了，他名叫沈直，为人正派，颇有侠义之风，自小拜师学艺，除了一身绝妙的医术，身上又有些好功夫，又精通占卜算卦之事，日常又喜装疯卖傻，常被人称作疯癫，一日，清歌带着云杉与云舒从医馆回来，听见外头喧闹，侍从回说好像是有人打架阻了路，清歌下来看时，是不知哪儿来的一群纨绔围着打一个人，又听为首的人说：敢在我面前胡咧咧，也不睁大了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竟然敢说过些时日我们会有血光之灾，告诉你，我可是当今国舅的小舅子，你若想死，有的是办法。那沈直还说：我并未说假话，只是公子不信。那国舅的小舅子一听，便又让喽啰们往死里打，侍从亦承便说：这又不知是国舅哪儿一房的小舅子，这样的事出了多少回了夫人，您看是清歌便让亦承拿着相爷的手牌去喝令他们止住，那国舅的小舅子虽是嚣张，但想起最近丞相已经送了好几位国舅的小舅子进了大牢了，心下也不敢惹，只骂咧咧的散去了。清歌正要上马车离去时，沈直叫住了她，说：夫人留步，沈某多谢夫人救命之恩，沈某刚刚浅算了一下，不知夫人是否有一对姐妹花，这对姐妹又自幼体弱多病，缠绵病榻，常年求医问药却还是治不根本。清歌极为诧异，这些说的都相符，因是双胎，自然保不到足月，所以云杉云舒早产，又因早产，体质虚弱，两个小丫头这个好了、那个病了、又经常两个一起病，所得药物只能缓解，好了两三天，又无用了。清歌说：先生说的是，不知先生可有诊治之法？我看先生面相，应该是个博学多才之人，小女现下正在车内，能否请先生为我们看一看？等沈直看了两个女娃娃后，便说：此症好治，夫人不必忧心，不过是过去时日治的不得法，才会反复的。清歌问可有医治之法，沈直说小姑娘是生下来虚弱了些，可若是后天好生保养，定然能平安健康的，况且是药三分毒，总是拿药罐子吊着，多可爱活泼的小姑娘也能喝的精神萎靡起来，于是更加吃不下多少饭食，人也闷闷的没有活力，如今这般光景，须得先解决脾胃虚弱的问题，只要好生的吃饭来，这身体便是好了大半了，再佐以针灸按摩，至于按摩之法我会给夫人画出来，夫人只需每日略费些功夫即可。清歌听了便要请沈直暂且居于相府，只为两个女儿诊脉医治，沈直又掐算出自己确实与相府有一份不知什么的机缘在，便答应了清歌。

        如今沈直带着两个女娃娃出逃到城外的村落，她们身体虽康健了很多，可还是会在换季时节生病，又受了那等惊吓，一睁眼便嗷嗷的哭起来，便拿出随身带着的针来，渐渐的她们就止住了哭声，睡沉了过去。沈直便找了一处破旧的僧庙，又将自己身上的体面衣服拿去换了些吃食，思考着接下来要去哪儿里，相府暂时是回不得了，自己一个大男人，如何能精细的照顾两个小姑娘，他想：等到了平安地界，定要找个媳妇儿，好照顾她们，等什么时候丞相那边事情了了，想必会来寻她们，若是没有来寻，怕是会凶多吉少了，那以自己的本事，拉扯两个小姑娘长大不是什么问题，他当日只算到与相府有机缘，却想不到是这样的机缘，真是，人生无常啊。

        他看着两个熟睡的小姑娘，夜晚行走倒也无事，只是白天带着她们未免过于显眼了，便搜罗搜罗自己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值钱之物，还好摸出一块玉佩来，天刚蒙蒙亮他就去最近的当铺换了银钱，又买了男娃娃的衣裳，让一位村里的大娘给她们换了。沈直原以为此处离京城甚远，两个女孩儿如今又作男孩儿打扮，四五岁的小姑娘，受的惊吓其实远大于她们对于死亡的认知，为了安抚两个小姑娘，沈直便带她们去了集市，谁知一伙官兵模样的人骑着马横冲直撞的似要抓什么人，沈直快速的拉着云杉云舒就要走，可云杉被挤攘的人群冲开了，此时那官兵又冲着沈直喊：站住，便直追着他们，沈直只好携着云舒跑，等到摆脱了官兵，回去再找时，哪儿里还见的云杉的身影，问人打听又都毫无音讯，沈直一直捶胸叹息，当夜，官兵又出现了，沈直任是再厉害，如今丞相状况不明，倘或与官军交手，云杉和云舒若想逃出去便难入登天。他只好先带着云舒离开此地，一路上碰见村民便打探是否见过一个一样的孩子。

        那云杉被人群挤攘开后，正要摔倒之际，一双有力的手拽住了她，把她带到安全的范围，云杉看清眼前的人时，是比自己高一大头的一个胖墩墩的少年，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馄饨吧？云杉不说话，只点点头。那小少年见云杉吃的十分文静，觉得她实在太文雅了，不像是村户人家的女孩儿，便问她：你是谁家的姑娘？你从何处来？刚刚与你一起的是你的什么人？不知他何时会回来找你，最近这个地方很不安稳，总是有官兵出现。云杉只记住母亲曾经告诉她不要与不认识的人说话，小心被人贩子给拐跑了，于是云杉只看着他，却不回答。他又说：妹妹，我不在这里，你等下去我落脚的地方吧，就先在此处等着你家人来寻你，哎，我现在也没有家了，也没有父母了，要是我真有你这个妹妹就好了。云杉听起妹妹，眼中便蕴起了泪水，那少年慌了；诶，你别哭嘛，我虽然只剩了孤鬼儿一个，你看，那家店是我做工的地方，妹妹，你放心，我定然不会饿着你的。云杉只盯着他看，还是不说话。那少年便把云杉带到了自己的落脚之处，也是一处无人居住的破庙，他对云杉说：妹妹，那里有一张床，虽然简陋，住着也没啥问题，我睡地上，你睡床上，妹妹，不用担心那伙官兵，别看我胖，身上的力气可大着呢，我父母在时，一直请师父教我功夫的，所以保护妹妹不成问题。又说：妹妹，白日里我须得出去做工，傍晚才回来，你白日在此处，不要乱跑，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吗？云杉点了点头。

        接下里的好几天，云杉便留在破庙中，每日中午时分那少年就会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给云杉送来饭食，又气喘吁吁的跑回去，傍晚回来时，那少年手中总是提着些新巧的吃的，隔一日便给云杉提来些点心，云杉疑惑的看着他，那少年就说：没事，妹妹，你放心吃，这些都是我挣来的。又看云杉还是盯着他，他又说：你是想问我哪儿里来的这么些钱吗？我做工的那个店家，主家夫妇都是很好的人，见我手脚麻利人又勤快，从未见我人小就苛待我的，银钱与那大些哥哥们的是一样的，妹妹，你快吃，我看你吃东西，我就好开心。

        那少年又说：对了，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慕晚，云杉听了觉得这真像个清秀的小姑娘的名字，却还是不说话。又过了一日，云杉仍在破庙中呆着，便看到有几个小混混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慕晚，见了云杉一个小姑娘在这，便质问她是何人，怎会出现在此处，云杉只瞪着他不说话，那小混混便一把推倒了云杉，恰巧这时慕晚回来了，不顾着那群小混混的谩骂，跑到云杉身前扶起她，又安抚说：妹妹，没事，别怕，有我在呢。随后慕晚便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来，要蒙住云杉的眼睛，说：妹妹，不要看，不要听，一会儿就好了，你等我。

        等慕晚揭下云杉眼前的布条时，看到他嘴角肿出血来，慕晚仍说：没事，这算得了什么，他们那些人，加起来还打不过我呢。云杉看着这个眉眼英气的少年，低低的说了句：我叫小杉那慕晚便说：原来妹妹会说话？小珊？这个名字真好。云杉看着他笑了，慕晚又从怀里摸出一包点心来，层层包裹着，经过刚才的混战，打开时已经碎了很多，慕晚说：可惜了云杉突然哭了，捏着碎碎的点心吃了，说：真好吃，慕晚好生欣喜。

        “不知妹妹喜欢吃什么，日后我一定要挣很多很多的钱，一定带妹妹去吃，如今只能给妹妹吃些胡麻饼跟清淡小粥，真是委屈了妹妹”慕晚问

        “桂花鱼条、玉笋蕨菜不过，我是最喜欢吃胡麻饼了。”

        “哦这些是很好吃的，只是此处偏僻，要到很远的大的镇上才能吃到，我要好好攒钱，不会叫妹妹失望的。”

        “慕晚哥哥一身胆量，你又怎么在这样的地方呢？你刚刚像个英雄一样，你日后，说不定会成英雄呢。”

        慕晚叹了口气，说：我家中父母死的蹊跷，可我又力量不够，我本想攒些银钱，就去学些本领或去投军的，恰巧遇见了你。

        云杉甜甜的笑了，说：慕晚哥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慕晚说：妹妹，你笑起来真好看，像个小仙女一样。

        第二日慕晚仍出去做工，而云杉也终于等来了父亲，一下子就扑进父亲怀里哭，那云道何千辛万苦才找到了此处，见了云杉，也哭起来，拍着她说：还好还有个你，不然我可要怎么向你们的母亲交代啊！又告诉云杉妹妹已经死了，云杉哭的更止不住了，云道何要立刻带她走，云杉告诉父亲是有人救了自己，想等他回来与他告个别。云道何便说眼下已等不及，怕再耽搁又出什么事宜，咱们须得先回去，等京中安稳了再好生的向他道谢，到时或派人接他去京城，或帮他置家立业都可。云杉又看了看妹妹云舒心口被插了一刀，面色早已灰白，便认可了父亲的话。

        而就在两日前，沈直见身边已经没什么危险了，何况自己与云舒如今这副样子，想被人认出来也难了。便带着云舒回到与云杉曾经走散的地方，又到了原来那处地方落脚，谁知竟发现了曾经那位给云舒云杉换衣服的那位大娘一家的惨死，等到看到一个身穿当日云舒云杉换下来的衣裳的女孩儿被人心窝插了一刀，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想必是那位大娘见那日换下来的衣裳精美异常，而沈直只说是不要，她不舍得仍，就带回家中与云杉云舒同样身量又年纪相仿的孙女儿穿了，谁知竟遭了这样的祸事。沈直见此，认定丞相也出了事，不然不会如此，就决定带着云舒远走，正要带云舒离开时，又想起既然那小姑娘已死，不妨就帮个忙，免得后头再有追兵，于是就将那小姑娘的脸易容成了云舒云杉一样的脸。又替云杉卜了一卦，这云杉命里虽然坎坷异常，却能得遇贵人，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于是便暂且放了心，想着日后再慢慢找云杉，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此处。

        若他晚来两日，与丞相遇上，命运，也不会错落至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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