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狸奴可是身负重任的猫啊

青芒撕裂夜空，陆离跟着带路的狸奴，脚踏青龙，在云州上空高速飞行。猎猎风声中黑猫向着一条巷子扑去，陆离紧随其后。

        只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也觉得那栋小楼越来越眼熟……

        “陆掌剑！就是那里！”狸奴爪下踏着青色火光，说话间猫嘴一张，已经一大口青火劈头盖脸向小楼糊去。陆离惊得脸色都白了，他抬手要制止，却已然来不及了。

        狸奴虽常常化作一只普通的小黑猫，但本体乃是一只千年寿数的九尾九命猫，发起狂来，一口妖火烧掉这一条街都不在话下。但这次它却吃了瘪，只见小楼周围忽然弹出一圈淡金色的光芒，像是一只罩子，将整栋小楼笼罩其中。妖火喷在这罩子上，就像喷进了水中，悄无声息地就熄灭了。

        光罩之上，无数篆字星辉流转，洒落淡淡金芒。

        狸奴先是大惊，然后便大怒。它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再喷一记更大更旺盛的妖火，却被身后伸来的一只手一把揪住后颈皮给憋了回去，呛得它直咳火星子。

        “陆，陆掌剑？”黑猫回过头，猫脸上满是不解。

        他不跟自己一起动手也就算了，居然还制止自己？糟了，难道说这姓陆的娃娃脸和那店主人是一伙的，这是一场联手针对主人的阴谋？

        “我认识这家店。”陆离语气凝重，说道。

        喵了个咪的，他果然和店家是一伙！

        狸奴下意识就挣扎起来，耳中听得陆离继续说道：“这位店主人是位隐世的大能，有移山填海、起死回生的神通。但她并非邪修妖魔，绝不会无缘无故抓你主人。

        “这怕是有些误会。”

        误会啥呀，本猫亲眼看见的！狸奴在心里大骂，奈何命运的后颈皮还在人家手里拎着，只得委曲求全，道：“那依陆掌剑看，该怎么办？”

        “我们过去问问。”陆离看了身形庞大有若猛虎的黑猫一眼，不准痕迹地皱皱眉，“你把本相收了，我们又不是去砸店的。”

        “不好意思啊客人，我们已经打烊了。”

        微生霜听到有人敲门，开了灯，下得楼来，隔着门说道：“若是您有什么需要，可以明日再来。”

        “是微生前辈吗？”陆离在门那边说道，“在下是临璧山掌剑，陆离。我有急事，可否开门细说？”

        微生霜一听，记得是熟人，还是给了不少银子的大客户，连忙说一声“你等等”，便把门锁下了，打开雕花的格子木门。店里明亮，显得外面的星月之光暗淡了不少，微生霜有些不适应，眯着眼才看清楚门口站着的的确是那位戴着鬼面的青衣少年，只是这次手里捏着的不是竹笛，而是一只黑猫。

        “陆公子有什么事？”她微施一礼，问道。

        “是这样的，”陆离回礼，把黑猫放在地上，说道，“这位狸奴……道友，他的主人可曾来过贵店？”

        “啊？”微生霜看了眼地上的小黑猫，发出疑惑的单音。

        “他主人名叫叶秋霜，是望日剑宗的弟子，穿一身明珠色白衣，大概有这么高。”陆离比比划划。

        狸奴很想插嘴，说我已经嗅到主人的气味了我们直接开找吧。但以陆离的地位都如此客气，而且在门外就叮嘱过了它不要开口，全由自己来交涉，狸奴心下不由发怵，觉得这看起来像个凡人的小姑娘……大约真的是什么隐世的仙人。

        据说人类中有很多无聊的大佬，就喜欢假扮凡人勾引无知妖怪冒犯，然后一顿毒打杀猫夺宝。

        我狸奴可是见识广博的猫，且责任重大，猫身上还牵系着主人的性命，万万不能冲动行事。

        “噢，叶秋霜啊！”微生霜顿时明白过来，叶某人这是失踪太久，家长来找了，“他在我这喝了一杯酒就醉倒了，睡到现在还没醒呢！诶我说，他这酒量也太差了点……要把他叫醒，跟你们回去么？”

        陆离一听，瞧瞧，这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毒害叶秋霜的意图嘛，狸奴果然是以黑猫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想来也是，以微生前辈的修为要擒杀一个叶秋霜这样的后后后后辈，还需要下毒？

        他正要开口说好啊麻烦您把他叫醒，便感觉裤腿被什么扯了扯。低头一看，是狸奴，扒拉着自己的裤腿拼命摇头。

        这货还记着陆离让它不要乱说话呢。

        “暂时不必了，”于是陆离说道，“他睡着了…就让他睡吧。前辈可以带我们过去看看么？”

        “啊，可以呀。”微生霜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反而蹲下身，看看小黑猫，问道，“这猫好可爱，我可以摸摸它么？”

        “可以。”陆离答应得很爽快。

        于是狸奴委委屈屈，被微生霜从脑门摸到尾巴，又挠挠下巴，抓抓耳朵。虽然黑猫心中十分哀怨，但不得不说，她摸得……还挺舒服的……

        狸奴虽是叶秋霜的灵宠，但其实已经在叶家呆了八百余年。

        八百年前，它被叶氏的祖先所搭救，为了报恩，答应会为其侍奉十代后人。结果第十代主人过世后，狸奴觉得，在叶家呆着挺舒服的……有吃有喝，小鱼干管够，叶家的家主也都是耿直的好人，从不仗势欺猫。

        于是十代之约已过，狸奴却没舍得走。它不提，叶家人乐得有一只强大猫妖守护，更不会主动赶它走。存在的时间长了，狸奴的地位也颇高，自然知道叶家的一些秘辛，就比如那柄神剑——或者说，魔剑——“切玉”。

        就是因为它的存在，狸奴的每一任“主人”都活不过五十岁。这盖因剑的意志会无时无刻不折磨自己的主人，而人的意志终究有限，再是一身浩然气，也会油尽灯枯。比如叶秋霜，自从他成为切玉剑主，狸奴就没见他睡过一个安稳觉。

        作为一只猫生两大快乐是吃和睡的黑猫，狸奴非常同情他。

        修为高到一定程度就能辟谷，本来就无法享受“吃”的乐趣了；还不能“睡”，狸奴觉得如果是自己，不如死了算了。

        所以当它跟着那个白衣的小姑娘上楼，看见房间里自家主人睡得十分香甜，猫眼里竟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它轻盈地一个纵跃，跳上床铺，将一只猫爪按在叶秋霜的额头。身为对方的灵宠，它可以清晰感觉到叶秋霜的确是在熟睡，并不是被药翻了或者打晕了。

        “如何？”站在门口的陆离问道。

        “主人暂时睡着了。”狸奴以猫爪洗脸，掩饰尴尬，“是狸奴误会了……”

        黑猫突然口吐人言，微生霜吓了一跳。但旋即她想起这世界是有修士的，连自己都是……那么有几个会说话的猫、会念书的狗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心中便释然了。但要她和狸奴说话还是心里有点毛毛的，于是问陆离道：“你们以为他是怎么了？”

        陆离心里一震，以为微生霜这是故意无视狸奴以示好心被误解的愤怒，作揖道：“狸奴眼花，看见叶剑冠饮酒后昏睡，以为是被下了迷药。”

        虽然话不太好听，但陆离知道，面对这种道法不知道有多高的大能，还是别说谎得好。

        “哦，这样啊。”微生霜并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她摇摇头，问道：“那两位是要在这等他睡醒，还是先回去，等叶仙师醒了让我转告？”

        “狸奴在这里等主人醒。”陆离还没来得及开口，狸奴抢着道。它就地一滚，腾地化作一名黑衣少年，对微生霜和陆离分别作了一揖：“狸奴可以照顾主人，谢谢陆掌剑今晚带狸奴跑这一趟，夜已深了，您还是请回临璧山继续休息吧。”

        陆离点头，见微生霜也没意见，便对她说道：“微生前辈，这里便交给狸奴吧。它是叶剑冠的灵宠，必会好好照顾他的。”

        “嗯，这样也好。”微生霜当然觉得没什么不满，同时听出了陆离的言下之意，是有不方便狸奴听见的话要说。她的店既然是现代化的7-11式便利店，那么里面的房间自然也是十分现代化，于是告诉了狸奴怎么开关电灯。后者啧啧称奇，心说世上竟有如此之大的夜明珠，不愧是隐世的仙人。

        随后微生霜带着陆离下楼回到店铺中，问他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陆离虽然被鬼面遮住面容，看不清表情，但神态甚是慎重。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只小小木盒，双手捧着，说道：“前次承蒙前辈厚赠，陆离实在过意不去。近几日清理临璧山宝库，恰好看见这样东西，想来前辈会很喜欢。”

        他将木盒放在柜台上，亲自打开盒盖。

        微生霜定睛一看，立刻流露出怀念的目光来。

        那盒中垫着雪白的蚕丝，一团绒绒丝线中，卧着一只小小的透明沙漏。那沙漏横躺在盒中，一端是空的，另一端则装了小半管漆黑的细沙。沙质晶莹，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哑光质感，好像周围的一切光线都被它吸收了似得，凝视着它，竟有一种凝视深渊的错觉。

        “此为九幽冥府之畔，忘川河底的细沙。”陆离说道，“乃是我的师尊千年前偶然间得到，一直放在宝库中，也无人会用。我想，将这个送给前辈，当会是个有趣的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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