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玄武负屋

经过一夜的时间，楚戈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杂货店主人以白菜价卖给他的药，竟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只用了区区一夜，就将他一身血淋淋的伤口尽数治愈，甚至没有留下一点疤痕。同时他全身的灵力也前所未有地充沛，经过一夜的调息，久未能突破的境界瓶颈竟然都有了松动的迹象。

        这不得不让楚戈无比地骇然。

        这等神药，莫说凡世，便是放在临璧山，也是寻常弟子压根不配使用的奇珍异宝，除非生死危机，药堂长老都不舍得让你看一眼。但店主人居然只买一百铜锱……一百铜锱是什么概念？楚戈自打上山修道，就没用过这么小面额的钱！

        “啊，楚公子。”微生霜看见他，就和看见了财神爷似得，心情那叫一个好，脸上自然也带出微笑来，“您恢复得怎样了？”

        这货的身体可真好啊，昨天看还破破烂烂的，今天竟然就活蹦乱跳的到处跑了！

        “呃，是这样的。”楚戈看着她，小心问道，“请问，您是这家店的主人么？”

        他问这个做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微生霜纵然不解，还是点点头，答道：“是啊，怎么了？你看上了什么东西么？没关系你尽管挑，看在你住这儿的份上，一律八折！”

        八折！又是八折！

        楚戈心中暗叫不妙，高人这是在暗示什么，示意自己不可太过贪婪么？

        “不敢不敢，”他赶紧道，“姑……阁下于我有救命之恩，已是无以为报，怎可再有所觊觎。在下只是想问问，阁下出自哪座仙山，尊名是什么？日后报答，也好有个去处。”

        他的语速飞快：“弟子是东海临璧山元妙真人座下弟子，姓楚，单名一个戈字。此次承蒙前辈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这是先自报家门，表示自己是出自名门的弟子，且已有师承，并没有赖着不走抱高人大腿沾光的意思，纯粹是想感谢她。

        “元妙？真人？”微生霜才来五帝城一个月，这里的语言和她前世并不完全相同，她虽然可以理解，但不能说是精通，楚戈文绉绉一大段，她只听懂了个大概，不由有些迷糊，“什么仙山？我没去过什么仙山，至于报恩就不必了，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能活下来也是你自己的造化，不必谢我。”

        楚戈微愣，没听懂她的话：“救人一命…什么？”

        “啊，就是说救一个人的性命，功德胜过建造七层的宝塔。”微生霜想起这个世界大约没有这句谚语，解释道。

        原来是禅宗的大家！楚戈肃然起敬。

        “至于名字，我复姓微生，微生霜，霜雪的霜。”微生霜说，她一个无名之辈，手里也没什么吸引人眼球的稀世奇珍，没啥需要隐姓埋名的，“你且四下里转转，待我将这房间收拾出来，就能住了。”

        “若是无聊，店里有不少书册，你可以翻着看看解闷。”

        楚戈见前辈确实很忙，也不便叨扰，便道了谢下楼去。他在心中感叹着这果然是一位德行深厚的大能，明明道法通天，却爱事事亲力亲为，与凡人同乐，果然有着返璞归真的情操。但要是去店里却不大敢，因为店中货物实在宝光太盛，怕是又要被刺瞎狗眼。

        于是他在后堂处晃了晃，这里位于店铺的后方，中间以一道小门相连，想来是店主人日常休息的所在。后堂的装饰和店里一样简洁素雅，一张黄花梨大案，案上扔着本书，案边摆着几张铺了厚厚坐垫的椅子。楚戈随便找张椅子坐下，信手抓起那本书，想着看看打发时间也好。

        昨夜他已飞鸽传书给了师门，报告了此间发生的事情。师门的回信亦是很快，说马上会派人来接应，他既然有道法高深的前辈庇佑，那就先在那里避几日，若是贸然出去，说不定又会被那牛头蛇尾的妖怪抓到。

        楚戈无所事事地打量着自己翻开的那一页书册，眼睛却忽地直了。他看见那书册上的文字竟然在莹莹闪动变幻，点横竖撇捺，犹如一个个小人正翩翩起舞。楚戈定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意识到那些小人并不是在跳舞，而是在练剑！

        他们有的斜剑横斩，有的御剑而行，更有甚者，竟然同时驭使着五六把细长的飞剑！那些小人并非是静态的，而是仿佛有生命般一套一套地不断演练，楚戈只是仔细看了两个呼吸的时间，便觉得眼前发晕，头疼欲裂。

        这是什么鬼书！

        怀揣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预感，楚戈强忍头疼，翻过封面看去。只见封面之上四个舞动的“小人”亦赫然在目，他仔细辨认，惊觉那竟是四个字，“造化剑经”！

        楚戈的手一抖，像是被烫着了般一下将书甩了出去。

        五帝城中人人皆知，天下第一的剑道圣地，望日剑宗，有两本剑典传世。它们一为“大觉剑意”，一为“七杀剑歌”。但却有传闻说望日剑宗本是有三部剑典的，只是那第三部剑典过于高深晦涩，除非天赋奇绝之人，否则不但无法参悟剑意，反而会被其中的剑气伤及大脑元神，陷入疯魔。

        因此那第部剑典在望日剑宗内部也是个秘辛，绝不轻易示人，更没有能誊写它的人。而望日剑宗的那位剑仙，“明月剑君”便是打开剑冢得到此书，一夜悟道，白日飞升。但随着后来剑仙的下落不明这本剑典也遗失了，一千五百年过去，再无人见它重现人间。

        而那本剑典的名字，就叫“造化剑经”！

        难道说，这位店主人和明月剑君有莫逆之交？楚戈绝不认为这种把灵药卖一百铜锱的大能会弄一本假货糊弄人，最主要的是，他自己看的时候，确实体会到了那种观看极高层次的法宝时才有的头疼和晕眩感，这是不可能造假的！

        这一刻，楚戈感觉自己的肩头压着沉沉重担。如果能把这本剑经买回去，先不说能有多少人可以看懂，起码它就有资格作为临璧山的镇山之宝、甚至让整个师门跃上新的层次。可店主人已经警告过他了，如果自己敢贪心讨要，说不定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再者说，这里是店铺的后堂，所存放之物恐怕并不是可以出售的货物。假如……假如说，这本剑经正是店主人的心爱之物，自己贸然提出请求，会不会直接激怒了她？

        云州官道旁，东南方向的天空之中，一道青色龙影若隐若现。

        那是一条身形修长而略微有些虚幻的青龙，它的四爪踏着漂浮云气，引动长风浩荡，拂过满身如翡翠般的鳞甲。

        一名少年正踏足龙身之上，向着此地电掣而来。

        他穿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衣，领边袖口，都刺绣有精妙的浮云道纹，坠以润泽的碧玉装饰，连靴子上都镶嵌着贵重的白银。但他的脸却被一张质地厚重而古老的青铜鬼面遮住了，那鬼面完全地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露出尖尖下颌，和紧抿的淡色双唇，体现出主人此刻肃然的心情。

        随着青龙飞临，陆离早就开启法眼，轻易便勘破了那毫不走心的障眼法。眼前那官道上移动着的分明是一只巨大犹如小山般的元鼋，它背负着一座古朴小楼，看似缓慢实则迅捷地前行，所过之处烟尘四起。随着元鼋的脚步，小楼也上下晃动，看起来就像快散架了似的。

        可陆离却清楚地看见，那小楼分明是开着门的，门外甚至还挂着个垂落的布幌，上书一个大大的“货”字。

        元鼋移动，山川动摇，小楼剧震，那布幌却是一动不动，而屋里的东西也丝毫没有被晃出来的意思。

        陆离认得这巨型的元鼋，它虽看起来只是一只笨拙巨龟，但却拥有玄武的血脉，身负土行的神通，可以将巨大身躯如水滴入海般融于土地之中，行动极其迅速灵便。其厚实的背甲更是拥有冠绝整个五帝城的防御力，从这元鼋的体型判断，寿数起码在千年以上，除非是陆地神仙级别的大能，否则绝无可能俘获这样一只元鼋，令其为自己负屋而行。

        陆离看起来年轻，实则已有几百寿数，乃是临璧山数一数二的人物，却也被这官道上的景象深深震撼，以至于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心念微动，脚下青龙便降低高度，在半空之中盘旋飞舞。

        或许那个小弟子信中所说并非夸张，他是真的见到了一位隐居于大泽深处、不问红尘的隐世大能！她甚至俘获了一只玄武元鼋，却不是为了作为灵侍或者使役，而只是单纯地……为自己背负房屋？

        这是何等的伟力，又是何等的狂放、何等的潇洒！

        只是不知为何这位大能竟从大泽深处离开了，行走于世俗的官道之上。若非有楚戈的纸鹤指引，陆离一时间还真找不到这里。联想到对方信中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对前辈恭敬客气，陆离轻叱一声，那矫矢盘旋的青龙霎时化作一道青芒，庞大的身体越缩越小，竟是一支青竹长笛。陆离将竹笛收在掌中御风而落，轻轻落在小楼的门前。

        一眼瞥见室内陈设，陆离心中一动，临时改变了酝酿已久的说辞。

        “店家可在？”他叩了叩门扇，朗声叫道，“不知宝号的货物怎么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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