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牢笼

星期三早晨6点一刻，天空已是一片蔚蓝。

        蓝蔚简单地收拾好行李，衣服一件件卷好整齐地从行李箱的角落开始摆放，小物件用收纳袋装好。虽然这次是去叶渺家，需要用的都有，不需要带这么多零零碎碎的物品，但蓝蔚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方面的强迫症，总想要把东西带齐全把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她才罢休。就像外出旅行，她恨不得行李箱可以把她的被褥和抱枕都装下，可惜这倔强的箱子没放几样东西它就满了，像个挑食不愿再吃饭的小孩。怎么就没人发明个哆啦a梦的缩小手电筒呢？

        宋辰央不知什么时候从房间里走出来，裸露着线条硬朗的上半身，顶着那非主流般蓬乱的头发，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倚靠在蓝蔚的房间门口。

        “一大早的在翻箱倒柜，吵死了。”

        蓝蔚头也不回，继续蹲在飘窗旁低头忙着往她的行李箱塞东西。轻盈柔软的碎发从梳好的马尾不经意间滑下，在如雪香腮旁荡着秋千。

        看蓝蔚没理他，宋辰央干脆走进房间斜靠在蓝蔚的床上。

        “去哪里啊你？”

        “去陪叶渺几天。”

        “就是和那西班牙人订婚的你朋友吗？”

        “这事就不要再提啦，叶渺和blanco分手了。”

        终于把行李箱塞得结结实实，蓝蔚才发现东西太多箱子怎么都合不上。

        宋辰央起身走到蓝蔚身旁，轻推开她，左手用力一摁，右手顺滑地拉上行李箱那一圈拉链，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就像刚刚只是吹过一阵风而已。

        白皙修长，青筋微透，指节分明。他的手真好看。

        “你的力气估计连蚊子都会嘲笑你。”

        “捏你绰绰有余就够了。”

        蓝蔚伸手捏了下宋辰央的上臂，才发现他身上结实的肌肉根本捏不动。宋辰央的表情更加得意了。

        蓝蔚索性踮起脚来拍了下他的头，说:“麻烦抠好眼屎再出来见人。”

        宋辰央飞速跑去浴室贴到镜子前挤眉弄眼地看了又看，才发现蓝蔚跟他开玩笑的。这时蓝蔚已经拖上行李箱背上包包要出门了。

        “喂！”宋辰央朝正在玄关换鞋的蓝蔚喊了一声。

        蓝蔚抬头不解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没事，我清下嗓子而已。”

        看他那样子，明明写满着不舍，他伪装的技巧太差了。蓝蔚笑了笑，说了声拜拜便关上了门，心中充满着庆幸与骄傲。

        庆幸的是宋辰央对她也有感觉，骄傲的是她可以离开几天让宋辰央更想她。

        叶渺她爸妈太担心她，让她搬回了明湖别墅。

        蓝蔚刚进门就被叶渺一个夸张的拥抱吓到了，像个黏人的猫咪。

        “你昨晚就应该来陪我了！怎么现在才来？”

        叶渺挽着蓝蔚的手臂蹭上蹭下的，一点都没有电话里伤心欲绝的样子，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你快去把你的东西放好，今天唐阿姨炖了排骨，可香了！”

        听到赞美，在一旁的唐阿姨乐得合不拢嘴。

        李家父母也都在客厅，李爸爸在喝茶，李妈妈则面带微笑地打着电话。蓝蔚还没来得及礼貌地跟他们打声招呼，就被叶渺硬推推上楼去放行李。

        唐阿姨说要帮蓝蔚提行李，蓝蔚委婉拒绝了，这种小事她还是自己做就好了。跟在唐阿姨后面，上了一层楼梯，七拐八拐又要上一层楼梯，才到了蓝蔚要住的客房，偌大的明湖别墅像个迷宫，要蓝蔚自己走的话，她这个路痴是肯定不会记得路的。

        李家父母早就吩咐人打扫好了客房，柔白色的纱帘乖巧地垂在落地窗，落地窗外是一方阳台，正对着的就是李家的人工湖——明湖。蓝蔚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

        她还是更喜欢清漾里酒店那片静谧的天然湖。老树丛荫，湖面如镜，似乎是与世隔绝的仙境。

        蓝蔚安置好行李之后，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让她没想到的是李承浩和南亦然也在。蓝蔚来到明湖别墅之前根本没想到过这两个人，所以心中多了那么一分惊讶，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了。他们本来就住在这里，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只不过面对李承浩和南亦然，她就觉得莫名地尴尬。刚好他们两个又是坐在蓝蔚的对面，一抬头就很容易撞见对方的眼神，蓝蔚索性一直把目光放在李家父母的身上。

        李家父母比较注重养生，没有大鱼大肉，都是普通的家常菜，他们有一个私人菜园，平时的蔬菜都从那里采摘，肉类的食物也都是定期从认识的农户那里采购的。李妈妈一直跟蓝蔚介绍这个菜是什么，那个菜又是什么时候种的，还不忘督促蓝蔚多吃多尝尝。纯天然不打农药的蔬菜吃起来和小时候在村里的老家吃的味道一模一样。蓝蔚报以礼貌的微笑，偶尔还说一声“好吃”来附和李妈妈滔滔不绝的介绍。唐阿姨炖的排骨确实很香，大家都称赞她，她兴奋地都顾不上吃饭，在比划着得意地说她是怎么怎么做的。

        你一句我一句地，整个饭桌的气氛变得热闹，叶渺一边嚼着满嘴的饭菜一边凑到蓝蔚耳边悄悄地说:“别管他们老妇女们在叽叽喳喳，你吃你的就好，一有客人来她们都这样的。”

        不知道为何，“老妇女”这三个字就戳中了蓝蔚的笑点，蓝蔚担心在大人面前失礼，连忙捧起手边的蔓越莓奶昔喝来掩饰自己的笑。

        “李叶渺，你又在说谁的坏话了？”

        李承浩向叶渺使了一个好奇的眼色。李承浩这一句话，倒是让李妈妈和唐阿姨暂停了她们滔滔不绝的做菜经，大家的眼光都看向了叶渺和蓝蔚。

        “我跟蓝蔚说你的吃相像老牛吃草。”叶渺说完还在那里学李承浩吃东西的样子，只不过是夸张了点。叶渺把全桌人都逗笑了，包括李承浩。

        看来他们兄妹平时也都是这样互相嘲笑对方的，这是他们兄妹俩自己的乐趣。

        “叔叔，这芹菜对您身体好的您多吃点。”南亦然突然起身，说罢便把那盘百合炒西芹移到李爸爸面前。

        “亦然，还不改口啊？”李妈妈嗔怪中带着笑容说道。

        “啊对，爸爸，爸爸，我下次会记得的。”南亦然一脸不好意思地挽了下她耳边的头发，坐下来之后把椅子挪了挪，离李承浩更近了些。

        “蓝蔚，这几天好好陪叶渺，她天天都在那里念叨着你，都没消停过。”

        蓝蔚瞄准了一块排骨刚想伸筷子去夹，听到南亦然叫到自己名字，就把手缩了回来。

        “哦，好的，南经理。”

        “在家里就不用那样称呼啦，不用那么拘谨的。”

        李妈妈也在一边说“是啊是啊”应和着。

        蓝蔚点点头笑了笑，低头刚想继续夹菜，才发现她那块排骨已经被对面的李承浩抢了去，李承浩还故意吃得有滋有味，那嘴嚼得特别夸张，还朝蓝蔚抛了一个“有本事来抢啊”的眼神。

        看来这“老牛”啃骨头的吃相才是真的欠揍。蓝蔚白了一眼李承浩，继续夹其他菜了。

        整顿午饭感觉吃得好漫长，他们都是边吃边聊，蓝蔚想提前说吃饱了都不好意思。除了唐阿姨和李妈妈啰嗦一些家长里短之外，南亦然的话也挺多，虽然恭恭敬敬，但都听得出来大多数都是一些讨好长辈的话语，蓝蔚不禁感觉这些话听起来特别油腻，也许南亦然在生意场上应酬多了，讲话就是这般风格了吧。李爸爸和李承浩时不时地还会应和李妈妈几句，除了叶渺，就会猛地夹菜猛地往嘴里塞东西，连蓝蔚都从来没见过她有过如此饥饿的时候。

        午饭过后，大家都回房午休了，虽然已经差不多下午三点了。

        蓝蔚没有回到客房，而是跟着叶渺进了房间。

        “好啦，不用掩饰得这么辛苦了。”

        叶渺的身体里仿佛被拉开了水闸，眼泪就在那么一瞬间“哗哗”地流下来。卸下防线的心灵，脆薄如晒干的蝉翼。

        蓝蔚过去把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的叶渺扶上床。蓝蔚背倚床头不说话，需要的时候则把面巾纸拿到叶渺面前，叶渺躺在蓝蔚的腿上继续眼泪奔腾，奇形怪状包裹着眼泪和鼻涕混合物的纸巾团子扔得满地都是。

        “你们怎么了？”

        “我们……我们很好。就是……”

        蓝蔚没有追问，只是望着阳台外那懒洋洋的午后阳光。等叶渺平复好情绪自然会和她讲。

        “我不能跟blanco回西班牙了，我舍不得我爸爸妈妈。想到他们表面上无所谓，而在背后偷偷落泪的样子，我就很心痛。”

        蓝蔚暂时还没有经历过谈婚论嫁这一步，不是特别能理解叶渺此刻的心情，但也略微有点感觉，想到自己以后也要经历不舍与两难这种纠结又揪心的悲恸，她心里也不禁浮起一丝伤感。

        “他们从来不认为我是收养的就对我不好，爸爸妈妈给我的好比给李承浩的还多。我和李承浩虽然经常拌嘴，但我知道他也舍不得我。blanco也舍不得他的家庭来中国，所以我们就……”

        叶渺半爬起来，哭花了妆，蓬乱的长发还粘着泪水。

        “蓝蔚……”

        “嗯？”

        “你说为什么非得嫁人呢？为什么嫁人了就不能跟爸妈生活在一起？为什么爱情和亲情在这个时候就要矛盾了呢？为什么要长大？”

        叶渺问的世纪大难题，蓝蔚如何能回答。叶渺是渴望自由的，但是结了婚，她的自由也许就会被家庭束缚住了。

        “如果可以的话，谁愿意长大呢？谁不愿意做本真的自己，自由，随性，没有那么多牵绊，自己的心情是自己给的，自己的笑容也是自己给的。”

        “你看，我现在的心情，就不是自己给的了。”叶渺似笑非笑地说着，嘴角依然在抽搐。

        “高中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叫你‘发姐，’那时候的我们也不在乎谁的家境怎么样，谁的成绩怎么样，大家都在一起玩，一起笑。毕业的时候你请我们到你家庄园去聚会，说实话，那时候真心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家庭。还记得那个高高瘦瘦眼神有点呆滞的奶油弟弟么？那晚他还偷偷跟我说他暗恋你三年了……哈哈……现在大家都各奔东西基本不会再想起来联系了，也都不会再叫你那个绰号了，这会不会也是我们真的要长大了的一个标志呢？叶渺……”

        “小时候刚跟爸妈回来的时候很爱哭，后来给我取名字的时候，希望我以后眼泪少一点才用了‘渺’，看来我是天生有着小孩子那感性的基因，呵呵……”

        叶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眼眶和鼻头哭得通红，像一个苦情的小丑。和蓝蔚聊着聊着她就在迷糊中睡着了，大概是哭累了。

        也好，希望她有个好梦，一觉起来什么都可以忘却。

        蓝蔚起身拉上遮光窗帘，整个房间像进入黑夜般变得让人沉静。蓝蔚点上她从家里拿来的香薰炉，滴上香草精油。房间的冷气开得很足，空调安静地吐着冷气。蓝蔚帮叶渺盖好被子，自己也钻进了被窝。

        房间里的空气微甜醉人，催人静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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