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七章

一觉醒来，周围除了她以外没有半点人影。

        蝉鸣，鸟叫，太阳高悬在蓝天，富含夏天的气息。

        ···又是扭曲？

        这次又把她传送到哪了？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阳光太刺眼，纪野辰茗抬手遮挡住光线，半眯着眼观察现在的处境。

        咦···？那个是···

        虽然已经有种经过岁月洗礼的破旧，但纪野辰茗还是认出那是夏令营时为了躲避暴风雪而进入的寺庙。

        诶，她怎么回来了？还是错误的时间线？

        这里，是未来？

        鞋跟与石阶梯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明显。在数码世界待久了的纪野辰茗下意识警惕起来，后知后觉已经回到现实世界后拍拍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次的扭曲不知道会维持多久，还是乖乖等着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纪野辰茗望着唯一能上来的小路，先看到衣角，然后是那张并不陌生的脸。

        “真的在这里啊。”

        纪野辰茗下意识后退一步：她、她是···

        “我是特意过来见你的。”

        女孩只觉得一切都有些荒唐过了头。对方理了理有些皱起来的衣服，朝她嫣然一笑：“我是谁？在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吧。”

        纪野辰茗不敢置信，甚至连手语都比划得磕磕绊绊：「你···你难道是，『我』？」

        “答对了哦。”

        「为什么···怎么会？你···不，『我』的声音？」

        相当标准又流利的发音。

        我的声音？这是我的声音吗？

        “很惊讶吗？”saoirse走进些许，笑着反问，“但这就是医生口中的那点概率实现后的结果呀。”

        「可是在这之前···」

        “那又怎么样呢？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性，我们也不应该放弃，不应该向‘命运’低头。辰茗，那是我们共同的过去，你难道忘记了吗？曾经的那份坚持，那个不愿意顺从于命运的自己。”

        “‘我’为什么会从爱尔兰来到这里？”

        原因吗？

        纪野辰茗放下手，沉默。

        她当然不会忘记。

        正是因为听说东京有医生能治好她的语言障碍，她才会跟着父母跨过大半个地球，从爱尔兰来到日本，然后在这里定居下来。

        但即使是那位医生，对这个病也是束手无策。

        那趟怀揣着希望的航行，最后无功而退。

        后来，父亲母亲说又找到了一个医生，但这一回纪野辰茗摇着头，浇灭了他们眼里的期盼。

        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打击，她早就没有勇气继续寻找那点微不可见的可能性了。

        “辰茗，不要失去改变命运的勇气呀。”saoirse弯下腰，牵起她的左手，温柔地包裹在掌心里。

        但哪怕是同样的过去，也可能会导致不一样的世界线，不是吗？

        ‘命运的徽章···好笑。命运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逆转得了。’

        逆转不了吗？

        纪野辰茗攥紧衣摆，捏得死死的。良久——或许才过了几分钟——她松开手，认认真真地询问：「如果···我再努力一次，结果会改变吗？」

        真的，无法改变吗？

        saoirse把纪野辰茗的手拉过去，轻轻放到自己声带的位置，带她感受那份振动。

        “会的，一定会。”

        “不努力的话，结果一定不会改变。”

        ＊＊＊

        从睡梦中醒来，纪野辰茗还有些茫然。

        又一次昏倒前，她似乎听见有人在说“辰茗，该去婚礼现场了”，但没等她看见来者的样貌，眼前一黑，直接不省人事。

        我这是在哪？

        缓过来后，纪野辰茗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柔软的大床上，粉色系的房间风格满满的少女心，阳台的位置面朝东方，白天的时候十分明亮。

        房间门被人打开，纪野辰茗循声望去，看到来者的打扮不由得愣在原地。

        “啊，辰茗你醒啦！”太刀川美美提起公主裙的裙摆，往床边跑了几步，扑到刚醒的纪野辰茗身上，“我好想你啊～！”

        美、美美？

        不对呀···我去到未来之前明明是跟阿空在一块的···？

        纪野辰茗拍拍太刀川美美的后背，示意她放开自己，然后伸手拿过枕头边的包，从里面掏出纸和笔，写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怪蛙兽的城堡，昨天怪蛙兽们发现你倒在门口，就把你带进来了。辰茗才是，为什么会倒在城堡门口呢？月神兽也不在身边。”

        ［我也不清楚月神兽现在在哪，可能在阿空身边。］笔尖微顿，纪野辰茗还是将自己经历的写了出来，［我跟阿空离开大家后，有天晚上遇到小恶魔兽在跟一个看不见模样的数码宝贝聊天，提到关于我们的事，包括我们的徽章。］

        ［每个人的徽章其实都代表着不同的含义，比如说美美的是纯真，我的是命运。］

        “纯真···”

        ［然后晚上我们找了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觉醒来我就发现自己被扭曲送到了未来。再然后，就是在这里看见你啦。］

        ［美美，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这里，去找阿空他们才行。猿猴兽虽然被太一和机械暴龙兽打败了，但沙拔大陆还有别的敌人在，只有我们——只有你的话，留在这里如果遇到敌人可就太危险了。只是猿猴兽就那么难对付，巴鲁兽一个人很难对付新的敌人的！］

        [经过这一次我也发现了，扭曲涉及到的时空比我预想的要大。我们也在数码世界找了这么久，说不定被扭曲波及的太一和亚古兽就像我一样，回到了现实世界呢？我们还有希望，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的。]

        预料之外，太刀川美美撇开头：“···我不想离开。”

        纪野辰茗一愣。

        “没有人能够保证扭曲什么时候到来，没有人能够保证我们能顺利回到现实世界。就算产生扭曲的条件满足了，时间呢？空间呢？这些都是不确定因素。要是我们去到了过去或者未来怎么办？明明会有危险，为什么还要去冒险？我在这里想要什么都能够得到满足，就算敌人找上门来，更何况除了巴鲁兽外还有怪蛙兽和蝌蚪兽，我不会受到伤害的。这里有柔软的床，美味的食物。辰茗，留在这里不好吗？”

        美美···

        像是想避开这个话题，太刀川美美从口袋拿出铃铛，在手中轻轻摇晃了几下，几乎同一时刻，房间门口瞬间堆满了许多怪蛙兽，在此听候吩咐。

        “带辰茗去餐厅，准备一顿丰富的大餐给她。”

        领头的怪蛙兽向纪野辰茗伸手，毕恭毕敬：“小姐，请给我们来。”

        纪野辰茗犹豫地看了太刀川美美一眼，抿抿唇，抱着本子下床，跟上怪蛙兽。

        直到这会儿她才敢肯定，美美的颜色变了。

        怪蛙兽们准备的速度很快，在餐桌前坐下没多久，长桌上就摆满了许多美味的食物，让纪野辰茗有些诧异，马上在本子上写：[已经足够了，我吃不下这么多的。]

        “这是公主殿下的吩咐，希望小姐不要让我们难办。”

        “公主殿下”···

        [为什么会喊美美“公主殿下”呢？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纪野辰茗几乎可以确定，怪蛙兽们的态度是导致太刀川美美变成现在这样的直接因素。

        怪蛙兽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着：“这···”

        [不说的话，我就不吃东西。]

        虽然很糟糕，但纪野辰茗还是用上了威胁作为手段。

        “···好吧，既然是这样的话还请小姐听我说。”

        “听说三百年前，国王殿下因为卡拉ok大赛输了大受刺激，变得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为了要让国王殿下早日复活，必须让它听到比它唱输的时候唱得更好听的歌声才行。所以我们每年都举办卡拉ok大赛，可是陛下一点复活的迹象都没有。”

        “于是我们也开始怀疑这传说到底是真的还是胡说八道，可是找不到答案。就在这时候，我们听到一位歌声美妙的人类小女孩的歌，就接她到城堡里来当公主了。”

        所以这就是美美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纪野辰茗若有所思。

        想要一直留在这里的太刀川美美不愿认真去唱，在怪蛙兽和蝌蚪兽们毫无底线的放纵下，变得越来越任性。

        [你们放心，我会帮忙的。]

        怪蛙兽们热泪盈眶：“谢谢你！”

        巴鲁兽探头：“辰茗，你吃完了吗？”

        等它走进餐厅，纪野辰茗才发现连巴鲁兽也换上了洋装，顿时哭笑不得：[还没有哦，正准备吃。]

        想了想，她又写到：[巴鲁兽，这段时间你觉得美美情况怎么样？]

        “怎么样是指？”巴鲁兽皱着眉抱臂思考，恍然大悟，“果然没错！我也一直觉得好像不太对劲，可就是不懂。”

        [巴鲁兽，一会儿你陪我再去劝劝美美吧，好吗？]

        巴鲁兽欣然应下。

        但与它轻松的答应不同，意外顽固的太刀川美美再次拒绝了她们的劝阻，甚至说了更加过分的话，想要打消她们要让她离开城堡的念头。

        纪野辰茗并非不能理解太刀川美美这次如此执着留下的理由。

        在宠爱中长大的女孩在这段与性命挂钩的冒险中不止一次的抱怨过、恐惧过，而这阵子的安全与舒适，间接导致心底那份不安无限放大。

        她害怕回到需要不断奔波的旅程，害怕回家的希望一次又一次地落空，害怕那些想要杀死自己的数码宝贝出现在面前。

        害怕的东西有好多好多。

        “美美，我讨厌这样的你！”

        没有把视线分给被气哭跑掉的巴鲁兽，太刀川美美只是看着阳台外的景色，抓着栏杆的手因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足以证明她的不平静。

        “···辰茗，你也觉得我做得很过分吗？”

        纪野辰茗的眼神有些悲伤，静静地站在太刀川美美身后，没有回应这句疑问。

        她清楚地看见了恐惧的“颜色”。

        ＊＊＊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从文件岛到沙拔大陆，来到数码世界后几乎没有停歇，不断地逃亡着，躲避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面前的敌人。

        是梦吧，来到这里后的一切才是梦吧。

        好累，好可怕。

        想要回家，想见爸爸妈妈。

        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噩梦一般的地方。

        太刀川美美紧紧攥着身上的被褥，秀气的眉毛死死地拧成一团，额上冒出些许冷汗。

        曾经打败的敌人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梦中，一步步朝她逼近。太刀川美美一脸惊恐地不断后退，周围一片混沌，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任何希望。

        好静，好近。

        她明明已经远离硝烟战斗了，为什么还不能放过她？

        巴鲁兽···辰茗···

        大家···

        有谁能来救救我？

        太刀川美美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缓了不知道有多久，意识逐渐回笼，这才注意到坐在床边，一脸担忧地望着她的纪野辰茗。

        “辰茗？”

        是梦吗？辰茗和阿空，明明早就离开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

        纪野辰茗握着她的手，软软的，凉凉的，梦一般的场景，却又无比真实。

        我在哦。

        ——太刀川美美似乎听到纪野辰茗这么说。

        所以，别怕。

        大概是太过困倦，太刀川美美重新阖上眼，但自那之后一夜无梦。

        再次醒来时，阳光已从阳台处照射进来，天色尚早，身边已经没了纪野辰茗的踪影。

        仔细想了想，太刀川美美才敢确认那不是梦。前天纪野辰茗确实出现在怪蛙兽城堡，昨天也确实在向自己微笑。

        在床上静坐片刻，她翻身下床，迈步走到衣柜前。一柜子的淡粉色公主裙中，那套红色的长裙显得格外惹眼。

        太刀川美美换回昔日的装饰，将所有怪蛙兽、蝌蚪兽，以及纪野辰茗和巴鲁兽，全都叫去了舞台的位置。

        她站在舞台中央，看着底下十分困惑的怪蛙兽和蝌蚪兽，又看了看总是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纪野辰茗，还有旁边的、一直以来都站在身前保护自己的搭档——巴鲁兽，太刀川美美没忍住吸了吸鼻子，将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泪意再一次憋了回去，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未来会怎么样呢？她不知道。但既然做出了决定，那么接下来就绝对不会后悔。

        怕吗？当然怕。

        可如果不是因为有巴鲁兽、有大家在身边，她早就忍受不了了。

        “各位怪蛙兽、蝌蚪兽，还有辰茗和巴鲁兽，真的，对不起！我想道歉也无济于事，我发现自己做得太过分了。所以···所以···”

        无论如何，她都想回到大家身边。

        巴鲁兽第一个开口，笑着鼓励台上的搭档：“美美，唱歌吧！”

        “公主殿下，快唱歌吧！”

        “我们想听！我们想听！”

        纪野辰茗也举着笔记本，空白的纸页上只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从本子后探出头朝她眨眨眼。

        ＊＊＊

        早已从现实世界回来的八神太一下了船，抬手抹去一路脚踏船沁出的汗，正想跟城户丈感叹面前这栋城堡的宏伟，隔壁一座通过桥梁与城堡相连的矮楼突然破裂，发出的声响吓了两人一跳。

        “发生什么了？！”

        躲过一击的仙人掌兽抱着纪野辰茗和太刀川美美从墙上的洞口一跃而下，正好落到他们身边。

        “太一！阿丈！”

        “angela和美美！原来是你们在这里！”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大一只···”城户丈指着一同跳下来的怪蛙皇，面色惊恐。

        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感觉到有危险的亚古兽和哥玛兽立刻进化，一只完全体两只成熟期一下子解决掉刚在太刀川美美的歌声中苏醒过来怪蛙皇，顺带摧毁了那栋矮楼，将怪蛙皇彻底埋进了废墟中。

        太刀川美美朝废墟做了个鬼脸：“你还是永远冬眠下去吧！”

        危机解除，纪野辰茗拉着八神太一左看右看，见他身上没有伤后松了口气，然后狠狠地——虽然也没用多少力——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不用她说也明白的八神太一相当自觉：“嗯嗯，我是笨蛋。所以别生气了好吗？”

        太刀川美美眨巴几下眼，直到刚才还非常温柔的纪野辰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要打断我！」

        八神太一马上安静下来，表现得十分乖巧。

        ···乖巧过头了吧太一！城户丈一时忽略掉从鼻梁滑落的眼镜。

        太刀川美美撇开头，就当自己没看见。

        嗯，辰茗还是天使。不对，她就是天使！

        见他如此，纪野辰茗也生不起气来了，眼神飘忽，似乎是在纠结，但最后还是对上八神太一那双暖棕色的眼睛，认认真真地告诉他：

        「太一，欢迎回来。」

        他们从未分别过如此长的时间。

        「···还有，我想你了。」

        ‘砰砰’

        ‘砰砰’

        一样的话，却与在妖精兽家那次，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八神太一耳根通红，手微动，最后还是忍住想要抱住她的冲动。

        “我回来了，angela。”

        “——我也想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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