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日暮西沉，晚霞渐渐散去，隐约有几只渡鸦叫着飞过。

        冰冷的雕花门把手被按下，雪伦·福克斯的房门被打开，房间内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昏暗，斯卡莉特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母亲，以及窗口站着的艾米。

        母亲好像是睡着了，安静地躺着没有任何动作，眼睛是闭着的，黑色的长发柔顺地落在肩侧。

        而艾米·弗兰克，母亲的贴身女仆，在看到斯卡莉特的第一眼就掩饰不住眼中的慌乱和紧张，“小小姐”，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一样，全身都在颤抖，一只手紧抓着窗口的飞翼栏杆。眼前的小姐和平常不一样，翠绿的眼在若有若无的光线下闪着冰冷的光，只是被扫过一眼就让艾米腿软了下来差点跪下。

        斯卡莉特匆匆瞥过艾米一眼，把视线放在了母亲身上，脸上的冰冷随即被紧张取代，防护魔法没有消失不假，但是母亲身上没有任何魔力波动。

        这个世界上基本上所有人都有魔力波动，即使是不具备魔力天赋的人，身体里的魔力再少也会有一点，魔力随着血液循环能够自发形成保护机制。

        没有魔力波动是十分危险的，这意味着这个人的身体已经彻底失去了魔力，而魔力保护机制已经消失了，同时人也不能使用任何魔法。

        她飞速跑到床边，在雪伦头顶施了个照明魔法，雪伦的全身瞬间被淡色的柔光覆盖着，但是青黑的脸色使得她手抖着抚上了母亲的脸庞，对雪伦释放了个中级治疗魔法。

        比照明魔法的光还亮的白光包围着雪伦，持续了好几秒才消失，艾米在一旁已经看呆了，同时抖得更厉害了，慢慢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中级治愈魔法没有效，你对母亲做了什么？”斯卡莉特脸上的紧张已经变成了慌张，从发现母亲没有波动开始事情的发展就超出了她的预期，她不明白母亲身体内的魔力是如何消失的，不明白母亲现在明明中毒了为什么治疗魔法没有一丝效果，只能看着母亲的生命力一点点消失。

        她几乎是吼着对艾米又说了一遍，“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艾米坐在地上，双手无力地垂在一侧，身体忍不住地在颤抖，她看见斯卡莉特漂亮的碧眸中渐渐漫出水花，愤怒地好似要喷出火来，她颤颤巍巍地躲避斯卡莉特的视线，却仍然感觉自己全身已经被千刀万剐过好几遍。

        “对对不起小姐我”艾米抖抖索索地用双手捂住了脸，棕色的卷发和双手把她的整个脸包了起来，使得斯卡莉特无法看到她此刻的神情，“如果说了的话”

        斯卡莉特朝艾米的方向施了个束缚魔法，无暇顾及艾米的惊呼声，手边的治疗魔法也不停地在释放，然而让她更绝望的是，治疗魔法仍然毫无效果。

        “为什么”她用手一挥，隔空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在自己手上划了一刀，旋即施了个治疗魔法，伤口很快就愈合了。她有些迷茫地停下了施法，呆呆地看着母亲的脸庞日益青黑，什么也做不了。

        一瞬间好像有很多个时刻从斯卡莉特眼前划过，她想起五岁的时候父亲给自己喂有毒的蛋糕母亲慌张赶来的身影，想起母亲把自己抱在怀里说“爸爸可能不是那么喜欢莉特，但是妈妈会永远爱你，妈妈会把爸爸那份爱补上爱你”，想起母亲在看到自己魔法水晶测试结果后惊喜的神情“莉特一定会成为最强大的魔法师”

        大滴的泪珠从斯卡莉特面庞上滑落，她有些茫然地用颤抖的双手覆上母亲温度渐低的手，跪在地上，低着头小声啜泣着，继续施展她所会的各种版本治愈魔法。

        “莉特”她猛地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看到了母亲微微睁开了眼，似乎用着全部的力气在说话，自己握着的手反过来抓住了自己，“床下活下”

        她试着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是挤到一半就僵住了，没来得及扬起的嘴角保持着似上非下的弧度。

        因为雪伦又闭上了眼，并且她能感受到她的手已经丧失了力气变得软了下来，垂在床上，刚刚微抬的头也完全向后靠在枕头上。

        她已经感受不到她的生命力了。

        “母亲”她更加紧地握着雪伦的手，不断摇晃着，泪水不断从眼眶中落下，沾湿了雪伦的衣袖和床单，洋溢着绿意的眼中此刻满是绝望和悲伤。

        曾经她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和母亲一起逃离这个名为格兰瑟姆的牢笼，以为凭借自己的天赋和头脑能够毫无疏漏地保护母亲，以为自己多年来和母亲的忍让和示弱能够让毒蛇丧失兴趣，但是很不幸自己错了，而且代价很大，几乎让自己承受不起。

        毒蛇和其随从不会放弃猎物，面对弱小的猎物只会在心中暗自窃喜，寻找机会一口将尖牙嵌入猎物的脖颈。

        日已落，属于傍晚的绚烂从天空中消失，漫无边际的黑暗从边际蔓延开来。黑夜即将来临。

        艾米看到雪伦没有动静之后，斯卡莉特也垂着头放弃了施法，安静地一动不动，整个屋子陷入了死寂般的黑暗，只能听到极细微的呼吸声。艾米闭上了双眼，两行泪从眼角滑落，因为束缚魔法的效果身体僵硬着开始疼痛起来。

        突然她听到耳边传来极近的冰冷声音。“母亲让我活下去，那么你呢，你需要活着吗？”

        艾米睁开眼，只见斯卡莉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脸上的神色是自己从没见过的复杂，既有愤怒和哀伤，又有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不符的威严和沉穆。

        艾米禁不住又想哆嗦起来，但因为束缚魔法自己无法动弹，她低下头不敢看小主人的表情。

        “是劳拉，是吧？”听到这个名字，艾米不觉地一震，同时发现束缚魔法已经被解开了，自己的颤抖明明白白地暴露在小主人的面前。

        艾米吃力地移了移下位置，可能是觉得在斯卡莉特面前实在瞒不住了，她颤抖着小声开口，“小姐，是她，她用家人威胁我我的妹妹才三岁布朗小姐说如果不听她的话就要把我妹妹送去竞技场当魔兽的饵料我的上衣口袋里装着她今天扔给我的方巾”

        话音未落，艾米就又低下头啜泣起来，“小姐真的对不起”

        斯卡莉特抽出她上衣口袋的方巾，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能看到字在茶水浸过的地方显现出来。

        “所以你就背叛了你陪伴多年的主人？”斯卡莉特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艾米心上。

        艾米艰难地抬起头，用一双泪眼对上小主人冰冷的碧眸，“小姐，我愿意用我的命换我妹妹的命，求求您了，杀了我吧，求求您不要让劳拉知道是我说的，她会对我家人动手的”说到最后，艾米想用手去抱斯卡莉特的腿，但是被她避开了。

        “不用你说，我也不会放过你的，至于你的妹妹，多余的事我不会做。”斯卡莉特模棱两可的话让艾米愣住了，她还想开口多哀求一下，突然发现自己感受不到自己的双腿了，她低下头看去，看到自己的双腿正诡异地被一团黑雾吞下，身体上缺失的痛楚正不断地传来，很快自己的下半身都消失不见了。

        艾米抬头看了看小主人，如果她能感知到斯卡莉特的魔力，就能知道是斯卡莉特正在面无表情地施法。此刻她脸上泛起了困惑，身体缺失的痛苦使她表情有点扭曲，她想发出声音，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舌头和耳朵也消失了，在自己能看到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秒，她似乎看到小主人在说话，口型是两个字。

        “晚安。”

        空荡的房间并没有因为斯卡莉特的这两个字变得充实，转瞬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斯卡莉特站在窗边没有动，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她经历了母亲的死亡，还有平生第一次的杀人。她抬眼望向窗外，天空已经完全是黑色的了，有的时候黑夜降临的就是如此之快。幽深的大海闪着微光，海浪前赴后继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海天一色黑，让人分不清海和天的边界。

        本以为不会再流下的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流了下来，斯卡莉特站在这样一片黑暗的寂静中，静静淌着泪水，泪水流过她挺翘的鼻尖旁，流过她本该红扑扑的脸蛋，流过她僵硬的嘴角，最后滴到她皱着的蕾丝领口。

        悲伤已经完全笼罩了她，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她来说，雪伦是她获得爱的唯一来源，在偌大的格兰瑟姆宅邸甚至整个世界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母亲这样爱她的人。而对于母亲的死亡，她完全没有办法，自以为傲的魔法天赋和能力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对于未来的畅想被击得粉碎，散落的碎片扎在她心上，痛彻心扉。

        似乎是站的有些麻了，她微微动了动身子，缓缓抬起手擦了擦泪水，将视线移到吞噬完艾米后留下的两个瓶子上。

        这个瓶子并没有被她的魔法吞噬，里面似乎还残留着液体和粉末。她慢慢蹲了下来，小心地再次使用吞噬魔法，这两个瓶子仍然保持着完好的状态。看来这两个瓶子能够抵御高级魔法的攻击，而劳拉·布朗仅仅是个小家族的低级魔法师，虽然劳拉也有可能买到高级魔法师制作的魔药，但是这个魔药呈现出的效果未免太过于高级——对于劳拉来说。

        这两个魔药之中，有一种应该是能让人丧失身体魔力再也用不了的功效，而斯卡莉特熟读了宅邸内所有关于魔药的书，却从来没有在任何一本魔药书上看到可以制造出这种魔药。

        魔药的原理是通过提取材料达到弥补、增强魔力或是削弱魔力的作用，即使是削弱魔力，也仅仅是让魔力变弱而不是量变少。而母亲的情况分明不能用任何一大类魔药的效果来解释，母亲的魔力是完全消失了，治疗魔法也不起效果，诡异地令人遍体生寒。

        至于为什么没有追问艾米关于这两个瓶子的事，是因为她觉得，第一，艾米不可能详细了解这两个瓶子的功效，自己在母亲房间里呆久了也只会令人生疑，没有人看到自己进入母亲房间那么自己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第二，劳拉·布朗会告诉自己的。

        收好这两个瓶子，斯卡莉特侧身躺在地上，看到了母亲床下的木盒，挥了挥手取到了木盒。拿到木盒后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足尖一掂，轻盈地落在窗沿上，宽大的裙摆在海风微吹下扬起一定的幅度。

        她转过身，背靠大海，手微微抬起，用浮空魔法抬起母亲移到身边，然后轻轻往下一跃，回到了自己窗子门口，打开窗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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