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见过他

“……是。”虽然这个答案很残酷，但是秦意安说的，他一个都没有经历过。

        陈嘉大概猜到了什么，他原来只知道秦意安的父母对她管得很严而且对钱限制得很严格，还以为是她家里有什么困难，没想到后面藏着这么深。

        “所以说啊，”秦意安蹲下来，抱住自己的双腿，“带把儿是不是很爽？可以传宗接代，可以当宝贝儿子，可以泡在蜜罐里长大，就因为长了那个！”

        “凭什么，凭什么不是我？我从出生就盼着自己是个男的，起码我还能被当个人看，为什么我是个没用的女孩？既然这样让我长大怎么不一出生就把我扔河里？”

        “哦，也对，他们胆小怕事，怕被发现没办法再生一个宝贝儿子。”秦意安嘲讽地笑笑。

        陈嘉一直静静听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们家没有这样的想法，对他和妹妹都很好，周围倒是有，不过没见过这么极端的，他一直以为这种思想已经是上世纪的思想毒瘤，现在就算有也没那么重了。

        陈嘉蹲下来，一只手虚虚环住秦意安。

        “没关系，你也很好。”

        这说的跟屁话一样。

        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蹲了好一会儿，直到陈嘉觉得腿都麻了，头埋在手臂里的秦意安突然说了一句“对不起”，声音闷闷的。

        她现在冷静下来了，刚刚因为陈嘉的话刺激到她再加上他是个男生，所以就对他随便撒气，确实挺过分的。

        “没关系。”一开始也他确实有点恼怒，不过后来听了那么多，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到这么直白的人生碰撞，如果是陌生人他会用冷静的目光看待，去想这一切，但是偏偏秦意安和他有过牵扯，他还算地参与到了这些事里面，真的叫他不知如何是好。

        秦意安突然站起来，一下头晕没站住，前面是陈嘉，她往后退了一步，眼看着就要摔了，陈嘉急忙拉住她。

        “学长，”秦意安站稳以后低头看他，“不要随便释放自己的善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以为的心灵鸡汤对有些人来说却是致命的毒药，给不到任何有效帮助的建议都是再一遍的打击。”

        “你说的你所想到的全部，我都想过无数遍也尝试过无数遍，但是有些矛盾就像死结，一辈子都解不开的，生活不会送你干脆利落的剪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我的努力扔掉它，摆脱掉它。”

        “你帮不到我，也没有任何人能帮我，这就是命。”

        “你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我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我们都没得选择，但是你可以因为这个优势不断地突破自己，走到更高的地方，这是你的命；而我的命，就是努力地生活下去，直到摆脱掉这一切。”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残酷又真实，不要跟我讲努力就可以怎么样怎么样，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规则就不好玩了。”

        “这是人生，也是上天玩的一盘游戏，不按常理出牌才有趣，我们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秦意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心里话，她以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要受到这样的待遇，后来突然想明白，这是一种名为“命”的东西。

        世间一切都在千变万化，每个人的命运也不尽相同，这就是世界存在的本意。

        陈嘉低着头沉思，他从不信命。

        他高傲地以为，做不到就是因为不够努力而已，但是他不知道现实的枷锁到底有多么沉重，有些人拼尽一生都摆脱不了桎梏。

        秦意安信命，但是不认命。

        父母不想让她上高中，她偏要努力学习考上市重点。

        他们重男轻女，她就要努力挣扎出去，跑得越远越好，再也不回来。

        她绝不认输。

        秦意安把陈嘉的外套捡起来，拍掉上面的脏东西，可惜下午下了一场大雨，泥土湿乎乎的沾在了衣服上，留下一片黄色的印记。

        她硬着头皮递回给陈嘉，“抱歉，如果洗不干净我会赔你的。”

        陈嘉接过，却又套回她身上，她应该冻了很久，手被冻得通红，陈嘉自己无所谓，“那你准备怎么办？”

        都动手了应该闹了很大的矛盾，陈嘉不知道秦意安该怎么回家。

        “我带了钥匙，半夜等他们睡了再悄悄回去，再被揪着骂几天他们消气就行了，打我我就跑。”

        只要等到十八岁，就可以彻底摆脱这一切，她每天睡前都要想一遍以后离开这里的生活。

        实在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陈嘉转而问到，“吃饭了没有？”

        “吃了。”话音未落秦意安肚子就响了起来。

        “带钱了吗？”陈嘉问完又觉得自己很蠢，带了早就去吃东西何必还坐在这里。

        “走吧。”陈嘉偏偏头。

        “啊？”

        “就当我爱多管闲事吧。”

        坐在开了暖气的店里，又吃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面，秦意安终于觉得身上暖和儿了些。

        “谢谢学长。”秦意安小声地对他说，骂了人家还肯帮助自己，还对他冷言冷语未免太过分了点，而且……想起刚刚摸陈嘉脸的那个场面，她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手机带了吗？”看她吃完，陈嘉突然开口。

        秦意安点点头。

        “还有电吗？”

        虽然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不过秦意安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给我。”陈嘉伸出手。

        “啊？”秦意安从口袋掏出手机解锁递了过去，“学长你要我的手机干嘛？”

        “你难道准备白嫖这顿饭吗？”陈嘉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加了回来，“不许再删或者拉黑了，欠债不还的话小心我直接去你班上找你追债。”

        陈嘉像模像样地威胁着秦意安，然而一点威慑力也没有，他也没真的想逼着她还钱，也不可能真的去骚扰她，就是说说而已。

        “我看上去像这么不要脸的人吗？”秦意安翻了个白眼，“基本的道德素养我还是有的。”

        “哦，是吗？”陈嘉笑笑，“那是谁上次答应了我，结果又出尔反尔害得我在全校人面前出丑的？”

        “活该，”秦意安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反正你现在名声也臭了，还在意那么多干嘛，是不是啊，‘大渣男’？”

        她以为这样能刺激到陈嘉，没想到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万花丛中过，不沾一片叶，我突然发现好像也挺爽的。”

        “其实温柔校草装得挺累的，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天天换女朋友了，以后名号变成‘渣过半个学校女生的花心大渣男’，好像还挺有成就感的，那我好像还要感谢你一下啊，你说是不是？”

        “嘁——”秦意安拖长了尾音，“你这人能不能这么不要脸啊？你觉得现在还有人敢跟你在一起吗？”

        “啧啧啧，”陈嘉摇摇头，“秦意安你真的是个女生吗？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虽然大家嘴上都在骂我，但是心里肯定不这么想，人都是有征服欲的，能征服一个‘花心渣男’是不是能让她们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秦意安确实不知道这些，“是啊，”她低下头，“我明明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有，就是不能当个男的。”

        她长相偏英气，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软甜，剪着男孩子气的短发，如果不是因为身高不够，从背后看完全想不到她是女生。

        陈嘉讪讪无言，刚刚聊的太开心，没过脑子就说了那句话，偏偏还是在她这么敏感的时候。

        “你坐在这儿等等，”陈嘉起身把手机还给秦意安，“我去买点东西。”

        “不许跑。”走出一步又转过来指着她。

        “放心吧，”秦意安没好气地回他，“我跑出去喝西北风吗？”

        陈嘉走了，她一只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突然一阵凉意贴上她的眼睛。

        秦意安下意识地后退抬头，陈嘉正拿着一罐冰可乐贴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

        “拿着吧，敷敷眼睛。”

        秦意安也没推辞，接过来靠在额头上。

        “对了，学长，你家不是很远吗？怎么会突然来这边？”

        “过来找同学讨论比赛的事。”他回答得言简意赅。

        “哦，”看到陈嘉又坐下了，秦意安好奇地问：“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吗？”

        “对了，你的衣服。”店里暖气充足，她刚刚脱下来一直放在旁边，差点忘了。

        陈嘉接过搭在一边，“再等会儿。”

        “等送你回家我再走。”他刻意选了这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自然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这里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才十点出头，街上人已寥寥无几，让一个女生半夜走这种路回去，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不用了，我都习惯了。”秦意安无奈地笑笑，她知道陈嘉的意思，不过还是觉得他在多管闲事。

        “而且等我回家了都半夜了，你哪有车回家？”

        “那我在这儿坐到明天早上再走。”这点陈嘉早就想到了，也已经跟父母说过了。

        “没必要，”手上的可乐已经不怎么冰了，秦意安放在桌子上拉开拉环，“为了我这样的人，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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