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魇魔被吃得只剩下小小的一团。

        它曾经吃掉的已经被还了回去，那些魂魄在它的黑雾中追寻着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寸一寸地啃掉它的黑雾。

        芮桃走了过去。

        一个还没芮桃腰高的小孩正抱着魇魔的胸口吞噬，见芮桃过来还怕芮桃与他争抢，指着魇魔的另外一边，嘴里发出怪异的声音。

        芮桃摆手：“你吃，我不和你抢。”

        她伸出手，掐住了魇魔勉强算得上是脖子的地方。

        虚弱无比的魇魔在手中不再是烟雾缥缈的样子，而是像一只垂死的动物，软趴趴地落在芮桃的手中。

        “你现在允许我离开这里了吗？”芮桃询问它。

        魇魔的神智飘得很远，听见芮桃的声音一阵恍惚。

        它的下半张脸还是明月星的样子，说话的时候那双薄情的嘴唇开合，声音却低哑难听：“求，求求你，放过我。”

        一朝跌下神坛，狼狈如斯。

        “给我开门，”芮桃的手指用力，掐得魇魔大口喘气，“我不想重复我说的话。”

        混乱的情感在魇魔的身体里冲突着，它一时没有回答。

        芮桃拍拍还在拼命啃魇魔的小孩：“多啃几口，你还有朋友吗？叫过来一起啃，我给你们把它卸成几块。”

        小孩也不知道听懂没，倒是更加奋力地啃。

        魇魔的嘴里发出一声惨叫。

        太疼了，本来和它融合在一起的东西被生生地抢走，和刮掉它的血肉并没有区别。

        “最后一次，给我开门。”

        不容拒绝的话语从芮桃的嘴里冒出，她居高临下看着这团扭曲在一起似人非人的魔族，眼中是对它的不屑一顾。

        它要死了。

        被活活啃死。

        所以芮桃才会用这种眼神打量它，就像是一块连吃都没有想法的烂肉。

        它伸出已经不成形的手，点在空中：“我给你开门，你可以放过我吗？”

        “可以。”芮桃眼睛也不眨地回答。

        此时小孩又是一口啃上来，魇魔再也忍受不了，求助似地看向芮桃。

        芮桃把小孩拉开，然后又扯开了几个抱着它啃得开心的人，把它们挡在身后，冲魇魔挑眉。

        虚构的梦境转瞬消散，芮桃正站在被怪物袭击之后掉入的房间中。

        魇魔的身体匍匐在地上。

        芮桃踢了它一脚：“开门。”

        魇魔仅剩与她可以讲条件的资本，就是这里的门只能由它打开。

        身后的空间裂开一条缝隙，正是明月星来的时候的缝隙。

        芮桃拖着魇魔的身体，走到了缝隙的边缘。

        她回头，看见了角落处被轩辕凝随意丢掉的灵鸟步摇。

        魇魔抬起头，那团黑色的雾气绕在芮桃的手上，却不再冰冷，像是对救世主的讨好。

        只要芮桃愿意带它出去，它就能摆脱那些可怕的灵魂，东山再起只是时间问题。

        芮桃一只脚踏入了缝隙中。

        她感知到外面已经是玄微人界，才放下心。

        魇魔见她面色稍霁，正要附在她的身上一起离开这里，却感觉芮桃周身的灵力猛地一涨，手掌穿过它几乎透明的胸口，捏住了一团黑色的雾。

        那时候秦悦娘也是抓住这团雾，才将魇魔暂时击退。

        这是魔族的本体。

        就像是人族的命脉是神魂，妖族的是内丹，魔族则是它们的本体，可能是在它们身体的任何地方，主宰着它们的力量。

        “我总要留点保险。”芮桃说完，闪身钻入了缝隙之中。

        魇魔还未反应过来，芮桃已经消失了。

        带着它的本体，而它因为本体被夺竟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眼睁睁看着这条缝隙关闭。

        若是芮桃直接从缝隙里面钻出来，魇魔肯定会先她一步出来，然后把她夹成两半。

        还好藏了一手。

        她在梦境里奔跑的时候就感觉自己隐隐有了突破的意思，赶快吃掉了药峰常长老给她的药丸，稳固自己的修为。

        等魇魔最虚弱的时候，芮桃一举抓住了本体掏出来。

        手中这团黑色的雾气正绕着芮桃的手转动，仿佛是在求她饶它一命。

        芮桃伸出手指挠了下黑雾，而后灵力一转，这团虚弱的黑雾被她直接掐灭了。

        她可不会放过魇魔，难道求她几句，对她的折磨与那被杀的几百人性命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这天下哪来这么好的买卖。

        芮桃要它死得干干净净，本体被灭，剩下的□□不过只是废物，那里的梦境坍塌，灵魂也能逃出来，有仇报仇，到时候就投胎去吧。

        黑雾散在指尖，什么也没有剩下。

        仿佛遇到魇魔的一切都是芮桃的幻觉。

        但芮桃知道不是，她的心脏正在疯狂地跳动，瞳孔紧缩，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是自己打败了比自己强大的魔族的兴奋。

        她逃了出来，从那层层叠叠的梦中，带着秦悦娘的愿望逃了出来。

        芮桃拍了拍胸口，深深呼吸着玄微人界的气息。

        这里的一切生机勃勃，是她的家乡。

        芮桃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落在了陌生的地方，脚底下踩着一层厚厚的积雪，一片树林里的她看起来非常矮小。

        兴奋劲过去，她才想起自己穿的衣物单薄，抱住胳膊，给自己点了团火在手上。

        火烧了许久，芮桃还未走出这片树林。

        她的灵力又要烧空了，也实在是太累了。

        就算是身体上的疲惫已经缓了过来，但是心中的各种感情交杂，累得她脑子已经转不动了。

        又继续走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看见树林的尽头。

        芮桃走不动了，干脆捡了几根树枝点燃，插在身边免得自己冻死。蹲在地上想缓一会，却没想到这么一休息，直接晕了过去。

        灵力缓慢恢复，她感觉自己的经脉正在被拓开，像是漂浮在温热的水面上，全身心都平静了下来，天底下便只有她一人。

        汇入丹田的灵力在旋转着，只要步入金丹期，这里的灵力就会凝聚成一枚金丹，见证她正式踏入修真之路。

        芮桃睁开眼，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床边不远处坐着的人见她睁开眼，放下手中的书：“你醒了？”

        芮桃有些迟钝地转头看过去。

        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正看着她，衣摆上金色暗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与她对视着眨了眨眼，芮桃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女人长得很好看，黑色的长发用木簪挽了个发髻在肩头，一对羽玉眉下凤眸挑起，鼻子挺直秀气，含笑的红唇叫人的目光不自觉往上瞥，正是艳丽无双的风情，如画卷美人中浓墨重彩。

        芮桃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漂亮的女人，舌头都有些捋不直，结结巴巴几声：“是，是你救的我？”

        女人漫不经心点点头。

        “谢谢姐姐的救命之恩，芮桃没齿难忘。”芮桃连忙道谢。

        “顺手的事。”

        芮桃夸了她几句，见女人正微笑着表情柔和，干脆把自己毕生所学夸人的话语全部拿出来说了一遍，一炷香的时间嘴巴就是停不下来。

        反正她话多，之前被魇魔关在梦境里好久没说话，这下是彻底解放了。

        女人听她夸个没完，心情不错，直到她开始念诗的时候才打断她：“看来你精神不错，我也放心了。”

        芮桃眼睛明亮，从床上翻身而起，鼓起胳膊上的肌肉，表示自己已经恢复了。

        她是剑修，身材并不是瘦弱纤细的，反倒一看就知道非常健康，面色也红润，把她丢去和野兽还能打个几回合。

        “你是清渺宗的？”女人认得她腰上挂着的坠子。

        芮桃点头：“是的呀，姐姐，这里离清渺宗远吗？我得快些回去了，师尊肯定在到处找我。”

        “那还是有些远，”女人挥手，灵力凝聚起一张漂浮在面前的地图，手指点上去，“清渺宗在玄微人界的南端，你现在在这里。”

        芮桃看过去，女人点在了地图的西北角。

        这要是按照芮桃的修为，回去都要走上个两个月。

        芮桃苦恼地挠挠头：“这，确实很远。”

        “很着急回去？”

        干脆把自己在九臻秘境的遭遇与女人说了一遍，掐头去尾没提自己被明月星和轩辕凝扔下的事情，女人听了她所说，眉毛皱起。

        她应该是在思考什么，芮桃没有出声扰她。

        半晌后，女人说：“你认识怀真剑尊吗？”

        “怀真剑尊就是我的师尊！”

        女人想起，之前怀真确实来信说过自己有个女弟子在九臻秘境与师门走散了迟迟未归，十七八的年纪，梳着两个小辫，还附上了一副画像。

        将书信取出来，与芮桃仔细比对了下。

        怀真剑尊的画技不太好，但也抓住了弟子的特征，圆脸杏眼，确实是眼前这个少女。

        女人问芮桃：“那你可知怀真俗家姓名？”

        “我姓芮，就是得了师尊俗家的姓，他是在桃树下捡到我的，所以便叫我芮桃。”

        将书信递给芮桃，女人点头：“你师尊一直在找你，你也别着急。”

        芮桃低头一看。

        信上是怀真剑尊恳求雪音剑尊出山帮忙的话语，下面还有芮桃的画像。

        芮桃无语地看着歪歪扭扭的线条勾勒的自己，只有一张脸是认真画了，下半身相当敷衍地用几条线代替，旁边标注着‘个子不高’‘体型标准’‘话很多’的关键词。

        仔细把画像与信看了下，芮桃猛地抓住一个重点。

        雪音剑尊？

        传说中的雪音剑尊？那个与前魔界尊主缠斗三日，最后一剑斩下了对方的脑袋，带领人界抵御了魔界入侵的雪音剑尊？

        芮桃大惊地看向女人。

        女人自然是个修士，芮桃一清醒就感觉到她深不可测的修为，但是完全没想到她就是雪音！

        似是看出她的惊讶，女人摆手，一派淡定：“我不是雪音，这封信是雪音给我的，你闯入他在山上布的九曲迷魂阵，我正好路过看见你，把你捡上山了。”

        就算不是雪音剑尊，也是与雪音剑尊关系匪浅的人，想必也是个大能。

        芮桃觉得自己刚才夸得浅了，只流于她表面的容貌上，下次要夸她，必然是要把她的身份地位与修真天赋也给加上！

        女人拍拍她的肩：“我没有怀真的联络灵鸽，得等雪音回来才能传信，他还在外需等几日，你且好好在这里休息，别担心。”

        大概猜着她的身份，芮桃改口：“前辈，我该怎么称呼你啊？”

        “你唤我阿声就行，不用叫前辈。”女人说。

        “谢谢阿声姐姐！”芮桃立马喊道。

        雪声心想怪不得怀真这么宝贝这个徒弟，确实是讨人喜欢，特别是她们这些年纪大了的人，芮桃就像个百灵鸟似的，叽叽喳喳又活泼开朗，那双眼睛亮得跟天上星星似的。

        按照辈分来说，怀真叫她一声姐都不过分，但听了她乖巧嘴甜喊姐姐那样子，夸人的话信手拈来，谁还想再当什么前辈？巴不得真有这么个妹妹，天天放在那里看着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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