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大师兄！”

        远处一蹦一跳跑过来的少女穿着一身粉色的长裙，眼睛泛着柔软的光亮，冒冒失失地跳到了明月星的面前，耳边油亮的黑色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摆动，说话声又娇又甜，酥到了人心里。

        明月星站定，微风吹起他额间碎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小师妹。”

        小师妹芮桃追了他半路，后背满是汗水，喘了几口气，瞧见明月星那张俊脸，抱怨的话尽数吞进了肚子，一下又觉得自己能继续再跑十里路。

        她红着脸，声音不自觉低了些：“大师兄，师尊说这次秘境试炼由你带队，你知道试炼成员名单吗？”

        芮桃刚筑基不久，火急火燎想要冲到筑基中期。

        秘境就是最好的历练，只是她担心自己才筑基，名单里没她的名字。

        明月星已经是金丹中期，这次秘境针对是筑基期的弟子，对于金丹中期的他来说并无多大的益处，只是清渺宗上下合适带队的、目前未出去历练的小辈只剩下他。

        他的腰上别着剑，手指漫不经心拂过剑穗：“知道。”

        芮桃笑起来，手指绕着自己的发尾，声音清脆：“有我吗有我吗？”

        明月星点头。

        得了明月星的回应，芮桃的脸上愈热，昂着红彤彤的脸说：“谢谢大师兄！我这就回去好好练剑。”

        不远处在扫地的外门弟子与身旁的人小声说道：“小师姐真是好喜欢大师兄，每每见她与大师兄说话，高兴得都要开花了。”

        身旁也是个外门弟子，拜入清渺峰的时间比他长些，见状只是摇头：“可惜小师姐了，大师兄就是块捂不热的冰。”

        芮桃耳力好，自然是听见外门弟子说话的声音，脸上还是盈着笑，但完全没听进去。

        清渺宗的剑锋上种了漫山的桃树，芮桃的师尊相当宠爱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孩，据说她是师尊在一棵桃树下捡来的孩子，被师尊护着长大，脑海里除了大师兄和清渺宗一方天地，就再也装不下别的了。

        “大师兄，你明天可以来帮我看看剑法吗？”芮桃的嘴喋喋不休，“师尊他还在闭关了，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清渺宗所有人都知道芮桃喜欢明月星。

        她向来不加掩饰自己的想法，喜欢便要大大方方表达出来。

        明月星长得英俊，与芮桃从小一起长大。

        芮桃现在都能想起小时候自己坐在桃树上，看大师兄在树下练剑的认真模样，她总有种感觉，大师兄肯定也是会喜欢她的。

        明月星说话的语调很淡：“好。”

        这一天芮桃得了明月星好几次回答，高兴得要蹦起来：“那约好了师兄，明日辰时见！”

        女儿家的心思浅，回到寝房她立马扑到了床上。

        抱着玉枕捂着脸，脸上那点笑容收都收不住，在床上滚了两圈，心里那点甜蜜冒着泡，咕噜咕噜要把她整个人给淹没了。

        “芮桃，”她忽地喊了自己的名字，脸上表情一收，仿着大师兄平日里的表情，“你的剑法进步了不少，很不错。”

        说话间她脸上又变成了少女的娇憨神色：“既然我表现这么好，我可不可以管大师兄要件奖励呀？”

        板着脸的芮桃说：“说吧，大师兄一定帮你。”

        “大师兄，”她的脸红了起来，似天边晚霞，“大师兄可不可以牵一下我的手呀！”

        “好。”

        芮桃伸出两只手，左手的小指勾住了右手的小指。

        “哎呀，大师兄，我好害羞~”

        “别怕，有师兄在。”

        两只手的大拇指竖起来，相互靠近，眼看着就要贴在一起。

        脑海里明月星的脸无限放大，芮桃的笑容越咧越大，眼睛也不由自主闭起来。

        还未等她的两只大拇指挨在一起，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剑锋主殿的振铃大响，震得剑锋上所有弟子心头一紧。

        清渺宗的每一峰上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振铃，当振铃响起，在峰内所有的弟子都要立马放下手中的事务，到峰内主殿上集合。

        剑锋的主人——也就是芮桃的师尊，是个随心所欲的人，自芮桃入门这十几年从未见他摇过振铃。

        此番振铃响起，芮桃一瞬间便把儿女情长抛在了脑后。

        她担忧师尊是否是因之前人魔大战时的伤加重了，亦或是别的大事，与平日里一蹦三跳的样子完全不同，身法极快地走过重重桃花林，直奔主殿而去。

        等到了主殿，振铃的却不是师尊。

        站在主殿的是个浑身浴血的少女，她的手里捏着失去颜色的振铃，眼神毫无焦点。

        芮桃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一些淡淡地魔气，皱起眉毛，刚要询问她是何人，为何手里会有剑峰的振铃，就见她双眼一翻，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直直往后一倒。

        她手中的振铃摔在地上，碎裂成好几块。

        芮桃一惊，往前踏出一步想要去扶她。

        身边一阵风拂过，芮桃只闻见熟悉的气息卷去，浴血的少女没有倒在地上，明月星洁白的道袍染上了少女身上的血色，落在上面似朵朵盛开的红梅。

        明月星抱着少女，身上灵力源源不断传输到少女身上为她续命，头也不抬地说道：“小师妹，去请师尊过来。”

        芮桃见状愣了下，心里生出几分怪异的感觉。

        “哦——哦，好，我这就去！”

        但眼下救人要紧，她应了师兄的话，飞快跑向主殿背后师尊的寝房门口，顺便掐了个法决，放飞去药峰求助的灵鸽。

        剑峰峰主怀真剑尊剑法虽然厉害，但论起救人还是要看药峰。

        此时闭关多日的师尊已然出关，面色平常站在门口看着一路狂奔过来的芮桃。

        他听见振铃声便从入定中醒来，仔细一想这些年他送出去的与振铃类似的铃铛，虚估了下年时，便料到了来的人是谁。

        芮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远远看见门口站着的师尊，自看见那个浴血少女起悬着的心便坠了下来，忍不住叫着：“师尊！师尊！”

        怀真剑尊抱剑含着笑看她：“桃子，慢些跑，小心摔了。”

        “师尊！主殿来了个浑身都是血的姑娘，”芮桃比划着，“她还有你的铃铛！你快去看看吧师尊！”

        “走罢。”

        怀真剑尊慢悠悠走在前面，就像完全不关心主殿前的血人。

        芮桃本来还很着急，但是师尊都不着急，看来是定有办法，她又着急什么？于是在怀真剑尊的感染下也慢了脚步。

        “师尊，那姑娘没事吗？”

        “摇得动铃铛就无事，别担心，你大师兄已经过去了。”

        想起大师兄抱着少女的那过分珍重的模样，芮桃心里不大高兴，撅着嘴小声抱怨：“大师兄都还未对我如此着急过。”

        怀真剑尊瞧见她那样子，便知道芮桃吃醋了。

        他早就想提醒芮桃，明月星对她并不一定是男女之情，但是每每想要开口，又见芮桃兴致勃勃的样子，话又咽回嘴里。

        小辈的事情就让小辈自己去折腾吧，不摔点跟头是不知道疼的。

        “桃子，你最近剑法练得如何了？”怀真剑尊岔开了话题。

        芮桃忙回道：“师尊，弟子已将清渺剑法的前五式练了个七八成了。”

        “若有不懂的，便来问我。”

        “恩恩。”

        主殿上，药峰的人也已经到了。

        药峰来的弟子穿着灰蓝色的短袍，腰间别着一把小小的药葫芦，她正半蹲着身子替少女把脉。

        这位药峰弟子说话很轻：“她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晕过去。”

        “她身上的血——”明月星说道。

        “不是她的。”

        明月星松了口气，抬起头对上了怀真剑尊的眼睛。

        怀真剑尊看着明月星，笑容淡了些：“月星，送她去药峰。”

        芮桃看见药峰弟子，笑着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仙仙师姐，你来得这么快呀！”

        “我本就要来一趟剑峰，在山下收到你传信的灵鸽，便先过来了。”

        喻仙仙是药峰峰主的真传弟子，长了副清清冷冷的美人相，与芮桃的关系很好。

        她瞧见明月星十分小心地把少女抱起来，又十分小心地缓慢行走，眉梢一跳，心道不好：“这姑娘是怎么直接到了剑峰？”

        剑峰是清渺宗内最陡峭的一座山，且不说凡人之躯能否登上剑峰，若是没有剑峰令牌的人走到了山脚都要被剑峰的阵法挡在外面，连门路都找不到。

        怀真剑尊手低头去看地上的振铃碎片。

        “她手中的振铃是我之前给的，”怀真剑尊说，“此前我与月星外出时，在山崖边上救了一家人，那家人被仇家追杀至此，九死一生，月星还未得我的应允便直接救了这家人。”

        说到此处，怀真剑尊摇头：“这家人命数被月星生生给改了，我过意不去，送了这家人振铃，若是以后遇了灾，可以保一人活下来。”

        碎片在怀真剑尊说完的时候化成了灰，被风一刮散在了空中。

        “师尊，我刚刚还感受到了一些魔气——”

        怀真剑尊答道：“她的仇家是魔界的人。”

        芮桃和喻仙仙的脸色皆是一凛。

        魔界近年来看似风平浪静，私底下的小动作却没少过，三百年前雪音剑尊斩了魔界尊主与座下一位护法，魔界实力重创，侵/犯人界的心却不死，一直在修身养性等待着绝好的时机。

        这些所谓的仇家追杀戏码每年都要发生几次，还专门挑着那些不爱管凡尘事的门派的境内，那些门派一开始还与魔界动手，后面则是全然不管了——对于他们来说，凡人死了便是死了，命数所在，他们也无力抗衡。

        清渺宗的地界上没有发生过这些事情，门内弟子出去历练遇见这种事也是能帮则帮，但还是头一回带着人回了门派。

        怀真剑尊的眉头也是轻轻拧起：“此前我在上面只存了保命的灵气，但若是千里之外能将人送到清渺宗，月星在振铃上加了别的阵法。”

        清渺宗的藏书极多，明月星平日里不是练剑就是看书，对阵法极有天赋。

        芮桃走神了。

        若是此人是怀真剑尊带进来的，没有人会多说一句话。

        但偏偏带她进剑峰的是明月星，清渺宗里最守规矩，风光霁月的大师兄，还是没有得到师尊肯定的情况下将人给送了进来。

        芮桃心里难受。

        可不能怪大师兄，他心里慈悲，救人如天经地义。也怪不得那少女，若是不来早就没了性命，这是自保的唯一手段。

        越想越乱，芮桃摆弄着自己的发尾，最后长叹了一口气，总是飞扬着的表情也低落下来。

        喻仙仙将剑峰所需的草药交于怀真剑尊之后便先行告辞，说是要把今日情况禀告药峰峰主。

        怀真剑尊也没打算藏着掖着这件事，由她去了。

        直到喻仙仙没了身影，芮桃还是低着头玩自己的发尾，那段发丝都要被她掐断了。

        “桃子，你若无事便先回去吧，”怀真剑尊说道，“好好练剑，三月后便是要入秘境了，现在多熟练几分，秘境里你获得机缘的可能越大。”

        “是，师尊。”

        怀真剑尊拍了拍她的头：“别为个旁人扰了自己的心境。”

        第二日芮桃起了个大早，提着剑还未摆式，就听见外门弟子咋咋呼呼地喊道：“昨日那突然来的姑娘连血衣都没换，跪在剑峰主殿前请怀真剑尊收她为徒呢！”

        芮桃手中剑一歪，险些刺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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