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李家村

苏子都向来睚眦必报，立即向卢白青请示道，“这帮凡人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咱们山上的猎物也敢随便出手，着实该死。好在我已经留下了狐味标记，不如今夜我就带着小的们下山走一趟，务必叫他们再也不敢正视咱们长乐山！”

        卢白青自打穿越过来，对这狐狸精印象一直不错，还暗搓搓在心里还给他贴了许多比如好看、狡黠、见机识趣、精明强干这些正面标签。没想到这家伙一朝翻脸动起杀心来毫不迟疑，看来他大概率走的是妖修一路，所以对杀生害命才并无任何忌讳犹疑。

        其实她倒没完全猜对。狐狸精一族天赋异禀，走的修炼之路比较特殊，即非道修佛修，也算不上传统的妖修。

        狐族修行更偏向于尽兴享乐，不会刻意遏制七情六欲，更习惯快意恩仇随心而为，当然也不会为了修行强迫自己放下屠刀。这么不经意间坏事干的多了，遇上天劫十有八九都被劈的十死无生。

        像苏子都这种能熬过大小数次天劫的狐狸，可以说算得上是运气爆棚，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天雷偶尔也失手。

        可妖和妖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鬼的差距都大，他这种侥幸的运气，卢白青压根不敢赌。

        作为走传统道修路子的妖怪，原先那个白骨精本尊都不敢随心所欲的下山杀人，轮到卢白青当然就更不敢了。一来她之前也当过芸芸众生的一员，认为人死了才是最大的解脱，没必要损失自己的修行去帮别人解脱；二来之前她就翻过白骨精的记忆，距离上回小雷劫又过去了九十多年，下回雷劫也就是这三五年的事，卡着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少嘚瑟的好。万一嘚瑟过头，到时候咔嚓一声被劈成一盘酥脆的炸妖骨，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再说人类的弱点那么多，想小惩大诫他们有的是兵不血刃的好办法，压根不用给自己添杀孽。

        就对苏狐狸说道，“何必为那些庸人生气，平白倒失了咱们的身份。不过军师说的有理，如今长乐山既然已归了咱们，倒得教山下那些百姓们也知道知道，别把咱们这座山头当做无主的荒山。”

        苏子都这时候也想起那些老百姓大约都活得浑浑噩噩，未必知道大山深处有妖怪这回事，的确没必要和他们较真，于是自我检讨了一下，说道，“都怪小的之前想的不周到，忘了提醒大王还有这一茬事。今晚不如我还下山去，给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卢白青很怀疑他这个说道说道未必局限于字面意思，小小的替那个被他下了气味标记的猎户担忧了一秒钟，提议道，“我和你一道去瞧瞧，这些人若是好开化，就不必太过难为他们，留着日后给咱们劳作供奉也是好的。”

        苏子都当然不能否决大王的提议，于是依照卢白青的安排，两个妖怪准备停当，趁着天黑一道下山，循着他之前留下的狐味而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今天在市集上被苏子都种下狐味的倒霉蛋叫李大，就住在长乐山脚下的一个名叫李家村的小村子里，这个李家村有多半人家都是猎户，只靠着上山打猎为生。李大是个苦命的孩子，从小就没了娘，他娘十年前生小儿子的时候难产，撒手撇下他爹李猎户和四个儿子就那么走了。

        也许是因为对亡妻情谊深重，也许是因为带着四个拖油瓶找不着下家，总之他爹李猎户一直没有续弦，就那么又当爹又当妈的把四个儿子都拉扯大了。

        其中作为长子的李大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早就过了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奈何他娘活着的时候身子骨就弱时常寻医问药借了许多外债，他爹李猎户又没有别的手艺，这些年除了上山打猎换点钱就毫无别的进项，还了债务还能养活家里这五张嘴就算是仁至义尽，压根存不下钱来给儿子请媒人说媳妇下聘礼。

        李大从十二三岁开始就经常跟着亲爹进山，他爹去打猎他就找个地方砍柴，后头他两个弟弟李二李三也长大了些，从他手里接过了进山砍柴的活计，李大就开始跟他爹学着做陷阱下猎套用弓……弩，没几年也就顺理成长为一个十项全能的好猎手。

        自打前两年他爹李猎户上山撵兔子不当心摔了一跤摔坏了腰之后，养家糊口的重任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李大肩上。

        按说李大长得也算高大英武，周边村里也很有几个姑娘瞧得起他。可一打听下来，不过是个穷的半分地都没有的猎户，家徒四壁拿不出聘礼不说，一进门就得上养一个行动不便的公爹，下养三个很快也到了成亲年纪的小叔子，简直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深坑，即便有傻姑娘愿意当圣母，她们家里的爹娘也会直接拿起棍子把她们打死或者打醒。

        好在李大不是普信男，很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穷的娶不起媳妇，压根也不做那一步打算，每天只是起早贪黑的往碗子山上跑，绞尽脑汁想法子多弄些野物回来换钱，计划趁自己年轻力壮多劳多得攒点银子，到时候怎么也得给下面三个弟弟张罗上媳妇才行。

        过了这个年李二也有十七岁了，李三则是十五岁，李二和李三也知道大哥养家不容易，平时一个跟着大哥上山打猎，一个跟在后面砍柴拣草；最小的李四刚满十岁还是个孩子，每日里就在家里伺候亲爹吃喝拉撒捎带给哥哥们做饭，一家人各司其职，虽然日子过得拮据，倒也其乐融融。

        李大今日和往常一样天不亮就带着李二上山，紧赶着收了猎套以及套上的野兔雉鸡，又查点了自己布下的几处陷阱，把一只掉在里头的倒霉山羊拖了上来，把这堆猎物都捆绑好了，扛到山下镇上去卖。

        他原先还遗憾没本事做成那位一看就很有钱的贵公子的生意，可被苏子都推开之后，青睐他摊位的人明显多了不少，本就没多少的猎物很快都高价卖了出去。李大也没多想，只当是自己今天走运，带着李二买了点盐巴和米面就径自回家了。

        虽然猎物都卖了没留下自家今天吃的肉，一家人还是挺高兴，晚上李三李四煮了一大锅粟米，炒了两个野菜，特意多放了些油，五个男人饱餐了一顿，各自散开。

        他家这四间房子还是李猎户的爹也就是李大的爷爷留下的祖产，当初也是图李家村这个位置进山方便，老李猎户才会把房子修盖在这里。如今他爹和李四睡一间，李大和李二睡一间，余下一间是灶房，一间放了杂物和柴草。

        因为惦记着明日一早还得天不亮就上山收猎物，李大和李二吃过了饭都早早就睡下了。睡得正香的功夫，就听见院子里的看家狗汪汪叫了几声。

        因为李家村离碗子山脚不远，冬天雪大的时候，偶尔也会有饿极了的孤狼跑过来觅食。所以这里家家户户都养了一只或者多只看家狗。

        只是如今已经是初夏，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日倾。这时节山上的野兽无论吃肉的还是吃草的都不愁填不饱肚子，不应该往山下跑才对。若说是贼就更没道理了，他们家穷的附近几个村都出名，即便有贼也不会摸到他家来。

        李大听看家狗叫了两声就再没动静，翻个身还想继续睡，可到底是常年打猎养成的警惕性强，有些放心不下，觉得还是起来瞧一眼的好，见李二睡得正香，也不预备吵醒他，自己蹑手蹑脚的披了褂子穿上鞋子，推门走到了院子里。

        今日已是四月十三，赶上天气晴好，近乎满月的上凸月十分给力，照的院子里明明白白，只见院门大开，却不见人影，院墙外却清清楚楚传来一阵笑声。

        李大清楚记得院门是自己临睡前亲手关好的，此刻见院门大开就觉得事情不对，又听着那笑声来的古怪，还以为是有促狭鬼故意挑衅自家，作为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当然忍不得，几步就冲出了院门。

        谁知出来一瞧，外面并没有什么人影，正想转身回去，又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

        他就这么循着声音追了过去，不知不觉就追出了李家村，追到了碗子山脚下一片林子边上。

        就着月光，李大总算看清楚了，发出笑声的是一对红袄红裤的童男童女，看模样都是最多不过七八岁，穿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那小模样长得也喜庆鲜嫩，就像年下市集上卖的年画里头的金童玉女一样精致好看。

        要是换个青天白日的时间段，李大指定会觉得这对娃娃可爱无比。可是眼下正是半夜三更，月色清冷，一对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娃娃忽然出现在这种荒野地方，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非常。

        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居然追出了这么远，虽然胆子大，也觉得有些害怕起来，勉强壮起胆子喝问道，“你们两个是谁家的娃娃，三更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戏弄我，又是什么居心？”

        这对小娃娃当然就是卢白青和苏子都变化出来的。卢白青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和苏子都这样那样说了一遍。苏子都也觉得比杀人新鲜有趣，自然是听命行事大力配合。

        他俩天黑之后不久就循着狐味追踪到了这个李家村，趁着夜色潜进李大家的院子里偷听了半天，又在李家村里头挨家挨户偷听了一阵。等到半夜才回到李家故意发出动静，让他家的看门狗叫了两声，把李大引了出来。

        其实这出戏在李大家的院子里一样能唱，但是卢白青认为唱戏总得搭好台子，李家那院子太过狭窄简陋，不符合自己这出戏的气质，所以才选了山脚下这片树影森森的地界。

        听李大发问，化身成女童的卢白青和变成男童的苏子都交换了一下眼神，果然苏子都心领神会，按照先前说好的步骤，两个妖怪脚下生风同时腾空而起，踩着云头站在了李大对面，还特意比他的头顶高出了几尺，正好方便低头俯视他。

        李大再怎么心大胆大也顶不住了，霎时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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