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灰

卢白青小时候读西游记，看到悟空抡起金箍棒呼啦啦打死了一大片小妖怪，第一反应就是觉得齐天大圣真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忍不住要拍手叫好。至于被打死的那些炮灰小妖们，他们既然是妖怪，当然活该被打死啦，谁叫他们跟在老妖后面助纣为孽。

        长大后有了自己的人生阅历和理解，再读西游，再看同样的情节，就会稍微替这些小妖们惋惜一秒钟：不过是些什么都不懂的野生小妖精，跟在老妖后面混日子罢了。只因为一没后台二没本事，就被取经三人组像砍瓜切菜一样的收拾掉了。天上那些慈悲的神佛们虽然嘴里说着众生平等，可也压根不会理会这些蝼蚁的死活。

        也就蜈蚣精黑熊精这种有点利用价值的野生妖怪，神佛们百忙中才会分一点关注度和慈悲心出来，美其名曰给他们一条生路，从悟空的棒子下面把他们带走。

        至于碗子山这一百来个无名无姓的小妖怪，土生土长又法力低微，当然也就只有全员覆灭的下场。奎木狼幻化的黄袍怪虽然是他们的大王，可压根没拿他们当回事，明知孙悟空不是善茬，还安排洞里全体小妖守着波月洞那三四层门阻拦猴子，简直是螳臂当车的典型案例，片刻功夫就被孙悟空变化成三头六臂打杀殆尽。

        如今看他们活生生的就跪在自己面前，虽然妖头妖脑的，可也是一山的灵气所化，妖怪得道化形何其艰难，再想想他们原定的死局，只觉得无比讽刺。

        他们做错了什么呢，他们唯一做错的就是不应该挂靠在碗子山波月洞门下，不应该认黄袍怪当老大。假如随便找个无名无姓的小山头苟起来，不参与西游剧情，没准还能快快乐乐的多活上好些年。

        而碗子山这个劫难里头最大的罪魁祸首奎木狼，因为后台强硬，束手就擒以后随便扯了个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的借口，就连板子都没挨。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也就是玉帝，对他的处理完全是轻拿轻放，只调换了他的工作岗位，让他去兜率宫给老君烧火，连工资收入水平都没消减，还明示只等风头过去就给他官复原职。

        卢白青自从来到西游世界就一直想着苟活保命找途径穿回去，对未来最多的规划也仅限于抱个金大腿找个好靠山；再有带领白虎岭群妖勤劳致富，过点好日子。

        可就在这一刻，她的心态被刺激的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既然这一百多个小妖怪给自己下了跪磕了头，那往后他们就是自己的属下，再怎么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重复原著的结局。

        就算自己只是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流域热带雨林中的小小蝴蝶，也可以偶尔煽动几下脆弱的翅膀。

        正胡思乱想的功夫，只见半空中有云头落下，原来是黑眉已经取了解药回来，随手把解药塞给身边一条乌梢蛇精。

        乌梢蛇因为自己没毒没本事，一向最崇拜有毒有本事的蝮先锋。有幸替蝮先锋效点小力，激动的手都差点哆嗦，就这么哆嗦着先给豹子精喂了一颗解药，又给那些中了蛇毒的小妖们挨个喂了一遍。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豹子精先哼了两声醒了过来。又过了须臾，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那些小妖们也渐渐的都醒了过来。

        单说豹子精。这倒霉妖精先醒过来，一骨碌站了起来，差点以为自己做了噩梦，再回忆一遍，才确认眼前不是噩梦，自己刚才是真真的被麻翻了，如今已经是别妖砧板上的肉，人家想怎么吃就能怎么吃。

        再四下看看，就看见原本归属于自己的小妖们都端端正正的跪在卢白青跟前，心里顿时哇凉哇凉。

        卢白青看他醒了过来，忙抹抹脸，换上一个充满真诚又抱歉的笑容，嘴里说道，“醒了就好。都怪我这几个手下太鲁莽，还没说得清楚就闹成这样。原来我那不听话的孩儿是自己在后山迷了路，如今已寻着了他，和大王倒不相干。刚刚多有冒犯，还望大王海涵。”

        豹子精差点以为自己真的还在做梦，偷偷掐了一把大腿，疼的差点跳起来。饶是如此，他也有点反应不能，当然不敢随便接受这个道歉，只愣愣看着这个笑的完全无害的外来侵略者。

        卢白青看他一脸懵逼，继续笑着说，“大王麾下的小妖们许是受了点惊吓，情愿改旗易帜转投我的洞府听用，我看他们诚心诚意的挺不容易也就答应了，还望大王别怪罪他们才是。”

        豹子精终于听明白了：自己白打了一顿打，换来一句轻描淡写的抱歉，然后手下还都没良心，立马叛变投敌，自己目前已经成了光杆司令。

        他垂着大脑袋正沮丧的空儿，就听卢白青又说道，“方才都怪我家蝮先锋下手太重，她那蛇毒有些凶险，差点伤了你的性命。亏得我家军师及时报信，若是再迟一个时辰，只怕解药拿来也不管用，大王还该谢谢他俩才是。”

        豹子精赶紧抬头瞧了瞧，果然对面黑眉月夜正虎视眈眈，旁边还多了一个一身红的陌生妖怪，每一个都像是不大好惹的样子。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瞧着对方人多势众占了上风，自己指定是打不过，还不如伏低做小先保住豹命再说。豹子精只犹豫了几秒钟，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小妖也情愿唯大王马首是瞻，任凭调遣。”

        黑眉站在旁边，忍不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

        卢白青倒觉得这个豹子精既然懂得见风转舵，可见还没傻到家。自古文人相轻武人相重，自己身边有个脑子好使的苏狐狸也足够了，手下聪明人太多的话，就自己这点道行还未必能掌控的住。

        因此一点也没难为他，和和气气的说道，“难得你如此大度，倒叫我有些汗颜。既然如此，今夜咱们就算不打不相识，日后你就是我白虎岭的豹先锋，只要你在白虎岭上踏踏实实好好做妖，日后自然还有好处。”

        月夜听说这个傻子以后居然能在名义上和自己平起平坐，也没忍住哼了一声。卢白青只做没听见，和颜悦色的让豹子精先起来，又命令跪在地上的小妖怪们也都先起来再说话。

        倒是苏子都一派虚怀若谷的模样，满面笑容的过来朝豹子精拱拱手，说道，“恭喜大王又添一位虎将。还得恭喜豹先锋，日后咱们同在大王麾下听命，倒要互相照应才好。”

        豹子精原先还没细看这个妖精的长相，这回他凑到跟前，正好看的清清楚楚，看他长得又周正又俊俏，不由得露出了艳羡仰慕的神情，也拱拱手说道，“客气客气，不知阁下是哪位？”

        苏子都笑道，“在下就是白虎岭的军师，姓苏名叫子都。”

        豹子精见他客客气气一点没有瞧不起自己，越发觉得这个妖精能处，忙说道，“我也有个名字，是之前山上有位槐树爷爷帮我取得，叫小灰。”

        说着摇身一变显出了原型，竟是一只不大不小的乌云豹。朝着卢白青和苏子都摇了摇尾巴，又变回了彪形大汉的模样。

        这也是表示臣服的一种方式，他这么做，就表示坦白跟脚彻底认怂。

        见他原型确实不是金钱豹，卢白青心里就越发安定了，只是听见小灰这个名字，差点忍不住立刻笑场。

        她也算是从小听着“别看我只是一只羊”长大的。一听到小灰这个名字，本能的就联想到了灰太狼和红太狼，甚至有点怀疑豹子精刚提到这位槐树爷爷的来历。

        谁也不能保证这个西游世界只有自己一个外来物种。既然自己能摔一跤就穿了过来，那别人没准也可能以其他诡异的方式穿过来。

        只简单设想了一下这种可能，她就觉得身上起了一层细密的白毛汗。等腾出手来，一定要叫这只乌云豹带路过去探探槐树精的底细。

        但愿这仅仅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毕竟这个世界的大佬多如牛毛，万一自己不当心露了馅，说不准死的会比原本的白骨精还惨。

        苏子都听到小灰这个名字也差点笑场，幸亏他装模作样惯了，只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那往后还请小灰先锋多多关照。”

        豹子精忙谦让道，“不敢不敢，以后还得军师多多关照小灰才是。”

        折腾了这些时候，已是五更平旦，远处隐隐传来鸡鸣声。月夜实在不能忍受苏子都这副德行，打架的时候不露头，架打完了又跑过来抓尖卖乖，当下越位出声向卢白青说道，“既然大局已定，大王可要进波月洞瞧瞧？方才我进去瞧了，这波月洞里头甚是宽敞，倒是一个好宅邸。”

        卢白青也早有这个念头，如今月夜递了梯子，趁势点点头，想了想又向黑眉说道，“你和月夜且在洞外候着。我带着军师和豹先锋进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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