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卢白青这回下到崖底，再直面那一堆堆的各色骨头，就没之前那种炸毛的恐惧感了。看来妖精追求法力和人追求金钱的理由应该差不多：法力越高，妖胆子越大，钱存的越多，人底气就越足。

        只见这崖底乱的和垃圾场有得一拼，数百年来攒下的各色各样兽骨和人骨混杂，上面还覆盖了崖边树木积年掉落的枯枝败叶，颇有“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的意境。

        既然打算收拾一下这个烂摊子，卢白青就没感慨太久，参考自己看盗墓小说总结的那点风水经验，端详了一下崖底位置，选了个坐西朝东的方位就开始挖坑。好在妖身确实比人身能干，动用法力之下很快就挖了个大坑，接着挥挥手把那些杂七杂八的骨头和骷髅都推进了坑底，填平回踩，弄成了一个坟头模样的大土包。

        站在这个她亲手堆好的坟头前，心里默默的念叨：无论这堆骨头的原主死的冤或者不冤，我也没本事起死回生。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我不忍心见你们死透了还曝尸崖底这么久，才过来给你们立个坟头。

        今日我在这里祝祷，真诚希望天道有知，能把我和之前那位白骨精本尊区分开来，这堆骨头都是她之前弄死的，那些人命和妖命都别算在我的头上。

        以后我无论怎么修炼，也不会再急于求成非得靠鲜血滋养，就算这样会延缓修炼进度也在所不惜。毕竟之前那位已经被雷劈的不知何处，我当然会引以为戒，天道大人如果不信的话，可以看行动。

        就这么不出声的叨叨了半天，抬头看看日头已经晌午了，在修炼和回去吃饭之间犹豫了一秒钟，决定还是先回去吃饭。

        主要是这几天没考虑修炼问题，也就忘了修炼也得基础装备。起码得预备个蒲团带下来，看着像那么回事，就地打坐练功的时候就不会搞脏衣服。山脚水边蒲草多得是，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小妖怪会搞这个手工活------没有也不打紧，等下回去市集多买几个回来就是，这个时代纯手工的东西又不贵。

        一边这么盘算着，一边跳上云头赶紧往灶房方向赶。白虎岭的小妖精们可没有什么谦恭礼让的优良传统，倘若回去晚了，没准连汤也剩不下。

        刚转到前坡，就看见远处浓烟滚滚，辨认一下，倒像是白骨洞那边的方向。

        卢白青心里咯噔一下，拿出最快的速度飞了过去，远远就瞧见一堆小妖怪手忙脚乱的正在乱跑，待落下云头看时，着火的不是别处，正是刚修盖好没几天的灶房，苏子都和黑眉正领着小妖怪们到处打水过来救火，眼见得那火势已渐渐小了。

        卢白青这会只恨自己不会喷水，也顾不得摆大王的架子，随手从旁边小妖手里抢过一个瓦盆就加入了灭火大军。

        这可是干旱少雨的春季，要是不赶紧灭了火，只怕半边白虎岭都能烧没了。白虎岭要是烧没了，自己还当什么山大王。亏得今日不似前几日大风，要不救火难度更大。

        妖多力量大。一会功夫火总算是扑灭了，虽说灶房也烧的七七八八，好歹没蔓延出去。苏子都和黑眉这才赶紧过来拱手，旁边兔子也嘤嘤哭着跑了过来，“大王您可回来了！”

        卢白青看她脸上都是烟熏的黑灰，觉得又可怜又好笑，只是这会子哪里还笑得出来，先问道，“好端端的灶房怎么就着火了？”

        苏子都和黑眉对视一眼，都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来。末了还是苏子都上前一步，说道，“这事说来也蹊跷。大王不如把管灶房那野猪精叫来细问问，小的方才虽然问了他几句，因赶着灭火，也没问的清白。”

        卢白青立时立刻就打发兔子把野猪精传了过来。

        野猪精此刻的形象比兔子还不如，整个猪就像是被丢到火里褪过毛一样狼狈，尤其是猪尾巴，几乎被烧没了毛，过来直接就哆嗦着跪下了，直叫唤“大王饶命！”

        还是苏子都见机的快，过去劈手给了猪头一巴掌，骂道，“要你这猪命还用大王亲自动手吗？赶紧说这场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野猪精恨不得以头抢地，“小的也不知道会这样啊！”

        因为大王吩咐晌午炖鸡，他吃了朝食就开始动手，先烧一锅热水，接着出去杀鸡预备等水开了再褪毛。谁知道明明是看着灶里火烧旺了添了柴的，等他转身再进来，那火居然熄了。

        野猪精只当是自己方才柴添的太多压熄了，自认个晦气，又觉得时间有点赶褪毛怕是不赶趟，干脆出去把那杀了的鸡直接连皮带毛剥了，拿进来丢进锅里，重新找火镰过来点着了火，噘着嘴吹了半日，眼见的吹得旺旺的，这才又添了两根干柴，转身出去预备寻点东西。

        刚出了灶房几步，又觉得心里有点不甚踏实，索性扭头又回来再瞅一眼。

        就这一眼倒叫野猪精大大的唬了一跳：但见夫人养的那只小黑狗蹲坐在灶火前面，嘴巴大张，那些火焰就被吸进了他的嘴里，随着他那嘴一张一合，灶火就渐渐弱了。

        野猪精想起方才火熄了那一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定也是这小黑狗趁他出去吃光了灶里的火。一时之间只顾得生气，倒忘了计较这黑狗的诡异之处，他也没学过打狗还得看主人的道理，只顾着自己出气，一边大骂一边就随手抄起一根柴禾打过去。

        小黑狗哪里肯白白挨打，一跳就躲开了这根柴禾，接着撒腿想着溜出去。野猪精见没打着就更暴躁了，在门边又抄起一根更长的柴禾，追着非要打那狗一顿解气。

        他虽然本体是一只又肥又壮的野山猪，可毕竟成了精有了几百年的修为，那小黑狗跑的再快也还是挨了一棍子，痛的嗷呜出声，野猪精好容易揍了他一柴禾，正得意的空儿，不妨那小黑狗回过头瞅准了他，张嘴就朝他喷出一团火来。

        野猪精这几日都在灶房做饭，身上那块当袍子的兽皮沾了不少油污，火星子上去不用费力一点就着。当下再也顾不得打狗，慌乱得想要脱下衣裳甩一甩扑灭上头的火，谁知道忙中出错，一甩正甩在了柴禾垛上，他力气本来就用的大了，那柴禾垛着了火又四下散开，带累得整个灶房就都着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卢白青方才远远看见火起，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差点以为大白天山上有妖渡劫引来了天雷，或者是来了厉害的妖怪偷塔，甚至更糟的情况也都想了一遍。猜测了无数种可能，却没想到原来竟是一条小黑狗引发的惨案。

        转身看看已经烧的面目全非的灶房，总算可以理解方才苏狐狸和黑眉两个为啥会露出那种一言难尽的表情了。毕竟那条小黑狗是自己从山下带回来非要养着的，结果闹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乌龙来，任哪个手下也得觉得一言难尽。

        再一想，审案子得原告被告一起上堂，总不能只听野猪精一面之词，就问黑狗如今在哪儿。

        众妖面面相觑，显然都不知道黑狗跑哪儿去了。

        苏子都一颗狐狸心，想的深了些，揪着野猪的耳朵问道，“莫不是那黑狗被你打死了，丢在火里烧没了？”

        野猪精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火起的时候小的只顾着灭火，谁知道他跑何处去了。小的虽说恨他捣乱耽误小的活计，可也没想着打死他，只是想着揍他一顿教他长长记性，往后别在灶房里瞎捣乱。再者他又是个爱吃火炭的，就算丢在火里面只怕反倒合了他的意，哪里就能被烧没了呢。”

        苏子都有些不信，“就那不到二尺长的小犬，就能烧起来这么一把火？别是你干活不当心点着了灶房，又怕大王责罚，故意扯谎的吧。”

        野猪精更委屈了，“就小的这猪脑子，从来都不敢扯谎。军师不信，等找来那犬只管问他。”

        这话说的连苏子都都无言以对。当初他提拔野猪精来搭理灶房活计，一是这野猪做饭还有点手艺，二来也是看准了这猪精本性憨顽缺心少肺，想着不至于闹出损公肥私的丑事来。如果这时候再质疑野猪的品性，倒像是自己选妖的时候识妖不清，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卢白青倒是没怀疑野猪敢撒谎。那小黑狗自到了自己手里，从不见吃东西可也活蹦乱跳，本来就有点怪怪的，原先还以为他靠喝风就能活着呢，谁想到居然是个会玩火的妖才，这还幸亏是凡火，山上妖精们齐心协力就给扑灭了，倘或跟红孩儿似的会玩三昧真火，那白虎岭这回就彻底玩完了。

        话说回来，就算只会玩凡火，也不是一般妖怪能比的，别的不说，出门野炊带着他的话，能省下不知多少火石火绒，当真划算的紧。

        只是这半日都找不见黑狗的影子，难不成这家伙知道闯了祸，偷偷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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