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一章 守护

“我...要数最后一个数了......”女鬼望着地板上一滩水迹，里面映着男孩和女孩逐渐变小的背影，他们的身影很虚幻而模糊。

她想望向他们，而身上的咒文像是千斤坠，压在她身上，头顶的金光像是烈焰会烧得她灰飞烟灭。

她只能望着水中的倒影，看着男孩与女孩迈入光圈。

当她痛苦得快要紧闭起双眼时，那两双小脚停住了步伐，站在了原地。

女鬼忙瞪大了双眼，脸快伸到了水里，水触碰到她的伤口，一阵蛰疼，而她没有丝毫后退，全然注视着水中倒影。

女鬼的一只手伸向了水面，张开的五指笼罩在水中男孩的脸上，“你们后悔了？决定回到我身边，是不是？”

男孩平淡地摇了摇头。

女鬼的眼泪滴入水中，打碎了男孩的倒影。

男孩的影子虚虚晃晃，随着涟漪散开，她惊慌得不知所措，忙忍住眼泪，手想要伸进水面按住男孩，又怕再次惊起波动，整个人举足无措。

头顶传来男孩平静的声音，“其实，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我们的妈妈，我们也不是你真正的孩子。每个人都该回自己的家”

女鬼如万剑攒心，她拼命得摇着头，“不是的！不是  的！  ”

光芒愈来愈明亮，水中的涟漪渡上了金边，一切变得失真，积水在暖光的照射下，飘出丝丝水气，慢慢蒸发，边缘干涸，水圈不断缩小。

女鬼想要抓住他们的影子，而最终连女孩的身影也融不进去了，水中只装得下男孩的脸。

她不敢去触碰，不敢流泪，生怕让最后的孩子也破碎。

而光晕中，逐渐浮现出男孩的笑容，很温暖。

水中，他的眼睛凝望着女鬼，说：“但，谢谢你...妈妈。”

一道金光闪过，带走了男孩与女孩。

水面平静下来，只留下女鬼那张压抑紧绷的面孔。

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心中的伤痕在顷刻爆发，压在她身上的符文隐隐震动。

她拽着那根脐带，仰头问着塔尖的金光，“为什么！为什么！”  

地板上的水渍干涸，后厨的门打开，莫夜朗手持一本泛黄的手札本走出。

北北望向莫夜朗，他表情平和，口中继续诵读着经文，余光中，她看见封面上的墨迹《佛母咒》。

女鬼身上的符印变得滚烫，她捂着头，痛苦得在地上打滚，墙上的符文飞入她的肚子，脐带从她的手心被抽走，回到肚中，她想伸手去抓，而肚皮已经愈合。

痛不欲生的她，符印下的肌肤生出黑斑，肚皮发黑，团团黑雾在体内窜逃，“停下来！别念了！”她呻吟着，呐喊着。

面露狰狞，陷入狂躁的暴怒中，血红的眼珠瞪向莫夜朗，利爪在地板上划出道道长痕，像是猎豹扑向莫夜朗。

北北手持风雷尺挡在了莫夜朗身前，一道蓝光，将女鬼挡回地面。

北北对女鬼说道：“他是在净化你的怨念。”

女鬼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该净化的是你们人类！”

“你们这群相师，表面看上去个个道貌盎然，殊不知，背地里干了多少害人的勾当。”女鬼忍着疼痛，讥讽道。

北北叹了口气，说：“总有人是不同的。”

北北转身回到了后厨，手捧一碗白饭，摆放在女鬼面前。

她从怀中取出三炷香，恭敬插入白饭，风雷尺一挥而过，香烟缭绕，冒着火星。

北北席地而坐，盘腿闭目调息，双手掌心向上，平放在两膝，拇指相合结卯印，一股真气从掌内逼出，口中默念：“召请亡魂愿来临，召请亡魂愿来临，召请亡......”

大厅内，渗凉的阴风似海浪般涌来，吹得每个人的衣角都鼓起来，三根香在风中摇曳，火星冒得更旺。  

随着北北语速的加快，风也变得更急，一股强风卷起，白瓷碗差点被掀翻，北北衣袖振振，女鬼捂着肚子在地上反复打滚，而莫夜朗若无其事得继续默诵着经文。

风速变缓，女鬼发出阵阵悲鸣，脸一阵青一阵白，肚中的黑雾渐渐聚拢，变成一团蜷缩着的婴儿。

三柱香燃烧的速度加快，碗中的白饭一口一口减少，碗沿沾着白米粒。

北北双手重叠，相交在胸前，拇指向上伸直，左手拇指在上，速念一声：“显灵！”

烟雾中，隐约可见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孩，蹲在碗前，手捏着白饭，她的眼角下也有一颗和女鬼一样的泪痣，两个人仿佛是从一个模子中刻出。

满面汗珠的女鬼，在地上喘息，看到女孩时，她的眼珠凸起，猛然受到惊吓一般，痛苦得惨叫一声，用双手捂住脸，“不要看我！”

女孩吃掉手中的饭团，跑到女鬼身边，用手摇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伤痕，眼睛里满是心疼，小嘴对着伤口轻轻呼气，“妈妈，乖，吹吹就不疼了。”

女孩温柔得笑着，趴在女鬼耳边，声音甜美，哄着她说：“妈妈最漂亮了。”

女鬼肩膀抽搐，泪不成声，而她肚子的婴儿，身上的黑雾也逐渐被屋顶的金光吸走，张开小手试探得触摸着周围，当手心碰到脐带时，刚成型的小脸露出笑容，双手抱着脐带，安然入睡。

“对不起，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那场大火来得太突然了，都怪我，我不该那天带你去幼儿园玩。”女鬼满是悔意的说着。

小女孩蜷缩在她的怀中，小手抚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奶声奶气地说：“可是我想和妈妈，还有小弟弟在一起。”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很乖的，每天都陪着一个老婆婆，蹲在桥头等你。”小女孩抹去她的眼泪，说道。

女鬼缓缓放下了掩面的手，一只胳膊抱紧女孩，另一只手轻抚着肚子，她的表情变得温和，身上的黑斑慢慢变淡，那些被火烧灼的伤疤也在愈合。

女鬼脸上的疮口变成浅浅的红印，女孩从她怀里钻出，亲吻上去，柔软的小  唇覆盖在伤口上，很快，女鬼的肌肤焕然一新，伤痕不见了踪迹，皮肤变得平滑。

女鬼吻着女孩的头发，“我好想你。”

此时，墙面上的金文浮现出一幅画面，里面传出一声声无助的呼救与哭喊，大火焚烧着幼儿园，洋娃娃的裙摆变成了红色的烈焰，小熊被烧掉得只剩下一只眼睛，可以弹奏出悠扬曲子的钢琴，风箱内却传出骇人的呼啸。

教室的墙角，纤细的女人张开手臂，紧紧把孩子们护在身下，天花板落下的火棍重重砸在她的脊梁，她咬着牙，笑着，用手护住最小的那个孩子的口鼻。

  走廊内响起一声声女孩的哭诉，她急促的脚步声，断断续续，“妈妈！妈妈！”

  女人的表情变得紧张，害怕，刚一张口，高温灼烫的烟尘扑进了她的嗓子，灼烧着她的喉咙，嘴角泛起血泡，铺满了黑灰。

眼下长着泪痣的小女孩跑到了教室门口，看到女人时，她的眼睛闪烁出希望，而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叫出那一声妈妈，残破的门轰然倒下，砸向娇小的她，整个人倒在了火光中。

女人的血液仿佛凝固，头脑一片混乱，她紧抓着怀里的孩子们，失声撕裂得哭喊，浓烟吸入肺里，星火燎烧着她的血肉。

她的双腿间流下混着羊水的血液，身体每一处肌肉都在抽搐，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手拼命搂住每一个孩子......

而墙的对面，此时响起温暖的钢琴曲，北北回头望去，看到一扇明亮的窗户，屋外樱花盛开，端庄静秀的女老师坐在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舞动，孩子们纷纷围在她身旁，随着她的曲子，唱着欢乐的歌。

她时而用温柔的眼光环视过每个孩子的小脸，时而低下头对着自己肚中的小生命痴痴傻笑......

画面慢慢变淡，像是一场生前的走马灯。      

莫夜朗合上了手札，大厅内四周的金文，从墙壁上松动，汇聚到塔顶的光圈，万丈金光洒下，照耀在每个人的身上。

北北看着只剩下半截的香柱对女鬼说：“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之后就看你的选择了。”

女鬼用指尖抹去黏在女孩嘴角的饭粒，送到自己的口中，嚼了嚼，对北北说道：“你的米饭蒸得真难吃。”

北北瞟了眼女鬼，小声嘟囔道：“也...没有很难吃吧。你女儿不是吃得挺香。”

女鬼摸了摸女孩的脸，含着笑瞧着她，说：“想不想吃妈妈煮的饭？”

女孩娇俏得笑着点头，说道：“姐姐煮的饭也很好吃，但我更喜欢妈妈的。”

女鬼的眼眶湿润，落下一滴泪，那一滴眼泪落在地板上，生出了一朵白花。

女鬼摘下小花，插在了女孩的小辫里，转而面向北北，说道：“你说得对，人与人是不一样的。你和那群臭相师们，不一样。”

女鬼望了眼火光微弱的香柱，说：“我不清楚那群相师的来历，他们拿幼儿园孩子们的魂魄要挟我，让我伪装成托管班老师，每骗来一个孩子，他们就放走一个魂魄。”  

“我是老师，他们都是我班上的孩子，生前，死后，我都要保护好他们  。”女鬼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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