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八章 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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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北北让姜家人带路,而这群外姓弟子显然没有认出自己,只当自己真的是莫夜朗身边的小助理,并没有多在意。
不明就里的只有吴根。他左顾右盼,看到人来人往,车流不绝,只有姜家人把持的地方,人畜远离,只觉得有点紧张,跟在莫夜朗身后,竟然不吱声了。
带头的年轻相师正正衣冠,来到莫夜朗身前,拉开车门,把几人请上车去。吴根犹豫了一秒钟,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抵触,上车后,跟幺鸡、师姐坐在后座上,不免有些拥挤。先是极度紧张,过了一会儿才放松下来,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顾北北,吸了吸鼻子,伸手戳了戳。
“嗯?”顾北北也很紧张,这时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木头人,被吴根这么一戳,脸有些僵硬,摇了摇身子,就像是不倒翁。
“咱们这是要去姜家?”吴根嘟哝着问。
顾北北也不大确定,但是听到莫夜朗和姜家人的对话,这辆车似乎是去给姜老爷子祝寿。吴根听了有些不自在,他坐立难安起来,毕竟这也算得上深入虎穴了。
莫夜朗似乎听到两人身后嘀嘀咕咕地不安,故意放大了声音,道:“姜家大喜事,莫家是贵客,他们不会怎么样。”
吴根这才明白,莫夜朗是以客人的身份,以商业伙伴的形式出现。怪不得顾北北的着装打扮异于常人,又戴着厚厚的鸭舌帽。
他们顺着大街穿行,带头的几名姜家弟子沿路接见受邀贵客,这一路队伍也逐渐浩荡起来,声乐队伍列队成阵,好不壮观,从米家铺子一直延展到了酒庄,几乎霸占了整条街。
就在这时,后方的队伍忽然乱了起来。
前面几人自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道队伍末尾的声乐队又磨洋工偷懒,车队迟迟拖延不动,过了好久,后面闯进来一辆暴走的小轿车。
莫夜朗也被这骚乱声吸引了目光,他借着后视镜看去,只见一辆桑塔纳飞速驶来,推着车头满满的烟尘,横煞在路中央,正挡在莫夜朗所在的车前。
顾北北心头一跳,忽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她咬着牙看向莫夜朗,静听外面的动静。
“什么人?不要命了!姜家的车队也敢拦。”年轻人下了车来,脸色很难看。一路上连着遇到两回麻烦,他可不想被炒鱿鱼。
谁知道从车上下来的,竟是正派姜家相师,他颇具威严,一下的车来,目光瞪了过来,做派十足,神情严肃。
“你再说一遍?”他从鼻孔里挤出字来。
这年轻人吓得脸色煞白,慌忙扑倒在地,一连喊道:“小的不敢,不敢。”
这人闷哼一声,“量你没这胆子。”鼻孔一缩,猛地喷出气。
“不知天师有何吩咐?”他缩着脑袋问。
姜家相师扫过一眼,脸色一沉,道:“这件事不方便声张,家里出了大事,暂时不便外扬。这是代门主交给我等的手令。”
相师从大袖袍里摸出一张符令,郑重交到年轻人手里。
贼眉鼠眼地瞥了一眼,这年轻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扯着嗓子喊道:“这这,这是真的?老,老,老……”他连说三个老字,后面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了,因为他见到这相师眼里冒火,自己随时有性命之忧。
“情况你了解了,怎么做明白么?”相师冷声说道。
年轻人半跪下身,道:“是。”
相师横扫了一眼过来,远远瞥见头一辆车里的莫夜朗等人,他耀武扬威似的来到车前,敲了敲车窗,道:“这里面是什么人?”
这一举动,吓得顾北北和吴根差点屁股离地飞了起来。
莫夜朗默不作声,缓缓摇下车窗,眼光几乎能杀人一般,狠狠瞪向这名相师,看得后者不寒而栗,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年轻人赶紧过来解释:“这是府上宴请的贵客,大有来头,是咱成立头一号的大主顾,老板!”他竖起大拇指。
相师将信将疑地瞥了一眼莫夜朗,并没有多生枝节,只嘱咐眼前年轻人几句,多持重一些,要他低调行事,便匆匆离开。
见他一走,吴根才敢呼出气来,一张脸憋得通红,脸色越发的难堪,他咬着嘴唇,瞟一眼莫夜朗,看一眼师姐,道:“我怎么觉得出事了?”
莫夜朗依旧沉着,只是他的眼里也闪过一丝担忧,姜家果然出了大事。他冷静分析一番后,道:“姜老恐怕出事了,听刚才那人说的,“代门主”一事,又要低调行事,这场寿宴,恐怕是办不成了。”
“那我们还不走?”吴根急了。
“现在走,就露馅了。”莫夜朗道:“先看看情况。”
后半路,喜乐不奏了,音乐不响了,带头行车的姜家人也没了脾性,沉默得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直到姜家门口,莫夜朗老远瞧见招展的白旗和挽联陆续送到,心里多少有了底。
姜家弟子把车一一停在一家车库的库房里,从外看,这似乎是个化工厂,灰色的水泥建筑高大宽广,笼罩方圆几里,高大的铜柱冲天而起,里面冒着乳白色的烟雾。
放到以前,打死顾北北也不信,这种地方也能住人。但是随着车辆进入“工厂”内部,世界仿佛都变了。
她亲眼见到,灰色石墙蔓延的尽头,一道大铁门裂开一道缝,缝隙里逼仄的光线耀眼夺目,他们行车入内后,大宅院的气魄树丛先映入眼帘,四周淙淙溪水经过路边,穿过红色廊木的小桥和走廊,停车场是个中式的大亭台,十几辆轿车停当之后,从正门中央,朱红色的长毯外走来一名脸色发白的中年人。
而这个人,显然莫夜朗等人熟识。
姜流。
他所经之处,朱红色的地毯一瞬间铺开,居然成了白色。仔细看去,他身后站着一支奏哀乐的乐团,纸钱白色污染似的落在空中。他抹着眼泪,抱着手中黑白照片,扶着江清源的灵位,一步一跪,三步一磕,四周姜家弟子纷纷应景,扯开的红色灯笼和寿旗披靡倒下,一个个白色清冷的挽联花圈飘摇树起。
可见到这一幕,顾北北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她总觉得,痛哭流涕的姜流并不是真的在哭,倒像是在笑。
越听他嚎哭声撕破天地,越有一种说不出的滑稽感。姜流磕头的确卖力,一条数十米长的白毯路硬是被他磕出一条颤颤巍巍的红色印记来,脑门上早见了红。
但他仍旧哭。
仔细看的话,能发现角落的房间里,姜兑那庞大的魁梧身躯,冷漠至极地待在屋子里,不哭不闹,脸色阴沉。
如此情景,顾北北吓得不敢动作,小手积满了汗。莫夜朗见小丫头又害怕又紧张,伸出手抓住了她的小手掌。一碰到莫夜朗宽大的巴掌,顾北北小小的身体抖了抖,触电似的收了回来,犹豫好久之后,又搁了回去。
这时,宾客满堂,举座愕然。这次姜家的寿宴,请的是道里道外的各界朋友,甚至有些人莫夜朗在商场上都打过照面。
当然,也不乏四大家族的拥趸和人脉。这些人聚在一起,本就不可思议,如今凭着喜事而来的他们,没想到一进姜家门,一句“万寿无疆”还没出口,就被白旗招展,挽联的情势吓得缩回半截去,而如今姜流这做派,更让他们胆战心惊。
大多数人心中的想法一致:这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狐狸,真的就这样,死了?
与姜清源交道打得多的人很清楚这人,虽然年纪上了以后,胆子越发的小,但年轻时候的姜清源,绝对是一个深谋远虑的智将。
一时间,恢复惊愕的众人,开始了无休止的喋喋不休和猜疑。这老家伙究竟怎么一命呜呼,姜家又该如何操办这场“白喜事”,如今这些宾客又该如何自处,俨然成了一个难题。
姜流磕完响头,把灵位请上灵台正坐,对天接引神佛送魂,对地又宴请高朋满座,临了敬了亡者一杯壮行烈酒,开坛受禄,做法度魂。
如此仪式进行到一半,姜流的脸色愈发难堪,他反手捏停了手里的剑诀,摇头晃脑地来到看台之上,当着众多宾客,忽然扼腕长叹一声,道:“诸位容姜某失礼,实在是家中祖辈仙去,心痛难忍。心里又有一些症结,几句掏心窝子的肺腑之言,本来是我姜家的家丑不宜外扬,但姜某从来是个率性洒脱之人,不吐不快。今天我请各位来,本是为了祝寿,不想突逢变故成了送终。只想烦请各位做个见证,替我姜家,故去的老爷子还一个公道。”
他这话说的拳拳诚心,两行清泪不止,底下一些人甚至有些动容,都忍不住叹起气来。一阵沉默之后,忽然有人叫道:“姜家的事自当是我们的事,您只管说,我们替您分忧。”
他这一出声,身边的人也纷纷效仿起来,顿时会场内一片热烈,姜流情绪有些激动,收起符剑,朝四面拱手施礼,这才缓缓道:“不瞒各位,姜某的确有几件事,想要说出口,也好让各位替我们姜家评一个公道。”
莫夜朗默不作声,吴根听了,忍不住皱着眉头道:“这人说话就跟放屁一样,姜老头子怎么突然死的,我们知道个屁,要是评公道就能找到真相,还要警察有个屁用。”
吴根的话虽然粗鄙,但却很是在理。
“他不是要真相。”莫夜朗嗤笑一声,然后说道:“他是要人脉,要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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