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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婚礼和葬礼


俗话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婚丧嫁娶,各安天命。在我们农村有许多禁忌,其中婚礼和葬礼狭路相逢这事,尤其让人头疼。

        我堂哥结婚的时候就出了岔子。

        热闹的迎亲队伍从邻村接回了新娘子,在一个狭窄的路口,前面堵车了,一问才知道,前面出了车祸,还死了人,死者家属正在收尸。

        堂哥赶紧打听死的人是谁,是往反方向走,还是会走到迎亲队伍的前面?

        迎亲最忌讳前面走丧葬队伍、殡仪车等跟死人有关的东西,那意味着霉运当头,婚姻不长久。

        我堂哥非常紧张,可是怕什么来什么,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死的是我堂哥的邻居刘老头!

        这说明拉死人的车不但要走在婚车的前面,还要在婚礼的现场摆上丧棚。

        因为刘老头和堂哥家住在同一个三合院,两家共用的堂屋就挨着堂哥的婚房。

        新娘子得知情况当即就哭哭啼啼不干了,哭闹着要回去,或者绕道走。

        可婚车没有走回头路的道理,新娘子更不可能被送回娘家去,这也是禁忌,再说村道路就一条,往哪儿绕?除了在天上飞。

        堂哥打算到前面去跟刘老头家的人商量,让婚车先过去,邻里乡亲的这点要求对方不会拒绝,可是当我堂哥才走了两步,前面响起了鞭炮声,堵住的车开始慢慢前行,拉死人的车开走了!

        众人议论纷纷,都说这是大不吉利的事情,更有人说,结婚这家不出三月,一定会出事。

        迎亲的队伍就这样跟在丧车的后面,我是伴郎跟随新郎新娘在婚车里,新郎脸色铁青,新娘子一直在哭。

        到了堂哥家,那边还没有布置好灵堂,刘老头就在院子里用白布搭着,白布上染着新鲜的血渍,这边连进门的仪式都省了,赶紧把新娘子迎进屋。

        小小的三合院呈现了尴尬的场面,这边放着欢喜的歌曲,那边放着哀乐;这边贴着红彤彤的喜联,那边到处都挂白,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鞭炮声都是一样的。

        等刘老头那边灵堂布置好,村里人尽数散去,我堂哥这边早早的闭了门,刘老头那边人声不断,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来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灵堂里灯火闪烁,孝子们在上香烧纸钱,他们说现在阴阳先生没来,许多事都不能自行去做。

        无事可做,我百无聊赖的走了一圈,院子外的路上响起了车铃声,一个人骑着三轮车慢慢的过来,三轮车被彩条布搭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暗淡的灯光下,来人的脸模模糊糊的,我看不大清楚,他说话瓮声瓮气,他说他是扎纸的,被刘老头的大儿子请来扎一套房子和纸人纸马。

        刘老头的大儿子在外地,还没有来得及赶回来,倒是想得周到。

        人死后都要扎纸,把平日里买不起用不起的东西都用纸扎的来代替,纸房子,纸车,纸电器,甚至还有给老人扎纸美人的,扎得越多越好看,说明葬礼就越气派。

        那边招呼扎纸匠进屋坐下,他说赶时间,天亮之前要把活儿做好,二话不说就从三轮车上拿出活计,就着院子里暗淡的灯光开始忙活。

        他动作流畅,一把剪刀在手里翻飞,他先扎了一套大别墅,极尽豪华,里面大电视大沙发锅碗瓢盆应有尽有。

        接着,他就开始扎纸人,说是给刘老头在地下做丫鬟使唤的。

        一个纸人扎出来,我看得眼睛都直了。

        那哪儿像纸人啊?分明就是活生生的人嘛!

        只见这个纸人女子穿着水红色的裙子,裙摆被风吹动的样子,婀娜多姿。

        瓜子脸,柳眉大眼,樱桃小嘴鼻子坚挺,个子高挑腰肢妙曼,越看越像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

        “这纸人儿好不好看?”扎纸匠头也不抬的问我。

        “好看,你的手艺真好。”我夸赞道,“这跟真的似的。要是在下面能变成真人,那就更好了。”

        “这房子车子在下面都会变成真的拿来用,美人自然也会变成真的了。”扎纸低声笑着说,“老头在下面住大别墅开豪车搂着美女,你说爽不爽?”

        我小声说爽是爽,可这样的阔气谁知道是真的还是给活人的宽慰?

        扎纸匠没接这话,让我给他帮帮忙,他要给纸人“立骨”,就是把篾条穿进纸人的身体里,让它更加立体。

        我把锋利的篾条穿进纸人的身体,忽地感觉手心刺痛,一看,手心被篾条划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正在往外冒血,篾条上到处都是血。

        我惊慌的把手甩了几下,有几滴血滴到了纸人的裙子上,顿时就像绽放的几朵梅花。

        扎纸匠叫我进去包扎,等我一个人手慌脚乱的把伤口包扎好再出去,扎纸匠已经不知去向,我还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从哪儿来,他就走了,只留下他做好的纸器,一溜的排出去,栩栩如生,非常气派。

        我站在纸美人的跟前,越看越佩服扎纸匠的手艺,这个纸美人简直就跟从画儿里抠出来似的,许是我看得久了出现错觉,老觉得它对我笑,我瘆的慌,赶紧回去睡下。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被隔壁灵堂的哭声吵醒,刘老头的大儿子回来了,正在灵堂前放声大哭,我正要出去尿尿,翻身坐起来,一看,旁边怎么多了一个人?

        那人用被子蒙了头脸,我以为是村里来帮忙的人半夜来睡下的,去开门的时候才猛然想起,我睡前有点儿害怕,把门从里面闩死了,这会儿木门闩还插着呢。

        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我好奇心起,一下子就扯开被子。

        “啊……”我吓得从床上跌落,床上睡的分明就是那个纸美人,被我拉开被子的那一瞬间,我分明看见她对我笑了。

        我吓得赶紧打开门出去,屋外是一长串的纸器,却不是刚才扎纸匠给刘老头的纸人纸马,而是一队送亲的队伍。

        一顶红色的纸轿,几匹高头大马,敞着大肚皮的轿夫,鼓着大腮帮子的唢呐客,还有点着大痣的媒婆子,乖巧伶俐的丫头……这一切都是纸做的,可却非常形象生动,看得我直打哆嗦。

        “抬花轿,骑大马,鬼王女儿要出嫁……嫁老头,进坟头,不如嫁给后生娃……”

        那个纸媒婆咿咿呀呀的唱着,飘到了我的跟前,我大气都不敢出,媒婆抬着脸说道:“后生娃,我把新娘子给你送来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连连后退,所有的纸人纸马都朝我涌来,我大声叫着,后退的过程中绊倒在门槛上,后脑勺着地,疼得我尖叫一声。

        我顺手抓住了一个什么东西爬起来,浑身是汗,睁开眼睛一看,我坐在床上,手上抓着枕头,我刚才是做了一个噩梦。

        我再也不敢睡了,打开门出去,外面这间屋子是正房,黑咕隆咚的,过了正房的另一个门才能出去,我愣在当场,因为我看见一个人背对着我坐在空屋里,看那背影是个女人,好像穿着拖地的长裙子。

        黑暗中我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快速的心跳,我进退两难,硬着头皮猛地拉了灯绳,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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