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一章无依无靠

一月，下大雪。

        雪静静的下着，菜园一片空白，静谧无声。

        奶奶种的的萝卜和白菜被积雪掩埋，如盖了一层厚厚的雪被，就这般安然沉睡。

        同样沉睡的还有奶奶，懵懂的娇娇一遍又一遍的摸着奶奶的手背，粗糙的皮肤布满了深深的皱纹。

        “奶奶，他们说你走了，可是你明明就在这里啊？”

        这几天里，家里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大人，他们来看奶奶，每个人的脸上都不高兴，有的还很难过。

        难过的，都哭了。

        娇娇捧着奶奶的手，将自己的小脸贴在奶奶宽厚却冰冷僵硬的手心处蹭了蹭，忍不住呜呜的小声哭泣。

        “奶奶，他们说你和爸爸妈妈一样睡着了，不会醒过来的。”

        “奶奶，你和爸爸妈妈一样，也不要囡囡了吗？”

        马上五岁的娇娇还不是很懂死亡代表的含义，可所有人都在可怜她，小声的议论她，他们说，她以后就是孤儿了。

        无父无母，无至亲。

        娇娇还不理解孤儿这个词的含义，但她知道，家里就只剩她一个了。

        四月的傍晚。

        书桌前，一身着军装的男子神情专注，手里的钢笔在纸张上流畅书写。夕阳的余晖穿透茂密的枝叶斜射窗户，照进室内，洒满柔光。

        娇娇拘谨的坐在实木的沙发上，手足无措。可孩童的天性，让她好奇的小心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不小心和穿军装的伯伯对上了眼，娇娇吓得肩膀一缩，忙低头无措。

        办公室很安静，军装男子看着稚嫩幼小的女孩儿，心中有些伤感。不过伤怀也就是一时，调整好心态的军装男子，再看女孩儿的眼里，满是坚定。

        清晨和傍晚是最能体现人间烟火气息的两个时辰。

        临近清晨，早起的人总也是最忙碌的。街边出摊儿的叫卖声，公园健身练嗓子声，连树上叽叽喳喳的鸟儿，喧闹成一片，勾画出一场生动活跃的世间场景。

        那么傍晚，就是炉子里冒出的热气，调料的香气，夜幕中昏暗的灯火亮光，还有途中归家的所想所念之人，无一不是人间烟火气。

        娇娇被刚认识的军装叔叔一路抱着，走过的路，见过的场景，都是娇娇陌生的。直到，军装叔叔走进了一个院子，房屋里有个阿姨出来，娇娇才明白，她是到了军装叔叔的家。

        “老顾，你回来了。”

        女子接过军装叔叔手里的提包，然后专注的看着丈夫怀里抱着的小女孩。

        浅淡的眉毛，灵动的大眼睛，翘起的长睫毛可能是初到陌生的环境，不安的颤动。却更显得乖巧可人，让人忍不住从心里真诚的怜爱。微翘的鼻头，樱桃粉嫩的小嘴，白皙嫩滑的小脸还是婴儿肥。无论谁瞧见了，都要夸一句好漂亮的小姑娘啊！

        跟着丈夫回了屋，女子先放下手里的提包。然后殷切的看着丈夫怀里的小女孩，欣喜的问道：“这，这就是娇娇吧？”

        男子低头看着怀里乖巧有点怯生的娇娇，柔声轻语道：“娇娇，我们到家了。”

        娇娇怯怯的小心观察的四周，入目满是陌生。

        这里不是她的家，她的家不在这里。

        女子伸手想抱一抱娇娇，男子也有意想要娇娇跟自己的妻子拉近关系。不过还是低头看看娇娇，见她没有抗拒的意思，于是试着把怀里的娇娇送往妻子的方向。

        娇娇没有拒绝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阿姨的抱抱，因为她笑起来很温柔，整个人的气息柔和温暖，让娇娇想起妈妈了。

        “娇娇？饿不饿啊？阿姨为你做了好多好吃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娇娇由着阿姨抱着她，来到餐桌前，桌子上摆满了各式菜肴。香气扑鼻，闻着就很香。

        这时候从厨房出来一个男孩儿，清秀干净，手里拿着几双筷子，走到餐桌旁，安静懂事的将筷子一一摆好。

        娇娇第一次见到顾一野，没有太多的印象形容，她只记得，顾叔叔对她说，往后，顾一野就是她的哥哥。

        顾叔叔还很严肃的对顾一野讲，娇娇就是他的亲妹妹，要顾一野好好照顾妹妹，爱护妹妹。

        顾一野很容易甚至是很开心的接受了第一次见面的妹妹，可妹妹好像并不开心，直到睡觉前，娇娇都没有开口喊他一声哥哥。

        顾一野辗转不眠，他一直想着新来的妹妹，为什么不喊他哥哥。

        是不喜欢他吗？还是因为害羞不敢叫他？

        六岁的男孩心思单纯，但也有些执拗。心里一直想着漂亮可爱的新妹妹，怎么也想不明白，妹妹为什么不喊他哥哥。

        家里新来的妹妹，顾一野提前是知道她的存在的。

        一周前，妈妈告诉他，爸爸会给他带回来一个妹妹。妹妹来家后，就是家里的一员，爸妈会像疼爱他一样疼爱妹妹。

        妈妈说，他比妹妹大一岁，是哥哥。妹妹来家以后，哥哥要照顾好妹妹。

        顾一野是独生子，听妈妈说要给他多个妹妹，第一反应是有些失落。想着如果是个弟弟就好了，他就可以带着弟弟一起玩谍战游戏。可很快，顾一野就释然了，妹妹也挺好的。

        妹妹乖乖的，听话也可爱。

        果然，顾一野第一次见到娇娇，就喜欢上这个新来的妹妹了。

        妹妹乖巧的像邻居李奶奶养的小猫一样，可爱，也惹人疼。妹妹还很漂亮。

        顾一野认为，新妹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子了。顾一野甚至觉得就连大院里人人都夸好看的胡杨妹妹，都没有今天刚见到的娇娇妹妹长得好看。

        妈妈也夸妹妹好看，说妹妹精致的像个瓷娃娃。精雕细琢，美的让人担忧，仿佛多碰一下，就会碎了。

        顾一野不理解妈妈话里的真正含义，只以为妈妈就是夸妹妹好看漂亮。虽然他不太会用词语夸奖妹妹，但妹妹好看一眼就看出来了，不用太复杂的去夸奖。

        夜幕之下，仿佛世界都安静了。

        顾一野小心的爬下床，摸黑找着自己的袜子和鞋穿好，悄摸的出门去找新妹妹。他睡不着，他就想去看看妹妹睡着没有，如果妹妹睡着了，顾一野就不打扰妹妹睡觉了。如果妹妹没有睡着，顾一野就想去看看妹妹，然后问问他可不可以喊他一声哥哥。

        妹妹的房间就在顾一野住的房间隔壁，房间里的打扫和装饰还是顾一野和妈妈一起收拾整理的。

        房间没有锁，顾一野想敲门再进，抬手都快敲到门上了，突然想到敲门会有声音，可能会惊扰到爸爸妈妈，说不定回头会给他一顿揍。

        好吧，那我就不敲门了。

        可不敲门的话，我怎么进房间啊？

        顾一野很是为难，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不能未经允许就随意进入他人房间。蹲在妹妹的门前，顾一野左右为难，进还是退，一时间成了难题。

        没法进，就只能暂时退了。

        顾一野垂头丧气，行动以失败而告终，他很是不服气。但现实残酷的摆在面前，他就是一腔愤然不平，也只能憋屈的原路返回。

        好吧，明天早上和妹妹见面时，在问她为什么吧！

        就当顾一野做好准备会自己房间的时候，耳朵动了动，灵敏的听到有人小声抽泣的哭声。

        嗯？

        顾一野警敏的环顾四周，最后察觉哭声是从妹妹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声音很弱，不仔细用心听得话很难听得到的。

        顾一野将耳朵贴在妹妹房间的门上，仔细聆听，确实是妹妹屋里传来的哭声。

        顾一野一着急，再也管什么礼数教养开了门，房间里漆黑一片。幸亏小孩儿的视力好，于一片黑暗中，顾一野凭着声音找到了妹妹的所在位置。

        床脚有一个鼓鼓的大鼓包，顾一野小心轻声的走到大鼓包前，蹲下身子。大鼓包里面藏得是娇娇。

        顾一野以为娇娇是怕黑，见娇娇把自己包裹在毯子里面，一直不肯露面。无奈之下，顾一野伸手摸摸把自己包在毯子里的妹妹，柔声安慰：“妹妹，别怕。哥哥来了，哥哥保护你。”

        哭声戛然而止，房间又恢复了夜色中的静谧。

        顾一野听娇娇不哭了，安心了一些。抬手想要扒掉娇娇裹着的毯子，可拽了半天都没有把毯子给扯掉。

        顾一野这才明白，妹妹不想去掉毯子。

        好吧，妹妹不喜欢，那就不去了。

        顾一野歪头想了想，然后张开双手，一把抱住毯子还有毯子里的娇娇，轻轻地拍拍娇娇的后背，柔声安慰：“妹妹别怕，哥哥在呢。哥哥会陪着你呢！”

        顾一野能感受到妹妹没有排斥他，怀里的小人儿好像不像刚才那样紧张和害怕。顾一野以为自己做对了，便再接再厉的好生安慰娇娇。

        “妹妹是因为怕黑所以才偷偷的躲起来哭的吗？”

        半天，没有回声。

        顾一野不气馁，继续说道：“我以前也怕黑，觉得黑暗里面有怪物。好可怕！不过，后来我不怕了。我爸爸送给我一个玩具枪，虽然是木头做的，但我相信，我瞄准怪物打的时候，枪里面是有子弹的，虽然我看不见。但我感觉到了，我打到了怪物。”

        顾一野又说了半天，仍旧没有回应。但顾一野已经不在乎了，他似乎说上了瘾。

        “但有时候，晚上会刮大风，下大雨，还有特别可怕的打雷。遇到这些情况的话，我就很害怕了。悄悄的告诉你哦，我也会藏起来偷偷哭的。不过，那个时候，妈妈都回来我房间安慰我的。”

        鼓包里面突然有了动静，顾一野低头一看，哎呦，妹妹从鼓包里面钻出来了呢。

        因为夜色太黑了，房间里面没有开灯，顾一野瞧不真切妹妹，使劲的靠近妹妹，就差把自己的脸贴在娇娇脸上了。

        顾一野咧着嘴开心笑：“妹妹妹妹，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哥哥！”

        下一秒，顾一野被娇娇两手使劲一推，没有防备的顾一野一屁股趴坐在地上。神色诧异的看向娇娇的方向。

        乌云似乎被风吹走，皎洁的月亮悬空挂在夜幕之上。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玻璃，绕过遮挡的窗帘，从缝隙中偷偷跑进房间。

        顾一野似乎看到了晶莹的珍珠，泛着微光毫不吝啬的大颗洒落。而身怀宝藏的小姑娘，被月光偏爱轻抚身上，宛若误入人间的精灵，那么美好，却也那么悲伤。

        “你不是我哥哥，我没有哥哥。”

        妹妹终于开口和他说话了，可说出的话却让顾一野那么的伤心。

        顾一野微颤的嘴唇，想要谁写什么，可心里委屈难过，下一秒，眼泪就溢满了眼眶。

        “你不是我哥哥，我没有哥哥。我只有爸爸妈妈，还有奶奶。”

        娇娇顷刻间终于认清了什么，嚎啕大哭。

        “奶奶，奶奶，我要奶奶。爸爸妈妈，你们回来啊，囡囡好想你们啊”

        那天夜里，娇娇的伤心难过，痛哭流涕都是顾一野预料不到，和永远不能忘记的。小时候不懂，年纪渐长之后，才明白，娇娇喊得每一个人，对她意味着什么。

        是对亲人的思念，也是对亲人逝去的痛苦。

        但是那天夜里的顾一野不懂，他以为妹妹不喜欢她。往后的日子里，妹妹对他一直都是淡淡的，就如他也慢慢隐藏了自己对娇娇的热情。

        如果说，哥哥保护妹妹是一种责任。顾一野做到了他对父母的承诺，作为兄长，爱护妹妹，保护妹妹。哪怕，他们兄妹之间的相处，就像一对熟悉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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