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再破袁宗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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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等战力,也敢强攻我大散关,看来闯贼去年真是被国姓爷杀得够呛,精兵强将折损不少。
唉,可惜了,孙总督要不是被陛下摁在这陕西之地,明知不可守而非守,但凡换个百姓不是人人想从贼的省,绝对不可能遭此毒手……”
站在大散关关墙上,一脸冷峻的曹变蛟,放下瞭望敌情的望远镜,心中便忍不住如是想。
当然有些想法有点大逆不道,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绝对不会说出来的,连低声自言自语都不会。
他其实就是这两天才刚刚秘密抵达的大散关,但是并没有声张。朱树人给他的任务,也是趁机多消灭一些敢于进犯的闯军,把敌人打疼,彻底绝了对方南下的心思,
同时也让即将回京的王公公能多上报一两条湖广军努力击贼的好消息,让陛下能安心。坚信湖广军会一直用自己的方式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一直保持着跟闯军的战斗,并没有养寇自重。
曹变蛟深知,要打疼敌人,就要先给敌人看到点希望,不能一下子就硬怼,这才在最初一两天的防守中,雪藏了很多重型火器,
一直等到此刻,对面的袁宗第似乎又要拿出城墙挖洞埋火药爆破的法子,曹变蛟才凝重起来,意识到要好好对付。
曹变蛟是打老了仗的,跟流贼厮杀十几年下来,对流贼的招数套路当然了然于胸。
李自成去年在开封就用过挖洞埋药炸城墙的招数,只是开封城墙太厚,才没得手。后来张献忠攻破成都时,也是一模一样的套路,那次却成功了。
官军中的名将,对于这一手的堤防程度,自然也提到了最高优先级。看到掘城木驴疯狂挖土时,曹变蛟就猜到了七八成。
但他知道,第一批掘城木驴下面不可能藏着装满火药的棺材——因为第一批掘城木驴数量众多,足有几十辆,闯军不可能有那么多火药,每辆掘城木驴下面都藏好几口每口千斤以上火药的大棺材。
而且就算想藏,以掘城木驴的体积,真塞了这么多棺材,就装不下几个推车和挖掘的士卒了,挖掘进度会很慢。
所以,流贼最经典的战术,就是第一批木驴车里都不放火药,只专注挖墙。根据实战进度,确认那几个点挖得最快,土质最松,然后第二批木驴专运火药,重点埋炸最容易突破的点。
曹变蛟深知这一点,也就坦然放任第一批木驴靠近城墙,随便敌人挖,也不以重火器阻止。
直到血战了半日之后,临近当天傍晚,袁宗第派上了替补的又一大批木驴车,曹变蛟才精准判断出戏肉要上场了。
这批木驴里,肯定有藏满火药棺材的!
“所有佛郎机准备,仅有的那两门红夷大炮也准备,全部换上带弹托的新式弹,千斤佛郎机就用装药弹,统统给我瞄准那些增援的掘城木驴!骑兵也披挂准备,随时跟随本将军开门冲杀!”
明军炮兵立刻依令而行,把火炮都装上了带弹托的新式弹药——
火炮炮弹加弹托的技术,早在去年下半年,朱树人就已经发明了,实战首秀,是在那年八月的陈县战场上,当时只给榴霰弹装备了弹托,
还利用闯军不知道这种新式武器的存在,解决了“霰弹不能及远”的问题,让霰弹在弹托的凝聚约束下飞出一两百步后,才在空气阻力下挣脱束缚、开始散开。最后成功把李自成本人打成了麻子脸和独眼龙,还击毙了李过,射杀了一大群李自成身边的亲卫。
去年秋天回湖广后,朱树人让方以智、宋应星继续沿着这条科技树改良,很快就触类旁通,把各类炮弹都尝试了加上弹托,包括实心弹,以及今年刚研发出来的最原始初代开花弹。
这些工作在去年冬天和今年春天也陆续完成了,只是打张献忠的最后一战时,这些武器没什么用武之地。攻城时实心弹直接轰就行了,加弹托也没什么意义,就一直没有捞到实战机会,今天才捞到首秀。
朱树人军中目前新研发的开花弹,还比较原始,使用的是开炮前点燃导火线的延时引信,有一定的危险性。属于点火后五到十秒内如果不能完成开炮动作,炮弹就有可能直接在炮膛内自爆那种。
具体延时几秒,跟开花弹的导火线长度、燃烧速度有关,气候和湿度变化也会影响引线燃烧速度,无法精确控制。所以实战中为了己方的安全性,都要留点余量,宁可落地后过几秒才炸,也不能太卡点。
否则就跟吃鸡游戏里那种过于追求空爆雷的选手那样,有可能直接就自雷了。
即使开火时间掌握得很好,如果炮弹飞行的过程中旋转太快,空气摩擦过大,也有一定的概率导致引线被风阻吹灭,从而落地时成为哑弹,或者需要别的点火激发。
这个时代的开花弹哑弹率达到一半都是正常的,加上弹托之后,炮弹飞行时的自旋会有一定的下降,风阻吹灭引线的概率也会降低,但炮弹的自稳度也会下降,
总的来说弹托带来的精度提升,和炮弹自旋减少带来的精度下降,基本上可以抵消。用来打实心弹的话,带不带弹托有点多此一举,开花弹的话,为了这点哑弹率降低,带上弹托综合来说更划算。
另外就是在打击倾斜装甲时,带弹托减少自旋的版本,可以降低跳弹概率,提升穿甲效果。而不带弹托的品种,自旋强,容易跳弹,反弹人员杀伤效率也会提升。
要打人肉目标,追求跳弹多杀人,那就不带弹托。要穿甲砸墙,就带弹托。这些数据,朱树人军中都已经严密实弹测试,总结出相当的经验了,只能实战验证。
也正因为这种东西与上一代武器相比提升不大,所以技术难度也不大,才能那么轻松就造出来。
……
袁宗第麾下,负责指挥一线掘城爆破的,是其部下一名勇将,名叫蓝应诚。蓝应诚也是个冷血严酷之人,过去两天,已经送掉了数千条炮灰老弱的性命,用人命在关下趟出这条血路来。
此时此刻,随着炸药车距离城墙还有二百步左右,关墙上的明军重炮却突然密集开火,也是瞬间吓了蓝应诚一大跳。
“轰轰轰——”
“嗖嗖——”
炮弹尖啸着划过天空,飞行途中眼尖之人甚至还能看到这些炮弹半空中还会洒落一些碎屑,
显然是炮弹的弹托在出膛时已经被高膛压炸裂了,只是靠着惯性强行带着飞出百步,然后被风阻推着从弹体上脱落,
弹托的碎屑虽是硬木质地,砸到人依然非死即伤,几个没有被命中要害的闯军士兵,瞬间倒地哀嚎,旁边的士卒也难免士气受挫。
“喀啦——嘎嘣——”十几发明军炮弹,至少三分之二都砸在了地上,犁出一条血路,但也有两三枚命中了庞大的掘城木驴车。
木驴车的质地,远比战船还坚固。因为战船还得考虑适航性,是用树木削剖成木板制造的。而木驴车不考虑这些,是直接砍大树用原木制造,如果树木有一尺粗细,木驴车的厚度自然也能达到一尺,木头和木头衔接比较薄的地方,就用泥浆填满。
首批命中的炮弹,都是速射佛郎机所射,本身炮重不过三百斤,弹丸也就在一两斤,砸断了一些木梁后,倒也没有透入车体,直接跳弹弹飞了。
闯军军官们吓出一身冷汗,而在后面督战的蓝应诚,也是反应最快的,他立刻声嘶力竭地开始催督各车奋力加速:
“告诉他们卖力推!官军火炮一两炮内未必砸得穿木驴的坡顶!推到城墙下百步反而更安全!那样官军的火炮就俯射不了死角了!”
闯军中的积年老将,战场经验都是很丰富的,他们也都知道火炮很难俯射,炮弹容易滚出来。
去年参加过陈县攻城战的闯军将士,倒是见识过沈家军的佛郎机可以俯射,但那种俯射角度也不是很大,闯军将领又没文化,更不懂科学知识,也不知道这是带了弹托、增加弹丸在炮管内放置时摩擦力导致的。
而眼前的大散关关墙,其实可以攻击的正面更窄,是一处秦岭狭谷之中,所以左右两侧交叉火力很难部署,也没有凸出关墙的敌台,无法完美复现陈县守城战时“左侧敌台俯射右侧敌人,右侧敌台俯射左侧敌人”的部署。
加上袁宗第的部队,恰恰是闯军各部中,唯一完全没参加过陈县攻城战的部队,当时他们正在归德府商丘一带筹粮呢,蓝应诚缺乏直观经验,如此判断倒也没有问题。
闯军掘城兵纷纷卖力狂推,只求尽快进入城墙根下的射击死角。
可惜这种操作,显然是低估了加上弹托后的佛郎机,所能实现的最大射击俯角——沈家军制造的佛郎机,最低时甚至可以把炮口压低三十多度,都确保绑了木弹托的炮弹,不从炮管里滚出来。
而城墙的高度也就不足十步,简单的三角函数计算就可以得出,只要敌人不把木驴车推到城墙根三十步以内,佛郎机都可以俯射攻顶,
而且距离越近,俯射时与木驴车坡顶装甲的夹角越垂直,越不容易跳弹。
这点常识,玩过“坦克世界”、“战舰世界”这类炮击游戏的人都能理解。
蓝应诚让闯军将士顶着火力又死命前冲了几分钟,甚至还不惜人命派出大量老营将士冲上去,顶着盾牌从车体外部推着车一起往前冲——
正常情况下,木驴车的推车人都是躲在车内,在装甲的掩护下推的,以躲避矢石打击。也就是这种搏命抢时间的情况,为防夜长梦多,连人命都不在乎了,多几个人推,车内站不下就站在车子两侧和后面、暴露状态猛推。
官军的火枪队同样火力犀利,看到这么多活靶子,当然是疯狂对着攒射,原本对厚木装甲毫无建树的铁渣铁钉碎铅弹,如今枪枪入肉,把一排排推车闯兵打成了血葫芦,偏偏车子行动缓慢,每秒钟一步都推不到,妥妥成了活靶子。
极短时间内,数百名在外推车的闯兵被直接排队枪毙,一些士卒已经出现了胆怯退却,蓝应诚却亲自督战,奋不顾身带着老营卫队上前疯狂挥砍杀戮逃兵。
“后退一步者死!顶着官军炮击冲到墙根就不怕了!不能让前面的弟兄白死!”
蓝应诚足足杀了一百多个自己人,才算彻底用血腥恐怖的威慑镇住了场子,
然而他的一切努力注定是白费,装满火药的木驴车逼近到城墙底下不足百步时、官军火炮也已经开出第三轮。经过校射、瞄准、弹道转正后,精确的有效穿甲射击,终于频频出现。
几斤重的大铁球,内部只有不足一斤的黑火药装药(早期炮弹不能装药太多,壳子要做厚一点,怕出膛时就自爆),陆续击穿了掘城木驴的坚固顶甲。
铁球在木驴车内部弹跳,瞬间搅合出一片血雨肉泥,在人员如此密集的密闭空间内,瞬间就是至少七八人毙命,
惨叫连连之下,车外的士卒却压根儿没有躲避的意思,甚至还在军官的催促和亲自带领下,直接往车里钻,试图替补被砸死的战友空出来的位置。
反正在车外也要推车,躲进车里推,还能躲避普通火枪的射击呢,可惜只过了三四秒,这些刚刚冲进木驴车内的将士们,很快就没机会后悔了。
随着一声巨响,开花弹延时引信引爆,一群刚刚窃喜自己挤上车的闯兵,立刻化为了肉泥。
而且,这种巨响还是连环的,第一阵比较轻微,只把车内的人全部炸死,好歹没把车直接炸成碎片。
而第二阵,就要猛烈得多,甚至远远超乎战场上一切人的想象。
其中两辆木驴车内的黑火药棺材,发生了殉爆,几千斤火药被一起引爆,就在距离城墙五六十步远的位置爆炸了。
城墙顶上的曹变蛟本人,甚至都被震颤得微微没站稳,不由蹲下了身体平衡重心,还下意识低头躲在垛堞后面,以防飞溅的碎片。
城墙底下的闯军攻城士卒,当然就更惨了,他们离爆炸中心更近,还根本没有城墙掩体。
“乖乖,闯贼这是去年炸开封城墙没炸塌,觉得用药不够,又加量了?这一木驴底下,到底装了几千斤火药?真要是塞到城墙跟里,这大散关城墙说不定还真要塌一个缺口。”
曹变蛟心中都忍不住有些后怕。
他再次抬起头来看时,发现弹药库殉爆点周围,方圆百步之内任何无掩体状态下的闯兵,已经一个站着的都没有了,城墙根下的进攻方士兵,也彻底清空了。
“打开关门!骑兵队随我冲锋!”曹变蛟一看机不可失,立刻亲自连滚带爬冲下城墙,跨上战马,催督属下开门,
然后就带着一千多骑前年年底冲杀黄台吉御营回来的骑兵部队,直接趁着闯军前锋被自己人殉爆炸死、后军也被如此爆破炸迷糊了的机会,奋死冲杀了出去。
袁宗第那边,袁宗第本人远离一线城墙,倒是没被直接炸死炸伤,
他派来直接催督攻城的蓝应诚,倒是被炸得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被火药爆破压震得严重内伤,七窍流血。只是没有被木驴车碎片直接击中,倒是暂时未死。蓝应诚麾下的士兵,状态也是非常不好,死伤极高。
迷迷糊糊间,他们就看到大散关关门大开,一面“曹”字大旗,迎风招展冲杀出来。
“是曹疯子亲自在守关?!”
“不好了!是小曹疯子本人来了啊!他不是说在汉中么!”
流贼当中也是有知道厉害的,曹变蛟的叔叔曹文诏,是大曹疯子,曹变蛟就是小曹疯子。他们要么有参与过攻杀前代闯王高迎祥的经历,要么有过把李自成打得只剩七个亲兵逃窜进商洛山区的经历,这威名还是非常惯用的。
被弹药殉爆炸死了全部前军、还失去了指挥体系的闯军攻城部队,立刻陷入了巨大的混乱,被铁骑冲阵杀得人仰马翻。
蓝应诚勉强左支右拙,带着数千人想要徐徐败退、收拢队伍。但他略一凝聚人马,立刻就被曹变蛟注意到了目标,集中冲他的旗阵。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蓝应诚就被曹变蛟亲手捅死在乱军之中,枭首而还。
这一千多骑还得到了一些朱树人提供的马背上使用的双管短管火枪,唯独只是没给后膛装填款,所以只能开两枪后就放着,靠近战武器冲杀。
曹变蛟至今还没经过朱树人的考验,不算心腹嫡系,最好的火器当然不能给,
哪天曹变蛟跟朱文祯一样对朱树人彻底死心塌地、哪怕让他对付大明内部的其他人,他都会义无反顾不问是非去干时,朱树人自然也会给他跟朱文祯一样好用的火枪。
但目前这些已经远远够了,曹变蛟军对着两次开枪机会还是很节约的,冲到敌军密集结阵、重新组织起来时,才会在冲锋前开两枪。
只要闯军没有形成有组织的阵势,曹变蛟军就不开枪,面对松散杂乱的敌人,只靠骑兵冲锋背刺便够了。
“国姓爷的马上铳真是好使,前年冬天要是有这些器械,说不定就冲垮黄台吉的御营亲卫,杀了黄台吉了!可惜啊!”曹变蛟一边疯狂杀贼,一边还在内心痛惜。
虽然,鞑子问题不是杀一两个统治者能解决的,
就算杀了黄台吉,也不等于就能灭了鞑子,还会有多尔衮多铎、有济尔哈朗豪哥填补上来。
曹变蛟追亡逐北,从大散关下一路撵着闯军,追出陈仓道的秦岭谷口。
而宝鸡县的明军,也注意到了南边远处山谷中有征尘蔽天,杀声震响。城内的马光烈也鼓起勇气,准备了两千老兵,随时准备打顺风仗拦截。
袁宗第带着闯军攻关的后对人马撤出山谷时,宝鸡县这边的围城闯军也陷入了松动和恐惧,有些人连忙随着袁都督一起拔营后撤。马光烈看准机会,待闯军围困松动,从缺口处杀出,冲向陈仓谷口,好歹堵住了袁宗第落在最后的一部人马,将其截断。
这数千上万残卒,后有曹变蛟如狼似虎疯狂猛追,前有马光烈堵截,士气也早已彻底丧尽,连忙纷纷跪地投降。
一些不要脸的俘虏,还疯狂求饶:“将军不要杀我等!我等原是孙总督麾下官军!孙总督战死后我们无处可逃才不得不投闯的!”
“呸!一帮没骨气的!先全部绑了!”曹变蛟傲然下令,把俘虏都先抓了不提。
袁宗第靠着卖掉这数千上万人的残部,总算是拖住了时间,一溜烟逃回郿县才收住,再也不敢正视宝鸡县和大散关,并且飞快让人向李自成报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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