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赵正还沉浸在林深讲的那件事的震惊之中，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低头看向林深轻声说道：“所以，你是想让我晚两天出发是吗？”

        林深忙不迭地点点头。

        空气又陷入安静，林深看着赵正的眼睛，急切地想要他现在立刻和她说‘晚两天出发。’

        她不敢催促，只能在心里暗自着急。

        林深有私心，她没有和他说最让她难受的是她读初中的时候就经历过右眼皮跳带来的惶恐，她很清楚地记得那天是周四下午在食堂吃饭，她的右眼皮也突然跳了，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小事她以为这事就过了，结果第二天周五下午放学的时候妈妈来接她到时候，她就发现妈妈的手臂受伤了，在厂里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被机器给轧伤了。

        她记得听到妈妈说受伤时就好像是晴空一道响雷，劈得她措手不及，之后的事她现在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

        她的妈妈，她的朋友，现在她怕赵正也会……她不敢想，她一直都知道老天有给她暗示，可她千防万防，千算万算都碰不上老天的那个标准答案。

        她唯一能证明的依据就是她的右眼皮在跳，多么荒唐可笑啊！

        赵正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很紧张，心跳变快。

        此时此刻，他又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猛烈跳动的声音，林深扭头看着他，眼里的光星星点点，灯光没照到的另一边脸笼罩在阴影之下，她眨了眨眼，细密的睫毛像一根根羽毛在拂他的心，痒痒的，想摸。

        赵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上林深的眼睛温和道：“我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我要问一下阿连。”

        林深忙不迭地点点头连忙说道：“那你快问，现在就问。”

        赵正见她这么着急，莫名觉得好笑，但也知道这个时候实在不能笑，于是起身走佯装到房间里去拿手机打电话，其实手机就放在他的右边裤兜里。

        余连接到赵正的电话时是真的觉得意外，毕竟他没事从不会找他，他实在想不到临近出发还有什么事，接起电话后赵正问他能不能推迟两天再走的时候，余连愣了一下才回过神说好。

        推迟两天也没什么事，毕竟之前赵正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临急临时交代给下面的人要处理的事实在有点多，晚两天倒是正好。

        赵正打完电话一开门就看见林深靠在门前，怕他跑似的，眼睛亮亮地盯着他，“怎么样？余连怎么说啊？他同意了吗？”

        赵正点点头说他同意了，“我们决定推迟两天出发，12号再走。”

        林深呼了一口气，放心道：“那就好。”

        本来转身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身回头对赵正踌躇着说道：“那个…赵正，我吧，其实也不是那么确定是什么事，但就是怕出事，所以我必须把我现在能够想到的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制止。”

        “赵正，我一次都没猜准过，我不敢赌。”林深有点失落低着头轻声说道。

        赵正垂眸看着她的发顶，抬手把她前额的头发别到耳后，低头凑近“说不准这次我的就很准呢，至少你很明确的知道要发生不好的事，这足够我们警视了，这样已经很好了。”

        林深抬眸看向赵正不确定道：“真的吗？”

        怕自己乌鸦嘴紧接着改口说道：“现在也只能这样想了。”

        赵正知道只要这件事还没过去，她就会一直担心，就像一个炸弹绑在她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令人惶恐不安，战战兢兢。

        他很想安慰林深告诉她没事的，可从她口中得知的过往那些‘经验之谈’又实在让人不安。

        她不说害怕，也不表示恐惧。赵正看着她半垂着的眼睫一颤一颤的，突然想起以前也有个大师来过赵家，他是怎么说他的——此子虽是人中龙凤，可身上戾气太甚，命带孤寡克父克母，纵使有幸亦是有父无母。那年他九岁，母亲去世三年。

        赵老爷子知道这只是刘纯美想让她的儿子代替他进入赵家而设的局，可偏偏他出生时慈安寺的大师给他排八字时与这个半吊子大师的说法相差无几。

        那时的他就知道他被边缘化了，虽然听完大师的话老爷子什么表示都没有，可他清楚即使现在不会送他走，以后也会，他的存在于赵家而言没有好处。

        他虽占着嫡长孙的名，可赵家却不是只有他一个孙子，外面还有一个。

        自那之后他每天都会想“我是不是该走了。”可所有人都对这个事情三缄其口，他们不说让他走，但也不说让他留下。

        大概半年后，赵端，那个他名义上的弟弟，实际上比他还早出生二十来天的‘弟弟’正式进入了赵家的族谱。

        赵家不会允许骨肉流落在外，同时也需要堵住悠悠众口，家族的体面比什么都重要，

        那年过完年后不久，外公来接他了，走时他没闹也没哭，牵着外公的手背着他的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的刘纯美，不，应该说是他的继母经过不懈努力终于进了赵家，虽说老爷子压着没让她进族谱，可在外人眼里她俨然是赵家唯一的女主人。

        他记得很清楚，母亲去世时也和走的那天一样，春暖花开，阳光普照，是很好的天气。外公牵着他往外走时，刘纯美在身后肆无忌惮意有所指地编排他“走都不知道不吱个声，大师说的可真没错，小小年纪就这么没良心，长大之后还了得！”

        那天，他们一家人都在，没有人为他说话，没有人因为他的离开表现出不舍，或许他们都在他的身后庆幸终于送走了这个灾星。

        他侧头看向牵着他的外公，温热的手掌，稍显僵硬的步伐与身躯还有黑白相间的头发，母亲的死让外公一下子老了。十岁的他已经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

        外公只有母亲这一个女儿，老人家一方面悲愤于赵家的无情无义，另一方面又心疼他这个外孙，可他身上终究有一半血是赵家的，这个槛儿他迈不过。好在他长得很像母亲，他知道外公有时候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过他的脸在找寻母亲的影子。

        现在想想赵正也不知道赵家于他而言到底算什么，从前他有过愤怒、不甘、怨恨，可这些情感伴随着他长大早已逐渐被他有意无意地遗忘，他其实很庆幸当初跟外公离开了老宅，离开了赵家，不然他也会是个怪物，一个无可救药的怪物。

        那个地方逼死了他的母亲，让年少的他自我流放，他们把所有的错误都归咎于他的八字不好。而现在，赵家式微，他们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他回去，真是可悲又可笑。

        这些尘封的过往堆积在他心里的最深处，此时面对林深，让他看到了从前那个不知所措的自己，他以为只要足够成长便能够对未知有所掌控，可现实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以前没办法解决的问题，现在依然没办法。

        他没办法开解林深让她放宽心，就像他忘不了他的从前。

        想了这么多，赵正滚了滚喉咙，艰难地开口：“别怕，说不准你明早起来就好了呢！”

        ……这话还不如不说。

        很意外，林深倒是很给他面子，闷声说道：“你说的对，不能总把事情往坏处想。”

        赵正扶着额头哭笑不得，心想“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林深也不管赵正还要不要说话，低着头默默往她自己的房间走，突然灵光乍现拍了一下子自己的头，想到这不有现成的吗？

        急忙转身抓着赵正的胳膊说道：“我们这边不是有个寺庙嘛，好像叫广源寺，上回我五一放假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徐阿姨她们，当时她就和我说她刚从寺里还愿回来。”

        “要不我们明天去吧？明天正好周六，你觉得怎么样？”林深看向赵正问道。

        “就这么定吧，明天去。”也不管赵正的意见，直接拍板决定。

        林深短暂地找到心灵寄托，半躺在沙发上找起了攻略和路线，没一会儿就从沙发上撑起身子站起来往厨房走，在柜子里拿了一些小零食和水果放到她的背包里准备当明天在路上的零嘴。

        抬眼看到赵正还站在原地没动，放下手里的东西朝他走过去，摇了摇他的胳膊，“你怎么了？快准备东西啊，明天要早点出发，别愣着了！”

        赵正机械地点了点头，跟在林深身后往厨房走，他能说他其实没想到林深的自我调节能力这么好，所以一时没回过神来吗

        刚刚还愁云惨淡，现在就兴致勃勃地了。

        不过也好，总不能一遇到事就哭丧着脸。赵正看着她忙忙碌碌，知道她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她比谁都明白这种事情发生的不确定性，可纵使这样也依然要尽己之力把所有的能想到能避免的办法都试一遍。

        她在担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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