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浮生一梦（八）

似乎是从未遇到过可以倾诉的人，顾湘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

        “其实在电梯里第一眼看到你们，我忽然有种错觉，仿佛站在那里的不是你们，而是年少时的我和顾谦玉。”

        顾湘朱唇轻启，顺势将自己的头发撩拨到耳后，继续说道：“你和我真像啊，看到你就像在照镜子一样。一样的骄傲偏激，一样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是，你要明白，很多事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到底谁是囚笼，谁才是真正的困兽？”

        甘恬不得不承认，顾湘这番话确实说中了她的心思。

        她抽空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言溪，见他呼吸平稳，并无大碍，一颗悬着的心也是放了下来。

        顾湘站起身，拍了拍甘恬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不然等事情无法挽回的时候，可能你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说罢，顾湘转身离开包厢，出门以后，她直接挽上了顾谦玉的胳膊，完全不在意他错愕的眼神。

        待两人离开，甘恬盯着红酒瓶里的浆红色的液体发呆，顾湘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一直在她脑海里回荡，可是有什么用呢。

        她已经做了让自己后悔的事。

        她蹲下身，轻声问道：“言溪，你没事吧？”

        言溪吃力的张开嘴，牙关轻颤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来药效还没有过。

        甘恬俯身，把手掌垫在言溪的脑后，而后闭上眼睛，将脸埋在了言溪的胸膛。

        她做了一个很怪异的梦，梦里的她站在一堵很高的墙上，耳边是凛冽的寒风，她抓着衣角，紧张的咽着口水，脚下是虚无的黑暗，看不出一丝光亮，忽然，言溪凭空出现在了地面，朝她伸出手，语气温柔：“别害怕，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她张开双臂跳了下去，场景突然转换，映入眼帘的是落满枫叶的道路，路两旁种着两排枫树，她坐在自行车后座揽着一个人的腰，那人回过头，是言溪，言溪见她睁着眼睛发呆，声音也软了下来：“恬恬，今天不是说好要去我家吃饭吗？我妈已经念叨你好久了。”

        “甘恬，上课不许睡觉。”甘恬再次睁开眼睛，发现场景又回到了学校，书本的油墨味让她身临其境，讲台上略显成熟的言溪戴着副金丝眼镜，雪白的指间夹着一根粉笔，神色漠然的盯着她，重复了一句刚才的话：“上课不许睡觉，起来到后面站着去。”甘恬讪讪的拿着课本去教室后面罚站，她看着言溪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窗外的阳光勾勒出他的身姿，清隽挺拔，郎艳独绝。

        “言大夫？好奇怪啊，我刚明明看见言大夫进来了啊。”卫生间隔间外助理声音越来越远，甘恬垂眸，看着身／下眼角潮／红的言溪，拉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抚上自己胸／口，调笑道：“言大夫啊，我也生病了，你帮我看看好不好？”言溪微微别过脸，训斥道：“真是胡闹。”“可是我看言大夫自己也很舒服啊，为什么要口是心非呢？嗯？”“慢……慢点……”

        场景变得混乱了起来，一会是独自走在放学路上的言溪，一会是站在领讲台上让她惊鸿一瞥的言溪，一会是跪倒在自己脚下的言溪，眼神里带着愤恨与绝望。

        紧接着，她惊醒了，眼泪像断了线一样从眼眶涌出来，刚才的梦真实的几乎让她失神。

        那不是梦，那明明是，不曾发生的……未来。

        她选择了a，b和c所代表的一切就不复存在了，只能存在于她的臆想中。

        如果她没有绑／架言溪的话，或许在某个平行时空，那里的言溪和甘恬就过着现在的她向往的生活。

        嘴唇覆上一个冰凉且柔软的东西，她睁开眼睛，对上了言溪富有侵略性的目光。

        言溪在主动吻她。

        这还是第一次。

        甘恬并没有感觉出任何不妥，她激动的揽上言溪的腰身，热切的回应着他。

        鼻尖萦绕着言溪身上特有的清冽香味，她突然有个疯狂的念头，哪怕现在死在言溪怀里也是值得的。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言溪把甘恬压在了身xia，并抓着她的手腕固定在头顶，温热的唇在她脖颈处留下密密的吻，滚烫的呼吸几乎要将她灼伤。

        甘恬温柔的抚摸着言溪的头发，她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言溪啊，我喜欢你，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这么多年，我的心意从未改变过。”

        许久以后，言溪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没有任何留恋的从地上站起身，眼神冷漠的盯着甘恬。

        甘恬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她看到言溪手里捏着的手表，她抬起手腕，只见上面空空荡荡。

        那是言溪脚踝上电子脚／铐的控制器，原来言溪刚才的主动都是为了这个。

        或许他已经蛰伏很久了，他的配合，他的迁就，他的温顺，都是为了等待这一天的到来，他迫切的想要离开她，一点留恋都没有。

        她自嘲般的笑了，盯着言溪：“看不出来啊，原来言大校草竟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出卖色相。”

        言溪不做任何回应，冷静的从甘恬手里抢过她藏在身后的手机。

        甘恬第一次发觉男女体力的巨大差异，她的指甲在言溪手臂上留下鲜红的划痕，言溪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还是掰开她的手，把她正在偷偷给柳穆清编辑短信的手机抢了过去。

        接着，言溪找到抽屉里的充电器，压着甘恬把她的双手反绑起来。

        他带着她的手表，她的手机，还有从她钱包里掏出的一沓钱，头也不回的准备离开。

        直到言溪走到门口，甘恬才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她清楚，如果言溪计划好了要离开，他自然有办法让她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她几近哀求：“言溪，别走，可以吗？”

        言溪回过头，冷漠的看了她一眼，就那么一眼，甘恬仿佛置身冰窟，她似乎回到了在学校被同学霸凌的日子。

        她们举着垃圾桶，把里面的垃圾倾倒在她的身上，完事后还不忘拍照留念，说，垃圾就该在垃圾桶呆着，怎么能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也许，在他眼里，她一直是垃圾，一直都是，从未改变过。

        她的额头贴着地面，眼眶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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