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不敢多言

雪，已经接连不断的下了好几日，始终都没有停歇的时候。

        宫里虽然看起来都是安静如常，但每个宫人还是都能觉察到宫中的氛围并不太好，一切都显得有些压抑。自从王爷和公主从落烟国回来之后，一切就好像这么突然的安静了下来，即便是以前时常会在宫中出现的传言，现在都是莫名其妙的就悄无声息了。

        朝堂之上，众臣自然不会轻易的就放过摄政王私自动用兵权的这个把柄，更有甚者还想着是否能借助这个机会消弱王爷手中的势力。

        只是王爷也仿佛就是在那一夜之间突然的变了性子，即便看起来仍是那样一副袖手江山风度卓然的模样，却谁都能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以前鲜少露出的情绪。

        在面对朝中众人的指责时，那双幽深如海的眸子再不是当时沉静如海无害的模样，而是时时显得那么冰冷，让人只觉得危险，什么都不敢多言，只会退缩。

        故而即便是上奏再立了将军一事，也始终是在耽搁着的。

        而公主那日冒险一人离宫，本已是一件于理不合的事情，但她却似乎也根本像是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的模样，回来之后就始终将自己关在倾薰宫里，反而让宫中的人不知道还可以再谣传些什么。

        却也只有她身边的几个宫女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多少事。

        小希为了不让其他的事再刺激到她，便做主撤走了倾薰宫内宫的几乎全部宫女，基本上也始终都只留下自己和欣瑶从旁照顾着，对于其他的人，公主的事，她也都是绝口不提。

        纵然是后宫的妃嫔想要前来拜访，她也不会前去打扰公主休息，只是推说公主尚在养病，不方便接见任何人。

        只是从回来之后开始，尚薇的情况却并没有比当时好了多少。

        尽管她变得安静了许多，不再和那个男人见面，就不再会争吵，也不再会失去控制，但毕竟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她的折磨，也就依然是一天天的加重，并不会好些。

        朵儿也时常带着桃夭入宫来，现在王妃已经不在，桃夭也是莫名的就和尚薇特别的亲近，每次被尚薇抱着的时候，就会露出笑容。

        而或者也只有在看着桃夭的时候，尚薇才会觉得，自己的身体，才有一些温暖。

        这日午后，下了好几日的雪终于转小，后来就停了，厚密的云层也终于不再那么压抑，变得稀薄了一些，就能透出了些许通透的阳光。

        小希本是想去替尚薇房里的香炉加一些草药的，但看到这般温暖的阳光，还是产生了想要劝她出来走走的念头，便去了她的房间。

        她也是有些惊讶的发现，厢房的窗户竟然开着，而尚薇也并没有睡着，只是安静的躺在软塌上，静静的望着落在外面院子里的阳光。

        那一刻，明晰的阳光安静的照在她苍白的肤色上，几乎让她的肌肤看起来就像是透明的一般，而她的神色却是如此的安静平和，就仿佛那些让她绝望的事，都已经不存在了似的。

        小希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轻轻的放下手中的草药，打开盖子往药炉中添了一些，跟着就转身，来到了尚薇的身旁。

        只是尚薇却像是并未看到她一般，始终那么安静的看着窗外的阳光。

        直到小希轻柔的将一条貂绒的薄毯盖到她的身上，她才陡觉思绪扯了回来，侧过头来，便看到的是小希的面容。

        “公主。”见尚薇转过头来，小希便安静行了礼，然后在她的身旁跪坐了下来。

        尚薇看了她一会儿，仿佛有一些话就到了唇边想要对她诉说似的，片刻后，却依然只是化为了沉默。

        她微微的垂下了长睫，遮盖住了那双水润透亮却是几乎无神的眼眸，复又将视线转了回来，继续投向了院子里幽深的天空。

        小希看着她的样子，心中也只是闷闷的有些难受，但也明白，如今公主的矛盾和难过，恐怕也真的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才是了。

        自己到底也还总算是一个局外之人，或者现在的她，也并不想和自己说什么吧。

        然而周遭沉寂了片刻之后，尚薇的声音却突然的飘了过来，“小希……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

        “嗯，不知公主要问什么？”小希抬起眼，看到的正是她苍白的侧脸。

        那片刻短暂的沉默之后，她才继续低声的开了口，“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应该留下这个孩子？”

        小希愣了愣，有些讶异她竟然会这么直接的和自己谈及了这个话题。而后便也是敏锐的觉察到，此时她的小手已像是自然而然般的抬起，轻轻的覆在了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她，到底也还是舍不得这个孩子的吧。

        “公主……”

        只是尚薇却像是并未要等着她的回应，忽的自嘲一笑，那笑意里泛起的是鲜明的苦涩，“是，我知道……这一切，不过也只是我的咎由自取罢了。”

        随后便显然像是有无数的话语就这么要涌到了唇边，然而她只是沉默了一下，最终淡淡一阖眼帘，就像是要把那些话语和思绪全体都驱逐出境。

        “只是这些日子，你和欣瑶那丫头，为了我……也着实是费了不少的心思吧。”

        小希看着她几近透明的小手轻轻的伸了过来，覆上了自己的手，恍然间也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轻轻的蛰了一下。

        “公主不要这么说，照顾公主，本就是奴婢的职责。”

        尚薇转头回来看她，幽深的眸子里含着几分虚弱的笑意，却竟然是那么的温和，“我知道，如今的我……不过只是一个负累罢了。”

        “你是个好姑娘，在这深宫里，总也是耽搁了你罢了……我记得你曾与我说过，如果有朝一日，你最希望的，是能离开这后宫……其实我，在某些时候，我反而很嫉妒你……”

        小希看着她说话的时候，那眸子里温和的情绪就渐渐的被一种无限寂寥的感觉所替代，一时之间，却好像也只能是这么听着，说不了任何话。“至少，你还可以期待着能离开这里……以前我真的从来没有发现，原来这个宫廷，才是这世上最大的牢笼……这么固若金汤，让人……怎么样都逃脱不了呢……”

        分明此时正有温暖的阳光照耀在身上，但不知道为什么说起了这些的时候，尚薇还是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像是被冰封了一般的寒冷。

        最终，那些话语还是悄无声息的沉落了下来，在她苍白的唇边，化为了一抹淡淡的叹息。

        “公主。”小希轻轻的反握了她冰冷的手，就也将自己的体温传到了她的掌心，“奴婢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公主实在经历了太多事，所以心情才会这么糟糕。”

        “只是……公主既然知道奴婢们还在为公主担心，就也请公主，无论如何，都要试着让自己好起来，也只有这样，公主才能继续照顾太子殿下，还有桃夭郡主……”

        提及了尚俊和桃夭，那双几乎通透到空洞的眸子里忽的飘过了一缕光芒，只是那神情转瞬即逝，片刻后就又沉落到了某种无限的哀愁之中。

        她虚弱的摇了摇头，像是全然无力再去想这件事似的，沉默了一会儿，便轻轻的挣脱了小希的手，然后将视线又转向了窗户外通透的天空里去。

        “我有点累了……你也莫要陪着我了，下去休息吧。”

        小希无法，只得安静的起了身来，看着她已然阖上了双眸，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正遮盖住了她眼帘之下，投落下的阴影淡淡的。

        她也不能再说什么，替她关上了窗户，转头的时候见她已呼吸平稳，像是真的安睡了。

        尽管心中明明知道她多半只是为了不想再和自己继续这个话题，但她想了想，还是只替她掖了掖毯子的一角，跟着就乖顺的退了出去。

        当关门声轻轻的飘来，屋里复又沉入到一片无声的寂静时，尚薇才终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望着白净的天花板上，那一尘不染的颜色，就像极了那个男人身上的颜色，他也是始终这么干净的恍若不沾这世上半点的尘埃，可惜的是，她已是用尽了一切的方法想要去忘记他，到了现在，却依然还是会这么轻易的去想起。

        呆呆的想了一会儿，当视线终于开始有些雾蒙蒙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眼泪，已开始在眼眶中积蓄了起来。

        真是奇怪呵，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是想到了他，这眼泪就想就是止不住了一般，那么自然而然的要掉落下来。

        覆在小腹上的双手忽的微微握紧成拳，她几乎是悄无声息的问自己，一切，真的就要这样下去么……

        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名节，甚至全然无所谓以后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风暴，在乎的却是这腹中的孩儿，他究竟会面对些什么。

        片刻后，她终是用力的咬了咬下唇，有些吃力的掀开了毯子，从美人塌上起了身来。

        那一刻有种淡淡的眩晕感让她很不舒服，但她扶着桌案还是忍住了这种感觉，然后伸手扯过了一旁悬挂着的红色斗篷，披在了身上。

        此时倾薰宫的后院所有的宫女都已经撤走了，小希也因为荣彦的到来所以去了正厅，因此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红色的人影，已经悄然无声的穿过了后院的长廊，从后门离开了倾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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