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皇陵

落烟城外，白色的雪覆盖着茫茫的原野，看不见行人的踪迹，沿途之上，树影萧条。

        一匹雪白色的高头骏马从城里飞驰而来，踏起了一地纷飞的雪花。

        马背上的人正是如今已登上了皇位的瑾嘉。只是他今日显然是瞒着众人出来的，身上穿的是一身重紫色的貂绒薄袄，肩扣深墨色披风，犹让他的面容显得清冷。

        马蹄一声声，向着的方向正是都城外不远的皇陵。

        皇陵外。

        一辆悬挂着淡青色帘子的马车正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前面的骏马上，一个身着暗红色窄袖骑装的男人翻身跃下了马背，回身到了马车前。

        一只白净柔嫩的小手轻轻的伸了过来，掀起了车厢前有些厚重的帘子，随即露出的，便是一张无限清丽若仙的面容。

        那正是云倾。见了正在外面的男人，她微微扬起了唇角，细软的手指拢了拢肩上的裘衣，然后把小手放在了他正伸到面前的手掌里。

        宸枫小心的将她的身子扶下了马车，外面毕竟还在下雪，倘若不是她坚持要下马车，他也根本不舍她置身这般寒冷的风雪中。

        他抬手轻轻替她戴上了裘衣上的帽子，然后将她揽在了身边，“外面风大，小心着凉。”说着，又接过车夫递来的伞，替她撑了起来。

        云倾一抬眼帘，对他微微扬起了唇角，只是那笑意，多少也还显得有些勉强，“我没事，不用这么紧张。”

        宸枫和暖的手掌轻轻抚了抚她这几日赶路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小脸，“你也莫要担心，事情或者还没有那么糟。”

        提及了这个，云倾幽静明亮的眸子里，便有一缕细细的愁绪转瞬即逝，她忍不住微微一低眉，悄然一叹，“可惜江山易主，也总是徒添了亡魂的。”

        “若真是这样，一切也总是命定，”他缓和的安慰着她，“你以前不是总说，这世上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么，那么如今这一切，或者也只是上天注定，逃避不了了。”

        “嗯……”云倾微微一颔首，收拾了一下情绪，只是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便已听到了那边传来了马蹄的声响。

        来的正是瑾嘉。

        快到了身前的时候，瑾嘉扬手一勒缰绳，而后便跃下了马背。

        “云倾姑娘，统领大人。”尽管已是许久不曾见过，甚至现在的身份也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但见到了他们，瑾嘉依然显出了几分恭敬。

        宸枫对他一抱拳算是行礼，他们二人之间不甚熟悉，但至少彼此也还算是了解的，他开了口，“皇上多礼了，如今我已不是朝中官员，云儿本意也不再愿意掺和这宫廷纷争，今日前来，只是有些事需要请求皇上。”

        “二位需要什么直说便是，我必定全力协助。”在他们二人的面前，瑾嘉也没有半分帝王的架子。

        云倾微微一顿，还是继续问了下去，“云倾只是想知道……到底前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事？”皇陵里，风声凄冷。

        雪好像也渐渐的大了起来，一朵一朵飘坠到已覆盖了一层积雪的地面上，而那坠落时发出细微的声响，夹杂在风里便像极了轻微的叹息。

        此时他们三人正安静的在七皇子墓前的石室里，云倾在上香，她跪在蒲团上，指间的三支香正升起着淡淡的青色烟雾。

        瑾嘉就站在石室的门口，微微仰面望着飘雪的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整个陵园都很安静，短短的时间之内接二连三的有皇族在这里下葬，即便是陵园的守卫都觉得这里不太吉利，天色一暗便也就很少过来了。

        宸枫就在云倾的身旁，也上了香之后，便温柔的伸手过来将云倾的身子扶了起来，只是在握住了她白嫩如玉的小手时，他才发觉她的体温是那么的冰冷。

        “会冷？”他一抬手揽住了她的肩，低声询问。

        云倾却只是微微一摇头，而后抬了抬眼帘，看着瑾嘉的背影，声音一如清淡，“那么……灵儿她，葬在哪里？”

        提及了瑾灵的时候，她深深的眼底显然飘过了一抹忧伤的情绪，只是幸好她适时的压制了这种感觉，才不至于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会发颤。

        瑾嘉像是从某种辽远的思绪里抽身出来，并未回头，“她……葬在后山，和她的母后葬在一起。”

        这时他才终是淡淡一叹，也像是有太多的情绪被压抑着不能发泄，“这大概是她自己的意思吧，纵然那时我命人赶工了一座公主陵，她却到底，也还是不愿再和这宫廷，扯上了什么关系。”

        想起当时自己几次三番的想要派人前往找墨澜商议这件事，希望用皇室的礼节来安葬瑾灵，他却始终没有给他回应，而也是之后，才听得了她已经入了当年闵妃的墓。

        云倾看着瑾嘉的背影，奇怪的是，她觉得自己好像能全然的体会此刻他的心情。

        或者是因为她太了解灵儿，又或者是因为她也是个被皇室所抛弃的孩子，这其间太多的感觉，也总是只有身处在这样的位置上，才能真的体会得到。

        “其实皇上可知道，灵儿她这样，或者，也是因为要保护皇上，保护这皇室……皇上如今刚刚登位，总也还是要面临着重重的问题，倘若这个时候，再来为了她这个鲜少人知的公主，再大动什么干戈，招致非议，灵儿她……一定不想这样。”

        瑾嘉那一对剑眉微微的一拢，“可护她不得，让那些杀手伤害了她，我……又怎么可能真的说忘就忘。”

        他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在眼睁睁的看着她牵扯到这些纷争中来的时候，明明已经预知了她的危险，却也依然还是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皇上……”云倾亦是低低一叹，却也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宸枫揽紧了她的身子一些，垂下眸子看她，“莫难过了，我们现在就去后山，好不好？”

        “嗯。”云倾略略一颔首，复又看了一眼外面飘雪的天空，阴沉沉的，就像是要让人都压的喘不过气来。

        后山上，树木林立，枝叶繁茂。即便这是在深冬，也依然还能觉得这茂盛的枝叶像是能将白雪遮挡。夜色已深，周围的风声也变得万分凄厉，像是在哀号着。

        闵妃的墓并不大，甚至这白雪飘飞的画面里，还染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苍凉。

        云倾在墓前安静的站了一会儿，只是觉得冷，看着面前的石碑上刻着闵妃的名字，还有边上的石碑刻着瑾灵的名字，心，就只是跟着一直抽抽的疼着。

        当日离开的时候，她怎么可能会想到，只是这样一走，却就已成了永别。

        那时还温柔的嘱咐她要路上小心，还替她准备了暖炉的女子，再见的时候，却已经是隔着这天人永隔的距离，再也无法触碰了。

        她素来以为自己不是那么软弱的人，却到了现在，依然让那淡淡的水雾将视线蒙上了。

        瑾嘉走了过来，在她的身旁停下了脚步，亦是眯起幽深的黑眸望着面前的石碑。

        对他来说，这个如今安睡在坟墓里的女子，对他的分量，实在是难以描摹。

        自己一步步走上这帝位，拥有如今的一切，几乎都和她有着莫大的关联，她的不争和忍让，她的宽容大度和温柔可人，或者，也着实是这皇室里，最缺少的东西。

        “其实那日，她托人送信给我，也只是为了嘱咐我一切小心，却不想在旁人看来，倒反而以为是她要传递了什么消息给我……”

        复又想起那一日的事，瑾嘉忍不住便是苦笑着，“可惜她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到了最后，却反而是被伤的最深了……”

        云倾听着耳畔他有些悲伤的声音，心口处隐隐的泛着疼痛，她抬起小手轻轻的覆在了那处疼痛的地方，片刻后，伸手触向了那块冰冷的石碑。

        她轻轻的抚过石碑上的字迹，那镌刻下的字是如此简单，这其间的哀思，却又有谁能知晓。

        只是看着看着，那墓碑上的字迹也终开始模糊不清了，紧跟着，一颗颗清冷的泪珠就从她的长睫上掉落了下来，落在了那块石碑之前。

        “不过……她至少还是回到了这里，叶落归根，也总算没有特别的凄凉了。”

        她微笑，只是那笑意看来却是万分的勉强，声音轻柔的被风吹散，片刻后，那些悲伤才真的汹涌而来，让她再也说不下去。

        本站在她身后的宸枫一见，终是上前来，轻轻揽住了她纤瘦的肩膀，让她可以靠在自己的怀里，悄然安抚着她的情绪。

        云倾阖了阖眼帘，也将那些汹涌的悲伤压了下去，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自己绝不能陷入到这些悲伤里，毕竟，相比于这些，她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弄清楚。

        她抬了抬眼帘，而后轻轻的握住了宸枫的手臂示意他自己已经没事了，这才又转过头来，望向了瑾嘉。

        “那么……灵儿落葬之后，王爷就回国了么？”

        瑾嘉想了想，略一颔首，“是啊，我本想着让王爷多留几日，但或者这落烟国从来也不是他想要到来的地方，所以我请他入宫，他也一样只是推病不见……”

        云倾听着他的话，心中却已是隐隐约约的觉察到了什么，只是还不等她开口问，又听得他说，“……大约是公主身体不适，因此才匆匆离开……”

        公主？……“尚薇么？”听到这个消息，她有些讶异。

        “是，”瑾嘉点了点头，“我也是后来找了人过来问了才知道，说是王爷到了几日，公主也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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