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女子的心愿

雪越下越大，风声，凄厉的让人害怕。

        尚薇惊慌失措的站在院子里，隐约的能听见外面传来刀剑厮杀的声响，她想要出去看个究竟，却只是被侍卫拦阻了下来。

        但从那些侍卫的口中，她也知道了，原来三皇子已经带兵入了城，而宫中的情况自然是不言而喻。璃国大军如同天降，协助三皇子的军队一道，让这落烟国，彻底易了主。

        她有些失神的站在殿前，看着面前的大雪飘然而落，如同这世上最幻美的舞姬舞出的风姿。

        恍惚之间她便是在想，他，也终于完成了那个女子的心愿吧。

        只是江山再好，从来也都是要浴血才能得以掌控，而她也真的再看不见了这些厮杀和丑恶，或者对她来说，也真的是件幸福的事……

        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却是突然的好像全空了，好像有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然后再也填不满了似的。

        疼痛到了麻木，原来就是这般的感觉……

        她开始无端的回想起和那个女子有关的一切，想起当时在宫里和她相谈的时候，想起她微笑着陪俊儿说话，玩耍，想起她举手投足的温柔，还有她每每说话的时候，和暖的眼神。

        好像她的存在，就是为了给这世上的其他人带来温暖一样。

        可惜却就是这样的女子，那么美好，到底是这人世间的冬天太过寒冷，终归也是留不住了她的……

        心口，突然又开始发闷，发疼。她忍不住按住的那处疼痛的地方，微微欠下了身，才让自己能觉得好些。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到了现在的这个时候，想起了关于她的，又全部都是那些美好的画面了……早知如此，为何当初却不能像她对待自己那样，温柔的也去对待她？正在她自责到不知所措的时候，忽听了不远处，传来了响动。

        抬头看去，正见那一抹雪白色的人影径自的穿过了漫天飞雪的庭院，衣袂飘飞，宛然若仙。

        而此时树影和飞雪相隔，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觉察到，此时此刻，那种属于他的，一种无法言说的疼痛和绝望，一种无边无际的凄冷。

        想要脱口唤他，但那声音却是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口，让她只是火辣辣的疼，却发不出声音来。

        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不多时，便抱着瑾灵的尸首走了出来。

        她看到，他以自己雪白色的貂绒披风小心的保护着怀中的女子，像是一如既往的那般疼惜着，而她看不见那女子的面容，却只是想着，她应当依然美的像是活着一般吧。

        院子里的侍卫见王爷出来，当即也是纷纷跪落了下来。

        只是他在替怀里的女子拢上了披风之后，便再没有停留，径自的抱着她，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穿过了庭院，离开了。

        尚薇心中痛如刀割，就像是下意识一般她就也转身，追了过去。

        到了前院，方才出门，却见他已抱着怀中的女子稳稳的落到了马背上，跟着一扯缰绳，马儿便飞驰离开。

        自始至终，除了怀中的女子，他的视线都不曾看向其他的地方。

        风，恍然间好像变成了无数把尖锐的刀，开始慢慢的，一寸寸的割裂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

        尚薇几乎要伸手扶住门框，好像才能支撑住自己不要跌倒，她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匹骏马飞驰而去，渐渐的看不清了。

        她忽的想起了什么，当流风刚刚到了她身旁还未说话的时候，她已下意识的一抬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会不会有危险？”

        流风微微垂下了眸子，看着尚薇惨白的面容，声音淡然若水，“请公主放心，城中所有地方都已经清整过，王爷不会有事的。”

        忽然之间，她松开了流风，只是身子却也是失去了支撑，就这么虚软的跌坐了下来。

        她用双手覆住了自己的脸庞，悄无声息的哭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哭，是因为瑾灵的离开，还是因为……她是那么真切的感知到了，她和他之间，已经有一块什么地方撕裂了，然后那个伤口，也是再不会愈合了……

        朵儿抹着眼泪，走到了她的身后，把一件披风披到了她的肩上。

        “外面风大，公主要当心，莫要着凉了……”

        尚薇忽的一颤，抬眼，她甚至以为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抬头时，真的看到的是朵儿哭红的双眼，还有憔悴不堪的面容。

        心头一软，她抬起手臂抱住了朵儿，“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你的主子……”

        朵儿摇了摇头，虽然眼泪一滴滴的打落下来，但她还是抿了抿唇，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悲伤，“这不是公主的错……那天，王妃已经对奴婢说过了……让奴婢从此以后，要好好照顾公主，也要好好照顾小郡主……”

        那个永远温柔如水的女子，甚至到了生命的最后，依然想到的是旁人，而不是自己。

        尚薇用力咬住了下唇，却好像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大概是心里的疼痛太过彻骨，便也就无了其他的感觉。

        她还想要说什么，但忽然之间，却只是觉得小腹一阵剧烈的抽痛，像是有一只手正疯狂的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好像要将她整个身体都掏空了似的。

        转瞬之间，她便是冷汗涔涔，捂住小腹几乎是要瘫软在朵儿的怀中。

        朵儿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慌忙扶住了她，“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别吓唬奴婢……”

        “我……我的肚子，好疼……”尚薇蹙着眉，勉强的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

        但越是想要忍着，那种感觉就越是强烈，好像身体都要跟着四分五裂了。流风一见如此，一俯身便抱起了她，然后转头吩咐了身旁的侍卫一句，“速去找大夫来。”天色暗了下来，雪却并未就此停歇，相反的，只是下的越来越疯狂。

        瑾灵生母的死一直是皇家忌讳提及的话题，因此即便是当时的皇帝想要干涉，却也依然不能诏告天下，让这宠妃入了皇陵，只是命人在皇陵之后的山上，开掘了一处小巧而精致的墓地。

        而也就在这墓前，尚且还留着前几日，他们前来祭拜时的用具。

        周遭的大树参天，即便已是寒冬依然树影重重，遮挡住了漫天飘飞的雪花，却也遮挡住了周遭所有的光线。

        昏暗之中，白色的雪折射的光芒照亮了眼前的方向。

        墨澜安静的抱着怀中的女子再度来到了这座墓前，雪落的很安静，风声被阻隔之后，便显得柔和了许多，穿行在耳畔，反而亦是不那么冷冽。

        他这一身从不沾染任何杂色的雪白色衣袍上，此时也已染上了点点的殷红，而那血已经干了，便呈现出了暗些的颜色，却依然有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足下，能听见踩在落叶和积雪上，发出的细微沙沙声响，恍若这树林之间有人正在悄悄的诉说着什么秘密。

        墓前，白净的雪花一朵朵的飘落下来，像极了那个女子记忆里，漫天飘舞的红色枫叶，如此轻盈而美好。

        他靠在陵墓之后的一棵参天大树下，将怀中的女子也轻轻的放了下来，然后温柔的将她揽在怀中，和暖的手掌疼惜的抚着她的长发。

        而那女子也依然是这么美，尽管脸上看不到半分的血色，却依然是那么眉清目秀，那么眉眼如画，仿佛她依然有着生命，而只是睡着了那样。

        “灵儿……”

        墨澜垂下了海蓝色的眸子，揽紧了她冰冷的身子一些，他轻吻着她的额头，拂开落到了她眼角眉梢的片片雪花。

        轻唤了她的名字，直到这一刻，他眼底那种深藏了太久太久的情绪，才终于汹涌而出。

        如若是当冰冷的长剑没入瑾玄的心口时，那喷涌而出的红色鲜血，一并映照在他深深的眼底，就仿佛将他的眸色也染成了鲜红鲜红的，透着凛冽的杀意。

        “灵儿，你的三哥已经得到了玉玺，明天一早，就可以登上帝位了……”他微微阖上眼帘，任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他的眼睛，也像是将所有的情绪都一并掩盖了起来。

        “我，也已经除去了每一个伤害过你的人，”他忽的顿了顿，继之唇角微微一勾，浮现的笑容如同苦笑，“可我知道，你并不希望我这样。”

        “只是我终究愧对于你，许诺了你太多我做不到的事情……我说过，总有一天要带着你远离纷争，可惜我终究是来不及做到，来不及让你知道，我有多么多么的在乎你。”

        他阖上眼帘，抱紧了她一些，却只是感觉到那臂弯里的身体，软软的，即便是用那么厚重的披风裹着，依然没有分毫的温度。

        失去……这种感觉从来都是他最真切的软肋，从来都让他害怕，甚至让他不知所措。

        但他也知道，事到如今无论自己再对她说些什么，她也是听不见了。

        他便没有再说话，只是这么安静的抱着她，安静的听着白雪纷纷扬扬掉落下来，发出的声响。

        一声一声，低若叹息。

        魂兮梦兮，往日无隙。

        面前被淡淡的白雾所笼罩的画面里，仿佛依然可以看见，这个温柔可人，知书达理的女子，一身碧青色的长纱，安静的坐在庭院里抚琴。

        琴声悠悠，就像是她从来最爱弹的那首曲子，名叫《未央》。

        灯火未央，夜幕未央。仿佛一切都在这个谢幕的时候，才让人恍然梦醒的想起，倘若这场真的只是一场梦，那么若能从头再来一次，又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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