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主仆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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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行人开始转头向着下山的方向而去的时候，渡劫终是慢慢的抬起了头来。
无限清冷的山风将他那双淡然的眸子吹得更是清冷欲流，甚至连半分的情绪，半分的波澜都没有。
其实她的眼光，他又何尝感受不到。
只是终究那样，又能如何呢。终究彼此视线相对了，终究彼此哪怕是重新诉说了当年的一切。
这世俗的障碍，这身份的差距，难道就能当作是不存在了么……
所以还不如，就如同当年一样，静静的看着她离开，从这个本就不属于她的世界里离开，到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去。
他轻轻拨动了手中的木质佛珠，那触感在指尖，透着一分奇异的暖，他于心中默默的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倘若有来生。纵然是万劫不复。也定然莫再相负。
马车微微摇晃。
回宫的路上，太后一直靠在马车里的软垫上，整个人不知道是不是疲惫了，就这么懒懒的倚靠着，微微阖着眼帘，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老嬷嬷见状，便从一旁取了丝绒的披风来，然后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忽然略略一动，睁开了眼来。
“奴婢惊扰太后娘娘了。”老嬷嬷赶忙一低头请罪道。
太后却是略一摇头，看着她，视线里，突然又多了一分难以去描摹的滋味，仿佛是很清晰，却又只是一瞬间，便已然看不清楚了。
“嬷嬷，你跟着哀家，多少年了？”
老嬷嬷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但还是想了想，低声的回答：“回太后娘娘，奴婢也记不清了，似乎是已经有二十多个年头了。”
“二十多个年头……”
太后淡淡的动了动唇，重复着这个数字。
二十多年了。原来已经二十多年了。
这老嬷嬷正是在先帝登基之后，派人来将她接回宫的时候，开始跟随在自己的身边的，那也就是说，离开玉佛寺，原来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原来记忆里这么容易就能走到的一个地方，这么轻易就能看清的一些画面，再来看，再能触摸到的时候，竟然要耗费这二十多年的光阴。
人这一生，又还有多少个二十多年。
她忽然觉得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滋味，不知道是不是苦涩，亦或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太后娘娘问奴婢这个做什么？”老嬷嬷替她又拿了一个软垫过来，让她靠着。
太后怔了怔，而后才像是突然的清醒了过来一般，摇了摇头：“不，没什么，哀家只是在想，原来距离上一次出宫去玉佛寺，已经是那么长的时间了。”
老嬷嬷正在放软垫的手也忽然的顿了一下，虽然她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毕竟手足相残，宫廷动乱之时，太后便是在玉佛寺。
想来，也许是她想到了这些吧。
故而她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柔声劝慰：“太后娘娘莫要去想这些了，今日礼佛，本来就够累的。”
太后靠着软垫，终还是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一抹几乎不可闻及的叹息过了唇边：“是啊，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去想，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日礼佛回了宫来，没过多久，太后就忽然生了病。
不过好在并不严重，只是普通的风寒，御医前来细细的诊断过，开了药，嘱咐太后在房里好生修养些日子，便也就没什么特别严重的事。
这几日来，尚薇也是一有空就往慈心殿跑，不管怎么样，总是自己带着皇祖母去了玉佛寺礼佛，这才让皇祖母染上了风寒，她心里多少也是过意不去的。
后宫之中，倒是也显得安静太平了一些。
只是晴了几日，这天气便也开始变得糟糕了起来，一直阴阴沉沉的，大有要下雨的趋势。
午后。
龙泽宫的窗户半开着，窗边的软塌里，一个雪白色的人影正靠在位子上，手里不知道在翻着什么，眉眼微微垂着，似乎很认真。
而一个靛青色官服的人影，此时正顺着长廊的方向，绕到了这边来。门口的几个侍卫看到了他，便拜下了身来：“参见尚书大人。”
来人正是荣彦。
他略摆手示意他们都起来，而后问了一句：“王爷可在？”
也就在这同时，抬眼之间，他已经看到了那扇半开的窗里，软塌上的雪白色衣袍。
而两个侍卫正要起身来进去通报，墨澜也像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知道来人是他一样，隔着窗户淡淡的说了一声：“进来吧。”
这声音一如清冷，也并不响，但仍然能让人听得很清楚。
于是侍卫们让到了一旁，跟着荣彦便越过了他们的身边，进了屋去。
窗边的软塌上，墨澜并未抬起眼来看他，只是当他到了自己面前的时候，才懒懒的抬起了羽睫：“尚书大人前来找本王，却不知所为何事？”
荣彦看着他幽深如海的眸子，心中明白他必然是什么都知道的，只不过是不愿说罢了，便也只得略略一拜：“微臣见过王爷。”
“礼节就免了。”墨澜抬起宽袖之下的手轻轻一摆，跟着也放下了手里正在看着的一本奏章，海蓝色的眼瞳轻轻敛起：“在本王的面前，尚书大人大可不必注意这些。”
荣彦顿了顿，拜谢：“多谢王爷。”
跟着直起了身来，本想就这样开口说，忽然的却想到他方才在屋里讲话，这么轻外面都尚且能听见，故而便又一拱手：“微臣可否请王爷关上窗户。”
墨澜略一扬修长的眉，眼底似乎透出的淡淡的笑意，但也只是转瞬即逝，随而他便抬手，轻轻放下了窗子：“行，本王依了你便是。”
“谢王爷。”
而后他侧回了身来，将手中的奏章放到了身边的桌案上，然后拿起了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尚书大人可要尝尝这茶？”他边倒茶，边问着，似乎对他想说什么这个问题，完全的没有半分的兴趣。
“不必了……微臣，多谢王爷好意。”荣彦愣了愣，搞不明白这个墨澜到底是在想什么。
故而也就不等他开口问了，他直接禀报：“启禀王爷，其实微臣今日前来，是有两件事，想要听听王爷的意思。”
墨澜并没有看他，修长白皙的指尖拿起了一个小杯子送到了唇边，饮了口茶，薄唇略略一勾，扬起了一个浅淡的笑意：“幸而方才这窗户开着，茶温刚好。”
荣彦眉头一皱，甚至怀疑他是被真的有在听自己说话。
“王爷……”想了想，他还是开口提醒了墨澜一声。
墨澜正在将茶杯放回桌案上，听得了他在提醒自己，眼底的笑意便更是明显了起来：“是啊，除了那落烟国使团的事，本王猜，是和后宫中的某个人有关的事，对么？”
猜……荣彦一时语塞，他居然还用了这个词，不过也是，以他的心思，又怎么会猜不到自己是为何前来。
故而他便也没再犹豫，略一颔首：“是。”
“非但是和那个人有关，而且，还是和前些日子出宫礼佛一事有关，是么？”
墨澜仍然没有看他，顾自又拿起青瓷的茶壶，给自己斟茶。
他宽袖之下伸出的那双手，修长而白皙，骨节修长，真是美得如同天匠细心的雕铸。
也单单是这一双手，便足够令人怀疑，他是否真的是这尘世间的人。
“是。”
荣彦此时此刻心下也已经明白了过来，自己其实根本也不需要通报什么了，看来这些日子自己探查到的消息，他也必然是早就已经知道了。
关于太后娘娘，还有那玉佛寺的住持，渡劫。
没想到这其中竟然会有这样的故事，也难怪那日在寺中，只感觉那氛围有些不太对劲，当时还不曾多想，只当真的只是被这一个“缘”字困锁罢了。
“其实本王好奇的是，尚书大人，又是如何开始追查此事的？”
墨澜知道他荣彦是个聪明人，自己方才那简单的几句话，便已经足够让他什么都明白了，故而也就避开了那个和太后有关的话题。
荣彦顿了顿，还是禀告：“回王爷，其实微臣，是那日在陪公主出宫礼佛的时候，见那住持的神色有异，这才命人暗中去调查了。”
“唔……”墨澜像是要说了什么，荣彦一扬眉听着，却竟是听得他说出了剩下的两个字：“好茶。”
他素来沉静的面容上，也终是忍不住微微拢起了眉。
这个墨澜，为何看起来不到三分的正经，却又已经足够能将这所有的事情，都清楚的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呢。
“其实纵然知道了此事，也未必能有什么用。”修长的手指将杯子搁下，而后那修长白皙的十指交叠在了一起，置放在了雪白色的衣摆上，视线也跟着转了回来，看着荣彦。
“这谋划皇位的心思既然已经清楚，纵使是知道了缘由，难道又还能简单的说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么？那住持，也未必见得就是那‘系铃人’。”
荣彦略略一颔首：“是，王爷说的甚是。”
纵然他们找到了那太后身居后宫，却又有心这皇位的缘由，但毕竟，也已经是那么多年了，所谓的解铃一事，也只怕已经成了死结。
不管怎么样，总是那太后在暗处了。
只不过依照尚薇的脾气，倘若他们调查太后的事，和这调查的结果都被她知道了的话，只怕少不了的便又是一件麻烦的事。
故而本来还想问他是否要与尚薇明说此事，但听了他的话，便也就没再打算多问了。
墨澜微微眯起了眸子，对此事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话锋一转，到了其他的问题上：“那么，这第二件事……”
“哦，关于那落烟国使团来访一事，微臣也正想看看王爷的意思。”荣彦便也跟着，将话题转到了这上面。
墨澜转手去，拿过了桌面上方才扣下的那本奏章，而后轻轻的在手中展开了，垂下眸子去，看着奏章上的字迹。
荣彦这才发现，这正是自己呈上的奏章。
“其实依本王之间，大人的安排可说妥当，并无什么地方是需要指点的，尚书大人，又还想问什么呢？”
他看着奏章，语气的淡若秋水。
“臣，只是听闻那使团的来人里，有当日在战场上伤了的先皇的落烟国三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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