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无生

怨？我怎会怨你——

        无生想着脑中的那个身影，眼角微微泛红。

        他并非天生残忍无情、嗜血好杀，只是在那风月阁中，倘若你不狠下心来杀了别人，你自身就会丧命。

        无生自幼家境贫寒，自他会走路、会说话起，他母亲就令他在街上四处乞讨，甚至在遇到韩屹之前，他连名字也没有，母亲从来都只叫他孽种。

        后来那个女人得了重病，在将死之际，她还不忘恶狠狠的指着无生的鼻子唾骂，若不是当初不小心怀上了他，他的父亲也不至于将他们母子抛弃。

        无生就这样独自在街上又四处乞讨了好几年，直到那个寒冷的冬夜，他饥寒交迫，刚从一个好心人那里得了半块饼，正蹲在巷子里的角落里狼吞虎咽时，他远远的看见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他面前不远的地方。

        韩屹从车上下来，也远远地注视着墙角边衣衫褴褛的他。

        “你跟我走吧。”韩屹这时候脸上还洋溢着纯净和暖意，那年他八岁。

        “外面太冷了，我带你回家——”韩屹对他眨眨眼，暖暖一笑。

        这个干净温暖的笑被无生记了很多年。

        后来，韩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父母是何人？”

        他只会沉默的摇头。

        “这样啊——”韩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心疼和怜悯：“那我以后就叫你无生，好不好？”

        “生若浮萍，身世飘零；无谓过去，唯盼重生——”韩屹轻轻地说着。

        听到此话，他眼中陡然间燃起了希冀，他吸了吸鼻子，眼圈泛红：“好，自此后，我便叫无生。”

        韩屹虽与他年纪相当，但在他心中却一直如同神明一样、是高傲不可触碰的存在。

        后来，宫里出了事，无生跟在韩屹身边，将韩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也慢慢看着他变成了后来的那副样子。

        十一岁那年的某天，韩屹突然对他说：“我要将你送去风月阁，你可愿意？”

        无生愣住了，不过他很快的点了点头。

        若是自己有能力、不再成为别人的累赘，也就不会被抛弃，也就能帮到他，成为他的武器和利刃。

        怀着这样的心情，无生咬牙坚持了数年，在冰冷无情的风月阁里，除了刺杀任务之外，他几乎不曾外出，在阁中一次次的进行着残酷的训练。

        无生永远记得，当他第一次被下令砍下自己同屋的头颅时是何种心情。那种不带一丝感情的冷漠、那种绝望令他崩溃大哭。

        可他还是动了手，若不动手，死的就是自己。他不能死，他还要成为韩屹的武器，若说韩屹是那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王，他便是那在污秽泥泞中游走的暗影。

        在残忍无情的风月阁里，韩屹年少温暖的笑容是他唯一的救赎。他放下了所有常人应有的慈悲软弱，只为了能在一次次的任务中活下去。

        他甚至在穿着单衣的寒夜里与野狗夺过食，也曾在荒野中弹尽粮绝时毫不犹豫的割开手臂上的血管。

        于是，无生从一开始连掐死一只野兔都红了眼眶的寻常孩童，变成了在尸体堆里浑身是血也能安然睡去的嗜血杀手。

        到如今，他终于可以站在他身旁，与他并肩，为他而战。

        想到此，无生眼中竟有种酸楚的笑意。

        直到后来，有关韩屹和陆怀轻的流言蜚语传出后，阁里的人纷纷选择忽视。

        但无生与他自幼相识，他却明白，韩屹是认真的。

        可是，为何会觉得如此痛苦——

        无生缓缓闭上眼，嘴角边又挂上了一丝苦笑。

        翌日，韩屹和无生早早的起身，简单用过早膳。

        祁州城算得上是边境地区比较繁荣的城镇，现下街上已经多多少少有了些清点货物的小贩和结群游走的卖艺人。

        韩屹与无生二人牵着马从客栈偏门出来，那一身不同于寻常老百姓的气息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不少街边行走的路人和小贩都在偷偷地打量他们二人，韩屹早已习惯了这种打量，并不去理会他们。

        而无生还是带着一副无害的神情，冲着打量他们的人微微颔首。

        虽然韩屹的样貌比无生出众许多，但在别人眼中，倒是他身边的这个白衣男子看起来更加容易亲近。

        有两三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匆匆瞥了无生一眼便满脸通红，赶忙跑开了。

        无生转而望向前方，低低的对韩屹说：“王上，阁里的人午时便会在据祁州城五十里外的地方等候。”

        韩屹嗯了一声，翻身上马。

        “回朝吧。”

        午后，一片密林中。数十名黑衣人早已在此等候许久，看到二人前来，全部恭敬的跪下：“参见王上。”

        “平身。”韩屹从马上跃下，无生也随即下马。

        “启禀王上，您交代的事情属下已查探妥当。昨晚离渊带着我们前去探查与他们属敌对势力的部落。将部落首领营帐中藏匿的清单搜了出来，那上面全都是对方安插在离渊王宫中细作的名字。”一个黑衣人严肃恭敬的说道。

        韩屹并不说话，无生看了他一眼：“继续说。”

        “是。”黑衣人停了停：“之后属下们又连夜返回了北漠王宫，将名单上的人全部秘密处置了。”

        “王上猜的不错，离渊确实受制于人。在我们行动的时候，就发觉到一直有人暗中监视，但属下已将他们处理了，这是王上要的东西。”黑衣人伸手递上了一封物件。

        韩屹接过，微微扫了几眼。这是离渊王宫的构造图以及附近的地势状况，虽只用了一个晚上，还是在进行任务的同时所标记的，但风月阁里的杀手还是完成的相当完美。

        韩屹借给离渊自己手底下的暗卫，自然不光是帮他解围那么简单。

        “做的很好。”韩屹简单的一句话，跪倒在地的暗卫却好像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眼中流露出狰狞的兴奋。

        无生也笑笑，淡淡的说：“暗中护着吧，现下该回朝了。”

        “是。”众暗卫齐声回答，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离渊还真是个不错的对手，不过王上您说，他可也像您一样有所行动？”无生笑笑，看着韩屹。

        韩屹面上表情未变，他不假思索的回答：“他很聪明，现下只有得到孤的帮助才能解围，他不会的。”

        “你们还真了解彼此。”无生也意味深长的笑着。

        “走吧。”韩屹随后也上了马，两人挥鞭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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