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结局（上）

他没有回家。

        到达这里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要是再赶着回去，怕是天亮前都无法到达，想着汇司机也辛苦了，他就订了一间房，打发汇司机去休息了。

        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一件事又这么解决了。

        风轻轻从窗户边飘来，他感受到了一丝凉意，望着天花板，他还是睁大了眼睛，他不敢睡觉，他怕一睁眼，自己早已原来的地方，穿越到了几年后的世界。

        他发誓，今晚两只眼睛轮流站岗。

        谁知困意慢慢来袭，他再也忍不住，眼皮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样，闭了眼，他还是呼呼睡去。

        他又做了一个梦。

        仿佛以前也做过。

        梦中起初黑暗一片，可到了最后，只看见一个人倒在地上，他的身体压住了一大片血迹，那人的面容，他怎么也看不清楚。

        他期待着黎明的到来，却不知等待着他的，终究是一片深渊。

        “嘀嘀——”他听见闹钟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去关。

        触感真实，他猛地睁开眼睛。

        他忘了自己是谁在酒店，怎么会有闹钟呢。

        止穆意识到不对劲。

        睁开眼，天花板变得不同了，毕竟自己昨晚睁着眼盯了那么久，再怎么也不会认错。

        他觉得要完。

        坐起身，果然，这不是在酒店，而是在——自己的房间，而他，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床上。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第一时间冲出房间，这么长的走廊，却看不见一个人。

        坐电梯来到楼下，总算看见了张嫂，她果然看上去又老了许多。

        “张嫂，今年……是多少年？”肉眼可见他的紧张，他说话都有些口吃。

        张嫂看见自家少爷慌成这个样子，下意识看了眼时间，还有大把时间，他难道是担心迟到吗？

        张嫂：“少爷？怎么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少爷看上去就要汗流成河。

        止穆只是认真地说：“告诉我，张嫂，今年是多少年，几月几号。”

        张嫂还是说了：“少爷，今年2014年6月6号。”她认真地看着止穆，尽管她的眼睛布满了沧桑，已经看不太清了，但还是装作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认真地关心着眼前的这位少爷。

        止穆没有说话。

        这次到没有穿整整一年了，但是……

        也是三百多天啊！！！

        张嫂见他这样，又补充到：“少爷，明天就高考了，你不用担心，你会考好的，早餐在桌上了，快吃吧，就快凉了。”

        止穆又是一惊。

        “高考？！”止穆望着张嫂，“明天？”

        张嫂点点头，“没错啊，今天六月六号，明天六月七号，就是高考第一天啊，我……没记错啊……。”甚至她都开始怀疑自己。

        止穆来到了武婄房间。

        武婄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兴致勃勃地一边看电视一边给自己化妆，也不怕口红画歪了。

        “妈。”止穆叫了一声，顺便在她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她又和昨天不一样了。

        武婄：“干哈？”她放下手中的口红，嘴唇上只是浅浅的沾了一点，但也丝毫不影响她身上透露出来的独特气质。

        止穆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明天高考？”

        武婄笑了，这儿子怎么回事，自己什么时候高考都记不住？

        “不是明天是哪天？儿子，顾晚舟，明天就高考啦，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不去学校了？”她一脸严肃的看着止穆，止穆感到背后充满凉意。

        这还是第一次。

        完了，看来真是。

        “靠/。”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回到房间，拿起了书包。

        “什么都不会，课也没上几节，就高考了？真行啊，偏偏穿到这个时候来，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他自言自语着，走进了电梯。

        从家门口到坐车的地方，他一路上不知道彪了多少脏话。

        连汇司机都不敢说一句话，只是把他放到了校门口，就赶快开着车跑了。

        “真是吓人，一路上那脸色，比死人的还白。”汇司机这样说着，消失在了止穆的世界里。

        止穆走进了校门，看见了红色的横幅。

        【祝2014届学子高考顺利，旗开得胜。】

        白色的加粗字体单单落在上面，止穆眯了眯眼。

        这个横幅他没有看到过，毕竟原来的他，现在已经在修理厂里面了。

        他走进了教学楼。

        只有这里，是他现在唯一熟悉的地方。

        真好，打开教室门，他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哪里了。

        又去看了眼座位表，这才坐了下来，只不过，这次，他的同桌终于是森念西了。

        他静静等待着森念西的到来，打开书包，拿出课本，好家伙，全是高三的，他又又又傻眼了。

        这个世界，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他不明白，只觉得现在的自己，身后就像是有着无数双手，推着自己往前走，太多的巧合，变成了注定要发生的事情。

        森念西来了，背着全新的书包，校服也像是新换的。

        也对，都高三了嘛，总不能一件衣服穿到毕业。

        止穆：“森念西，好久不见。”

        森念西一头雾水，“啥？”有毛病啊，不是昨天才见了吗。

        “没啥，就是……这不是快高考了么，就是给你开一个玩笑，放松放松嘛。”止穆尴尬地笑笑。

        “怪不得呢，还以为你生病了，真是的。”森念西拿出自己的课本，没有再对止穆说别的话，自己专心复习了。

        下午放学，止穆卡着点，第一个冲出了教室。

        哪怕是最后一天，他也不想再听着栀槐在这里唠叨。

        在校门口，等了森念西好久。

        以至于森念西看见止穆，都吓住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森念西渐渐走到止穆身边，“不回家吃饭么？都快六点了。”她拉着止穆，往左边走，她们的家在一条线上，正好顺路。

        止穆看看这熟悉的面孔，心中总算不感到那么陌生了。

        “在这里等着你，反正我也没啥事……作为你的好兄弟我，当然要等着你，万一你不小心，被别人拐走了，那就……”止穆用狡猾的目光看着森念西。

        “停，别咒我，明天就高考了，别说这些啊。”她的小嘴嘟起来，做出一副警告止穆的模样。

        正沉醉在她的美貌中，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

        止穆转过头，是救护车。

        他几乎是下意识做了这个动作。

        “愿平安。”

        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低下了头。

        按着以前森念西做的，他重复了一遍。

        这次，他比森念西还做得早。

        森念西赶在她后面，也做了这个动作。

        “愿平安。”森念西看向止穆，“你不是嫌这个动作不好么。”

        止穆摇摇头，“没有，骗你的，这个动作很好，我以后都会做，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会做一天。”

        森念西继续往前走，在止穆看不到的时候笑了笑。

        止穆走在她后面。

        这一刻，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少年单肩背着书包，另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面，面带笑容，看着前方的她，脑海里不知闪过了哪些画面。

        “等等，森念西。”他一句话，让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

        他慢慢走上前。

        他的双手趁这个时候背在身后，左手在右手的手腕上寻找着什么。

        找到了，那根一直戴在自己右手手腕上的红绳。

        他悄悄取下来，握在手心里。

        他怕她看见是从自己手腕上取下来的，会嫌弃。

        “干什么？”森念西转过头来，止穆此时已近走到了森念西面前。

        “手伸出来，右手。”

        森念西好奇地伸出了右手，“干什么？”

        止穆把红绳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红绳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森念西皱了眉头。

        “干什么？”她再次重复一遍。

        止穆找了个理由。

        “就……在路边买的，听说是……保平安的。”他想着，至少是寺庙里拿出来的东西，总归有点用处吧，至少自己戴在手上的这些时日，身上没有一处伤口。

        “戴着吧，明天高考了，加油。”他歪了歪头，对着森念西做了个鬼脸。

        森念西点了点头，“嗯。”

        -

        森念西被止穆送到了家门口。

        “回去吧，我到家啦。”森念西冲着他挥挥手。

        “好，那明天见，我会在你家楼下等你。”止穆也挥了挥手。

        森念西准备打开门。

        “明天想吃什么，我帮你买。”止穆叫住了森念西。

        森念西愣了愣，“油条豆浆吧，谢谢啦。”她开了门，进去了。

        止穆应了声：“好。”

        他回家去了。

        -

        他就要走进门。

        “啪”地一声，他摔了个跟头。

        膝盖重重的跪在地上，刺痛感立即传来，不一会儿就传遍全身。

        真是奇怪，这地下什么都没有，他却摔了一跤，算了算了，先回家，处理一下伤口再说吧。

        张嫂打开医药箱，满脸心疼。

        “少爷，你……在哪弄成这样的。”她拿出酒精，在止穆的伤口上，轻轻的擦拭着。

        止穆没有说话，他的青筋暴起，看来是真的很疼。

        擦完药，他准备坐电梯上去了。

        张嫂要扶他，却不料被拒绝了。

        还没走到电梯门口，张嫂把止穆叫住了。

        “顾少爷。”止穆转过头，不解的看着她。

        她的眼中含满泪水，他听见她说：“你不是顾晚舟，不是我家的顾少爷。”

        止穆眉毛颤了下。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或许就像是，在那一瞬间，他找到了家。

        “你知道？张嫂？”

        张嫂已经泪流满面。

        怎么会不知道呢，那个真正的顾少爷，不爱吃鸡蛋，不爱吃香菜，不爱说话，不会叫董事长一声“妈”，不会天天回家，也不会不再告自己妹妹顾明舟的状，更不会……在自己受伤的时候，回到家让别为他擦伤口。

        “顾少爷呢？”张嫂站起来，颤颤巍巍的。

        止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在哪儿？”张嫂离止穆又近了一点。

        止穆哽咽着，“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我……”他很想说出口的那句话，始终没有说出来。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止穆的泪水悄无声息就这样落了下来。

        张嫂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上去吧，少爷。”她背过身，就好像遗忘了刚刚的句句对话。

        止穆走进电梯：

        “我叫止穆。”

        他说给张嫂听，这是他第一次告诉除了森念西以外的人自己的身份。

        张嫂还是没有说话，她孤孤单单的背影，随着电梯门的合上，渐渐消失在了止穆的眼中。

        来到房间，他不再有顾虑，只管睡去了。

        六月七日，高考的第一天。

        还是闹钟把止穆叫醒。

        问了时间，自己没有穿越，今天只是高考第一天罢了。

        对了，还要去给森念西买早餐。

        他赶到了早餐店，即使是这样，也耗费了他大半时间，他拖着自己仿佛就要断了的腿，排在了一大群买早餐的人的后面。

        随着时间的流动，止穆买到了早餐，正准备去找森念西。

        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背。

        “喂，原来你在这里啊，我在家楼下等了你好久。”森念西接过了他手中的油条，“走吧，过马路啦。”

        止穆就这样和她走在了一排，不再是走在她的身后。

        绿灯到了，止穆迈开了腿。

        他笑着，走向死亡。

        “唰——”他的双眼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全身上下无处不痛，他感觉自己躺在一片湿漉漉的东西上。

        他努力睁开眼睛。

        看见了漫天的白云。

        就像那天，和森念西坐在一起看星空一样，那么美。

        他听见森念西喊：

        “顾晚舟！”

        森念西又喊：“止穆——”

        “止穆！”

        止穆知道了，自己以前死的时候，他听到的声音，就是这句，一模一样的。

        原来是森念西喊的啊。

        森念西来到他身边，打了救护车的电话，她一直哭，泪水都落到止穆身上了。

        他很想坐起来，为他擦干泪水，告诉她：“我没事。”

        只是身上没有力气，五感也像是在渐渐消失了，他睁开眼，用手在森念西的手腕上摸了一下。

        他摸到了那根红绳，他知道森念西没事。

        “止穆，止穆，别睡，别睡啊，我给你叫了救护车，你坚持……坚持一下，马上就到，马上就到。”森念西越哭越大声。

        她喊的是止穆，不再是顾晚舟。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我是止穆。”止穆小声地说。

        森念西把头凑近他的嘴边，就怕听不见。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止穆，你别说话，别睡。”森念西慌慌张张的，止穆要是还有力气，又要笑她了。

        他看见了森念西的眼睛，是纯洁的，是他一生所爱的。

        “我爱……”止穆说着。

        终究是没有说出最后那几个字，他闭了眼，只剩黑暗将他笼罩。

        活了一辈子，最后连那几个字都没完整的说完。

        森念西还在哭，她使劲地摇止穆。

        她渐渐明白，他是醒不来了。

        “我爱你，我听到了，你起来好不好，止穆，你起来对我说。”森念西抱紧止穆。

        救护车来了，她还在一直抱着止穆。

        只一直单单重复着那句：

        “我爱你，止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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