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权倾天下 诛心

　　<p>——</p>

　　<p>雍正元年九月，几场狂风骤雨过后，迎来了秋高气爽的好时节。</p>

　　<p>雍正前往遵化东陵将康熙和四位皇后的神牌升附太庙，在端门前更衣时，发现油漆味太大，当即勃然大怒，彼时，廉亲王胤禩、怡亲王胤祥等诸位王公大臣均在端门外等候，只见雍正快步走了出来，直指着胤禩，呵斥道：“朕早就命你将这处宫殿进行修葺重整，何故至今依然气味熏天，你这是全然不把朕的旨意放在眼里？”</p>

　　<p>允禩吓了一跳，连忙木木地跪下身来，叩首道：“皇上，此处宫殿确实新建不久，油漆味未能尽数散去，惊扰了皇上，是臣弟办事不利。”</p>

　　<p>“朕再问你。”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道：“你负责监造的列祖神牌为何漆流金驳？乘舆法物，为何以断钉薄板为之；更衣幄次，为何以污油恶漆涂之？告祭先祖本是大事，你这分明是要构陷朕于不孝不敬不恭之罪。”</p>

　　<p>“臣弟不敢！”允禩肩膀一抖，把头埋得更低。</p>

　　<p>雍正叹了口气，失望地道：“朕知道你向来处事节俭，连呈上来的奏章都是用破纸写的，可你这节俭的时候也该有所分寸，这一次朕不得不给你个教训！”</p>

　　<p>雍正当即下令，责罚廉亲王允禩与工部侍郎、郎中等人在太庙前跪了一昼夜。</p>

　　<p>“皇上，你今日为何大动肝火，处置了允禩呢？这不是你以往的作风？”回宫的途中，怡亲王允祥淡淡地问。</p>

　　<p>雍正正色道：“先前，皇考的梓宫运往山陵，常例是用夫役二万名。而允禩却说要减省一半，又上奏说上驷院养的马太多，要加以裁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就是为暗讽先帝糜费，标榜自己节约吗？”</p>

　　<p>“工部想来事务繁琐，收支难以平衡，也许，老八只是想节省支出、讲求实效呢！”胤祥垂了垂眸，又低低地琢磨道：“四哥，依我看，你今天这通发火是因为十四弟吧，臣弟有所耳闻，老八在此之前，数次来过皇陵，叨扰了十四弟许久，想来还是意有所图吧！”</p>

　　<p>“允禩并非才力不及或智虑不到之人，他三番四次，存心这样做，就是想试探朕，激怒朕，朕今天就如其所愿。”</p>

　　<p>“皇上给他个警示也是对的，臣弟也希望，他能明白皇上的一番训斥，不要再心存侥幸，蓄意挑事，让皇上为难。”</p>

　　<p>雍正闭了闭眼睛，无可奈何地道：“朕自从当了这个皇帝，可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先帝所托，朕时时不敢忘，如今，西有边患，南有民变，倭寇过海，滋事生非，朕每日三更起床，五更朝议，饿不知食，渴不知饮，每日朱批之多，三代至今，无有过者，日落笔不能落，灯熄心不能熄，但是，朕的辛劳，没有人看得到，仅仅几个月，朕在这大若之位，已然是神衰气弱，饱受折磨，可朕的亲弟弟们，他们一个个都想摇朕的擎天柱，动朕的金龙椅，长此以往，痛心何极？”</p>

　　<p>“皇上？”允祥听得有些心酸，诚恳地出言道：“皇上乃九五至尊，享有世人无法触及的荣耀和权力，自然也会承受常人难以忍受的孤寂和折磨，臣弟只愿有生之年，能多多替皇上分忧。”</p>

　　<p>“允祥，你自幼与我亲近，如今朕的身边，可以信任的兄弟恐怕只有你了。”</p>

　　<p>“臣弟定不会辜负皇上的一番信任。”</p>

　　<p>“好。”雍正伸出手，与允祥交握：“你我兄弟二人，此生不离不弃。”</p>

　　<p>“是。”允祥笑了，重重地颔首。</p>

　　<p>——</p>

　　<p>雍正元年十月，青海发生罗卜藏丹津叛乱。青海局势顿时大乱，西陲再起战火。雍正命年羹尧接任抚远大将军，总督各军，驻西宁坐镇指挥平叛。</p>

　　<p>年羹尧初到西宁，大军未集，被罗卜藏丹津得知，遂率军偷袭，直取西宁。年羹尧率左右将领数十人高坐于城楼之上，不慌不乱。罗卜藏丹津以为其中有诈，连忙率军引退。年羹尧当即下令，命清兵攻击贼垒，敌军认为年羹尧兵少，不为防备，驱卓子山土番当前队；清兵炮发，土番死者不计其数。参赞大臣岳钟琪又率兵而至，直攻敌营，罗卜藏丹津败逃，仅率百人遁走。</p>

　　<p>雍正二年初，战争的最后阶段到来，年羹尧下令诸将“分道深入，捣其巢穴”。各路兵马遂顶风冒雪、昼夜兼进，迅猛地横扫敌军残部，大获全胜。年羹尧“年大将军”的威名也从此震慑西陲，享誉朝野。</p>

　　<p>平定青海战事的成功，令雍正喜出望外。</p>

　　<p>“此次青海平叛，年羹尧筹划周详、出奇制胜，又立了大功，待他班师回朝之日，朕定会好好嘉奖于他。”</p>

　　<p>朝阳初生，长城内外，白雪妖娆。</p>

　　<p>雍正挽着青鸾的手，一步一步的登上了长城的最高处。</p>

　　<p>明黄色的华盖和九龙幡旗在晨风中猎猎招摇，宫廷侍卫和宫女们远远地跟着。</p>

　　<p>雍正目之所及是雄伟壮丽的万里河山，熹微的日光中，他的薄唇边弯起一丝欣慰的浅笑。</p>

　　<p>青鸾也被眼前的壮丽景色吸引了。</p>

　　<p>她上前一步，迎着朝阳站在城墙跟前，清莹的大眼睛里也泛起了从未有过的光彩。</p>

　　<p>胤禛跟她并肩而立，感慨道：“雄图筹万里，霸业照千秋，如此美景，朕早该带你上来看看。”</p>

　　<p>青鸾笑而不语，指了指不远处，高声道：“皇上，你看那边。”</p>

　　<p>胤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里的城墙有一处塌陷。</p>

　　<p>“青鸾，你说，这长城该不该修？！”若有所思地问。</p>

　　<p>“自古以来，历朝历代，不都把长城当成抵御外侵的铜墙铁壁，岂有不修之理？！”青鸾眉眼波动，真诚地看着他。</p>

　　<p>雍正笑了笑，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怎么连你都认为，修长城是大事！”</p>

　　<p>“那是自然，长城要是没了，四面八方的铁骑都能进来，那皇上的江山还能坐稳吗？”年妃歪了歪脑袋，一本正经地瞧着她。</p>

　　<p>雍正一听这话，爽朗地笑出声来。</p>

　　<p>“我说错了吗？”青鸾被他突如其来的大笑搞迷糊了。</p>

　　<p>雍正摇摇头：“朕问你，前朝的时候，这长城修得好不好？”</p>

　　<p>“自然是好的。”</p>

　　<p>“城墙修得如此结实整齐，那么为何我们这些胡骑还是进来了？只修长城而不修正道有什么用？不知道到时候有多少个吴三桂会开城投降？”</p>

　　<p>“皇上此言妙矣！”青鸾不由得赞叹，只听得雍正又道：“长城塌而不修，这表示王道伸张，四海臣服，内无兵马之灾，外无攻坚之战，朕情愿见到万里长城毁之一旦，也不愿看到东北与西南永远隔着一道铜墙铁壁。”</p>

　　<p>“这么说来，皇上也不赞成以武禁武，以战止战。”青鸾的心中滑过一丝悸动，望着雍正的眼神越发地温柔。</p>

　　<p>雍正转过身来，帮她拢了拢肩上的红色貂裘披风的滚边，薄唇带笑，又正色道：“你可知？这天下最利的武器，最强的炮弹，就是王道。”</p>

　　<p>青鸾怔住，呆呆地望进对方的眼睛里，那里有雄心勃勃的火焰，更有吞噬一切的决心。</p>

　　<p>远处的天际，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霞光四射。</p>

　　<p>雍正伸出手臂，紧紧拥住年妃的肩膀，两个人不再说话，静默地站在阳光四溢的城墙上。</p>

　　<p>——</p>

　　<p>同年二月，抚远大将军年羹尧班师回朝进宫之日，雍正亲设皇室轿队仪仗，出午门，过金水桥相迎。</p>

　　<p>殿前广场上，九王爷允禟和几位大臣远远地走来，看着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阵仗，他挑了挑眉，有些不明觉厉，随即又走上前问轿子前方领头的侍卫：“自什么时候起，大臣的轿子可以进午门过金水桥的？”</p>

　　<p>“回王爷，皇上召见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大将军足伤未愈，不堪著地，此轿是皇上特赦放行。”侍卫恭声回禀。</p>

　　<p>允禟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如此说来，抚远大将军倒成了跛脚大将军！”轻屑的话语里不乏奚落之意。</p>

　　<p>身后诸位大臣轰然大笑。</p>

　　<p>“怎么，现在是该我们爷几个回避这顶轿子呢？还是这顶轿子应该回避我们？”允禟摊开手，左右横一眼，有些轻狂的样子，不依不饶的挡在皇室轿队的前面。</p>

　　<p>轿内，年羹尧正襟危坐，双手扶膝，似是在闭目养神。</p>

　　<p>侍卫见此状况，连忙上前一步，又恭敬地道：“回王爷，大将军战前受伤、行走不便，未能趋前请安，此番觐见，礼部仪注殊荣，还请诸位王爷大臣仰体圣意，曲委成全。”</p>

　　<p>允禟单手负后，紧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本王听说，皇上有旨，凡王公以下文武官员，凡有见到年羹尧的，都要下跪行礼，这不包括我们爷几个吧！”</p>

　　<p>身后的允俄冷哼一声，悻悻然：“我就不相信，我们几个不下桥，有谁可以过了这座桥？”</p>

　　<p>领头的侍卫知道眼前这几人难以善罢甘休，一时没有主意，僵持在原地。</p>

　　<p>这时，轿内的年羹尧出声了，语声不温不恼，似是很随意的样子：“出什么事了？这轿子究竟能不能走了？”</p>

　　<p>侍卫回身禀道：“回大将军，几位贝勒爷在桥上，轿子尚不能走！”</p>

　　<p>年羹尧淡淡地道：“既然往前走不了，咱们就掉头走吧！”</p>

　　<p>侍卫压低了声音，为难地说：“掉头就出午门了。”</p>

　　<p>年羹尧笑了笑，声音不惊浮沉：“无所谓！既然上不了养心殿，那就回西北吧！”</p>

　　<p>侍卫领命：“喳——！”随即快步走向一旁，扬起手吩咐：“回轿出门。”</p>

　　<p>长长的轿队很快掉转了方向，往午门外走去。</p>

　　<p>此时，不远处，雍正的贴身太监小寇子疾步朝这边跑来，边跑边大声吆喝道：“请年大将军留步，皇上有旨，务必请年大将军入宫面圣。”</p>

　　<p>年羹尧掀起轿帘，回道：“麻烦公公回去告诉皇上，有事商量，待我的脚伤痊愈，能著地了，再来请安。”</p>

　　<p>“年大将军，年大将军！”眼看着轿子要出午门了，小寇子拍了拍大腿，有些生气。</p>

　　<p>一旁有位大臣不怀好意地笑道：“坡脚将军遇到顶牛将军，大登殿就变成大扯轮了，也该叫礼部见识见识，这外臣的轿子是不可能过金水桥的。”</p>

　　<p>大臣刚说完，一扭头，却看到雍正的御撵正浩浩荡荡地朝这边飞速而来。</p>

　　<p>华盖的流苏在头顶恣意摆动，九龙金幡随风飒飒招摇。</p>

　　<p>一身金黄色龙袍的雍正端坐在御撵上。</p>

　　<p>众人纷纷回头，随即又不约而同的避退到两边。</p>

　　<p>雍正在苏培盛的搀扶下，下了御撵，大步踏上了金水桥，一个目光扫过去，允禟等人纷纷低下了头。</p>

　　<p>雍正并没有看他们，龙吟般的声音却高昂地响起：“是哪一阵邪风把轿子吹得团团转，若摔着了年大将军，朕的江山可就塌了一半。”</p>

　　<p>语音方落，年羹尧已从轿中一跃而出，飞奔上前，拱手跪地施礼：“边臣年羹尧叩请皇上圣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p>

　　<p>雍正欣慰地点头，上前搀扶起他，笑道：“年大将军辛苦了。”</p>

　　<p>年羹尧道：“皇上有事不相从。”</p>

　　<p>雍正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桐山又闹贼了，朕不找你找谁？”</p>

　　<p>君臣二人相视而立，随即哈哈大笑，雍正拉过年羹尧一只手，两人并肩走上金水桥，感慨道：“昔日并肩杀贼，今日携手过桥。”</p>

　　<p>侍立在两侧的允禟等人纷纷侧目观望，有些不解，也有些懊恼，更多的是不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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