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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圆满结局


  “今天说清楚也好,我是喜欢你,可是……你却很讨厌我,是吗?像我这样的麻烦丫头,根本不讨人喜欢,是吗?”

  姜小芹沉溺在他的沉默之中,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她总是清亮的小鹿一般透彻的眼眸之中,再无任何一分鲜活光彩,黯然失色,幽然呢喃,一脸受伤。

  方才坦诚了自己的感情也好,她迟早要面对这一日,在张家熬到最后一天,她发觉自己根本不勇敢,不敢去戳破此事,不敢对他说出实情,生怕受到伤害。其实,她早该问个清楚,也不会让自己继续错下去,越陷越深。

  在感情面前,她是个胆小鬼。

  她不乖巧,离经叛道,也不温柔,粗枝大叶,更不贤惠,丢三落四,除了勉强称得上俏丽的面容跟差强人意的厨艺之外,她当真没有任何可以吸引他的地方。姜家小姐的身份,也绝不会给她带来任何一分他的好感,这些年也不乏有大商之女跟他的亲事传闻,跟姜家相比更加富贵,他却不为所动,从来不曾答应。

  隐隐约约,她觉得他有一段过去,鲜为人知的过去,沉在暗无天日的底下,他从不说起,更无人知道他在经商之前,是个何等样的男人,遭遇过何等样的命运。是否也有过动心的女人,是否也被感情伤害过,是否也……品尝过人生的疾苦。

  “我并不讨厌你,你在我身边,做事很用心……”张少锦如今才开始怀念,总是挂着欢喜笑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姜小芹,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透露出对自己超越主仆关系的真正关切的姜小芹,他无法违心地去说厌恶她。

  厌恶一个对自己付出真心的女人,若这样的话,那他也太可怕了,太残忍了。

  但这一场感情之中,原本就不公平,他对任何人都不再用心,也不曾真正地去关心过任何一人,而小姜面对他,却直截了当地掏心掏肺。

  如今他面对的,是一颗不加修饰的赤忱真心。

  对他而言,这太沉重了,也太贵重了。

  “我只对喜欢的人用心。”姜小芹费力地抬起眸子,也不知是忙碌了一整天浑身没有半点力气,还是因为……她无法在张少锦的眼底,看到对她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喜爱,她或许跟其他人一样,对于张少锦而言,没有任何的与众不同。想到此处,她故作洒脱地说出自以为是的真相,说服自己跟往日一般潇洒开朗,只是如今挤出来的笑容,格外牵强苦涩:“你不讨厌我,却也不喜欢我,对吧。”

  她一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敏感和脆弱,她总是希望给他看到最好的一面,但若没有半点的希望,她又如何继续坚持下去?!她不怕等,就怕永远都等不到他。

  张少锦不想将过去牵扯进来,只是没料到今日会揭开如此的真相,居然会遇到一个新的人,一段新的感情,这些年来……他当真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至少此刻,他无法当一个违心的男人,当一个欺骗感情的伪君子,去告诉小姜,他跟她喜欢自己一样喜欢她,甚至是爱她,这些……他不能说,说不得。

  小姜是很可爱的姑娘,也有着一颗真实的心,但他却还不曾对她动心。

  他经历过的三十多年,发生了很多事,人事纷飞,像是在他走过的路上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甚至将他走过的所有足迹,都全部掩埋了。他不太回想往事,当他骑马带走穆瑾宁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到底人生还有没有留给他们一个逃脱的出口,在那个格外美丽的夕阳下,他头一回感受到面对死亡的绝望和无力无助,疲惫的马儿将他们带去了从来不曾到过的完全陌生的地方,宛若神迹一般遇着了大食族的巫医,将还有一线生机的穆瑾宁留在那儿,而他选择远走,为她祈福。早年走访了不少佛门圣地,似乎也对他的人生有了不可磨灭的影响,他越来越平静,越来越淡然,越来越超脱——只想悠然过余生,仿佛一切,都不是他所在意的了。

  她的热情,像是一块炭火,炽燃着火焰,贴着他的胸口,烫的他无法再跟平日里一样镇定自若。

  当然,有人喜欢,并非坏事。

  只是——他若不能回应,也只会让她徒增伤心。

  他虽不想招惹任何人,活在红尘俗世之中,却又难免互相招惹,如今缠上这一段情愫,理智告诉他,本该快刀斩乱麻。与其拖泥带水,不如彻底了断,让她伤心之后找一个比他更适合的如意夫君度过余生,这才是真正对她的仁慈和恩惠。他不能因为不愿让她哭泣难过而给她永不能达成的美梦,断送她一辈子,那才是对她最大的残忍。

  张少锦依旧笑着,唯独他清楚,唇畔的笑容格外苦涩僵硬,他不想伪善,更不想玩弄姜小芹那么真心的情意,他直直望向那张俏丽的面容,心却有些不舍。在张家的时候,她的眼底每一日都有明艳的光彩,而如今,她疲惫憔悴的仿佛再也受不起他一句重话,就要瘫软在他的面前。

  哪怕他不愿,他却还是只能说出实情,他不知该如何拒绝小姜,甚至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一段纠葛,他清楚她想要的是他的心,但如今的自己,如今的张少锦——却无法让她如愿以偿。

  “小姜,我们之间的路太长了,我也许很难走到你那儿去。”

  她眼巴巴地望着,守着,听着,却听到这一句回答,他从来都是个温暖的男人,眼神也是暖的,说话的嗓音也是暖的,微笑更是足以让人的心也融化掉的亲切,这样的男人,她或许无法从他的口里听到其他伤人寒心的理由。

  不是她不够美,不是她不够年轻,不是她不够好,不是她配不上他,不是她一无是处,而是——他们之间隔着太远的距离,所以……他们就没有任何结果吗?!

  当然,这一句话,也是温和平静至极的,她曾经被他完全不该存在在商人身份之上的儒雅气质所吸引,而如今却突然厌恶他的过分温和,无处不在的温和,她只觉得自己没有半点分量,她多希望可以见到他有起伏的情绪,更真实的喜怒,哪怕是一点点也好,但还是没有。

  她真的好失望。

  他越是这样,她就越不可能打开他的心防,越不可能走近他的心里。

  她曾经听过,有人暗中对张少锦的取笑,说的很难听,只是因为他左腿曾经受过伤,虽然表面上看来跟常人无异,站着坐着的时候,都不会看出任何异样。唯独在行走的时候,他会走的慢些,但她看到他的时候,他并没有用任何一根拐杖。因为他一身儒雅外表,温和气息,加上他不疾不徐的步伐,没有任何违和感,似乎他本就是如此不温不火的性情,从来就不让她觉得那是一种丑态,相反,看着他缓慢至极地走路,她更觉是一种享受。

  但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定有自己难以逾越的一个关卡,哪怕到了被拒绝的伤心时候,姜小芹还是这么想着,她不愿放弃最后的机会,既然他都找到悦来酒家了,她不想这么快就让他离开。她紧紧蹙着眉头,脸上血色尽失,多话的毛病更是顾不得了,急急问个究竟。

  “你担心我爹瞧不起你吗?不会的,你是我见过最正气最好心的商人,我爹也一定会这么认为的。在我看来,你只是走的比别人慢些而已,若这就是唯一的问题,你说我们之间隔着很远的路,你很难走到我身边来的话。那你就站在原地,等我过来,我走的很快,一会儿工夫就到你面前了,不好吗,甚至我还能跑着过来……”姜小芹一步步朝着张少锦逼近,每说一句话,每走近一步,他们之间的路程就缩短一步,她的眼底泛着泪光,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顿了顿,下一句,更是征询他的意思,让人心生不忍。“这样,也不行吗?”

  正气,好心……这些,似乎都不是为商需要的条件,甚至,应该是死穴,但从姜小芹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不知为何却比任何一个逢迎之人的花言巧语,更能打动他的心。

  “这样,也不行吗?!”

  他的腿不好,走得慢,走不过去的话,那就让健全勇敢的她来,走着来太慢的话,她跑过来,只要他点头,只要他愿意,向她敞开他的心扉,哪怕是这样,难道是这样,也不行吗,也还是不行吗?!

  这些话,像是用沉重的大锤,敲击着张少锦毫无波澜的心口,恨不能将他越来越高大的心墙,敲击出来几道巨大的缝隙,恨不能将他这些年独自找寻出来的一种生存的方法,全部敲碎毁灭,不留痕迹。

  姜小芹说的那么认真笃定,仿佛将这两年来的等待,全部倾注其中,只要他说——“行”,她就会奋不顾身地跑向他,没有半分踌躇,没有半分犹豫,不顾后果,不惜一切。

  他当然清楚她不会作假,她眼底的楚楚动人的泪光,也是因为情到深处,在感情的面前,她甚至不惧卑微,当真是个敢爱敢恨的女人。

  他的迟疑和拒绝,很明显,被姜小芹解读成他对自己身残的介怀,或许张少锦很难说没有,却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他陷入了混乱。

  在商场上的这些年,他向来是稳稳当当,好几回名下的商户陷入危机,也不曾让他阵脚大乱,但此刻,他被动摇了,越来越混乱,甚至唯有淡淡睇着她,不发一语。

  在她的眼底,他看得出来,姜小芹当真不在意他腿上的这个毛病。他却更怕去找出真正的原因,若不是不健全的身体成为他这么活着的理由,或许是因为不健全的心,让他惧怕迈出这一步。

  “我哪里有你想得这么好?小姜,改变心意,别再执迷不悟。”他扬唇一笑,眼底却只剩下黯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值得姜小芹不惜一切去等候的那个人,姜家在杭州也算是小有名气,她从小定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他却让这个女子,在张家每日都忙着打点厨房那些粗活,两年都是如此,甚至在他的屋子前,她如此吃力地为他扫清长廊上的积雪,生怕他走上去的时候,更不方便——

  她的心,居然细到了这个程度。

  喜欢上他,就是执迷不悟吗?!那么,她宁愿不悟,永远都不悟。

  而他这么诋毁自己的时候,他却还是笑着的,可见他的心里,到底有多苦。姜小芹眼波一闪,抓住他衣袖的双手,更是用了几分力道,始终不肯松开。她这般说着,泪珠坠在眼角,却倔强地迟迟不肯掉下,她低低笑着,却忍耐地格外辛苦。“每个人都不是十全十美的,你若是去仔细问问,人人都会告诉你姜小芹是恶名昭彰,离经叛道的坏姑娘,若你能容忍我那么多不足,那么多毛病,你会知晓,比起你身上的这一点点不足,你需要忍耐的更多——”

  “你是个好姑娘。”他笃定地丢下这一句话,正如他所看到的,他知道问题不在她的身上,而是在自己的身上。姜小芹匹配他,并不是没有任何余地。

  “我们都并不全部了解对方,不是吗?我们都还没见过彼此的每一面,不是吗?何时你说姜小芹,你这样的姑娘我并不喜欢,我一定会离开,但还没到那个时候,不是吗?”她见张少锦如此坚定不移,或许他向来如此,在商场上也是坚决的人,从不当断不断,从不拖泥带水,原来对付感情,他也不肯留任何余地给自己。

  这正是他不同于别的男人之处。男人根本不在乎多一两个情人,三妻四妾也乐此不疲,若是有这样真心表白情意的女人,如何会拒之门外,只要有些姿色,定是不会放过如此良机。

  他一向这么干净。

  商场上也是如此。

  感情上也是如此。

  在这个时候,他让她伤心,她却无法恨他入骨。

  姜小芹知晓哪怕两人僵持一页,也绝不会有任何改变,她暗暗叹了一口气,覆在他衣袖上的双手,渐渐无力地垂在半空中,她什么也抓不住,能够触到的只有凉透了的空气。

  她不再逼近他,只是后退了两步,力气从体内一分分地抽离干净,她仿佛再无任何力气,每退后一步,他就离自己远一些,再退后几步,他的面容几乎被夜色吞噬干净,再往后退,他的身影也模糊了不少,突然,她不敢再往后退了,也不想再往后退了。

  她还是怕看不到他。

  “我只是喜欢你。”

  喜欢,并不需要太多理由,有时候甚至称不上理智,但这一把火,又能烧到什么时候才熄灭?

  当张少锦回过神来的时候,留在他身边的再无一人,只有,如此无辜的一句话。

  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他独自站在悦来酒家的楼下,孑然一身,孤单的身影被光拖得很长。

  他缓缓抬起头来,这一个晚上,天上甚至没有月亮,路面上没有丁点月光,暗的看不清前方的路。

  今年,是祯帝登基的第八年。

  至今,后宫唯有一位贞婉皇后,谁也说不准祯帝是否这辈子都只会器重宠信贞婉皇后一人,但哪怕是八年,也是不短的期限。

  一个男人明明能够坐拥无数美人,却取消了好多年的选秀仪式,不再从官宦之家挑选美丽端庄的女子入宫,这倒不止让人佩服祯帝的专情,更让人佩服贞婉皇后起来,或许能让寻常男人只娶一人谈不上太过稀奇,但能让天子不顾宫中多少年来的规矩而唯独面对一个女人,而天子是一个威严而严格冷淡的男人,能够拴住天子的心,甚至这么多年眼底没有任何一个后妃,贞婉皇后如何会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换做别的女人,定会被传为一个用心不良,企图独占圣心,夺得后宫大权的祸端。

  但天子跟皇后的感情,却成为史上的一桩美谈。

  传闻之中,贞婉皇后并非蛊惑皇帝的红颜祸水,她温柔大方,知书达理,得体贤淑,在她的打理之下,宫中井井有序,而跟天子也恩爱有加,感情和睦,仿佛时光不曾改变一切,两人比新婚燕尔的夫妻更加互相扶持,相互体贴。早年就已经为皇帝生下抚养了一对皇子,年初的时候又为皇室添了一位小公主,取名为常宁公主,寓意天下安宁,保留贞婉皇后名字之中的“宁”字,也可见天子对皇后的情意深沉。

  王朝虽然在几十年内改朝换代,换了两代皇帝,但如今大圣王朝的国富民强,国家昌盛,天子虽是个冷冰冰的人物,却比惠王更加勤政,在国家大事上更有魄力,八年而已,已然将大圣王朝变成九州之上最强大的国家,一方面他将强权控制在手中,而削弱了王族跟诸侯的兵权,一方面他励精图治,采纳贤能之人,肃清朝内贪污无能的臣子,不得不说,他是近百年内最有德能的君王。

  或许,以他的野心,他的强权,他的霸道,他的抱负,会在将来的十年二十年内,让大圣王朝扩大版图,周围的小国均臣服于他的脚下。

  渐渐的,无人在记得,如今的祯帝,曾经是大圣王朝的秦王,是他野心勃勃地杀出了一条血路,用最残忍最直接的法子,从自己同父异母的亲皇兄手中,夺取了政权。

  虽然手段残忍,但他是比惠王更有作为的帝王。

  而自己……也不过是那么遥远的过去之中参与此事的一人而已,甚至,已经无人再记得他了吧。

  张少锦的名字,并非是胡乱起的。

  李暄,李为父姓,张,是随母姓氏,李家老夫人就是张家之后。

  而少锦,是他的字。

  李暄,字少锦。

  这便是他起名为张少锦的真正缘由。

  他是张家长子,没能光大门楣,是他不曾担负自己的责任,在惠王跟秦王的权力争夺厮杀的游戏之中,他也只是一个臣子,一颗棋子而已。

  棋子,是随时都可以被牺牲掉的。

  惠王会牺牲他,而秦王介意他跟惠王的关系,绝不会留不可信的臣子在身边重用,仕途上,早已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一切,仿佛是注定。

  惠王器重的臣子,大多被杀,也有被终身囚禁在牢狱,获得自由之身的屈指可数,而他,就是其中之一。

  他用断一条腿的代价,得到了自由,得以见到病重的老夫人,至少安安静静地送了她最后一程,不曾留下任何遗憾。在他而言,一切都是值得的。或许人人都会说天子残酷无情,但坐在龙椅上的男人,都是一样的狠心。

  要不是因为她的求情,别说是伤了一条腿,哪怕是手脚筋尽断,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气,也不见得天子会留他一命。

  他已经是那场皇权抢夺恶战之中最幸运的一人了。

  腿伤虽然无法彻底治愈,但并不厉害,做任何事都不妨碍,他并不过分在意。

  人生,原本就有舍才有得。

  舍弃了李暄,活下来了张少锦。

  他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一丝的怨恨。

  如今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记得他,天子才能容忍他活着,容忍一个对君王犯下大错,以下犯上,大胆欺君的罪人活着,甚至活的这么好,这么安宁。

  这比赶尽杀绝,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闭上眼,他安静地转过身子去,回忆过去,他的心如此平和,哪怕没有一分波澜,或许证明,他当真释怀了。

  张少锦敛眉,长久驻足让他的身子发凉,双腿发麻,但他还是咬紧牙关,迈着很缓慢很平静的步子,一步,一步,一步,朝着前头的马车走去。

  “你慢点走,我来扶你。”

  身后一阵仓促的脚步,从黑暗的转弯处传来,她心急地小跑着,跑来他身边的下一瞬,双手扶着他的左臂,只因她实在看不得他踉跄而孤单的身影。

  她知道他不能久站,也不宜久坐,才会看他总是坐着看账册的时候任性地提醒他去庭院赏花,才会在角落目视着他离开的身影许久还不肯离开,看他走的那么疲累最终心软现身出来扶他回去——

  她不是一个心特别软的人,但看着喜欢的人受苦受累,她再倔强的脾气,再固执的心肠,也会不由自己。

  张少锦看她头也不抬,只是默不作声地扶着他走去停靠在树下的马车,方才听她的嗓音有些异样,他不免低声问道。“你哭了?”

  “没哭,从小到大,我就没哭过。”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她已经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才走出来的,却没想到声音却听得出来。

  “小姜——”他的眸光定在姜小芹的身上,但这一回,打断他话的人,是她。

  她点头,这一回似乎有了迟疑:“我知道,我送你走了,我再回家,往后我不会缠着你的。”

  若她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她的执着,就只是痴缠而已,方才他的话,她又不是听不清楚,何必装傻?!

  但她这次领会的,却不是他的意思。

  在张少锦上了马车之后,他却掀开厚重布帘,朝着她探出手掌,沉声道。“上马车,我先送你回去。”

  “你说什么?”正欲转身的姜小芹陡然怔住了,她不敢置信,猛地转过头去看他,在那一瞬,张少锦清楚地看到她脸上未干的泪痕。

  放一个妙龄女子在半夜独自回家,若是姜小芹有个好歹,他定无法原谅自己。而看到她的泪痕,他心中更多内疚和自责。

  “天色已晚,你一人回去,我不放心。”张少锦俊朗的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看来依旧正气,不若方才那么刻板。“跟我坐一辆马车,该不会毁了你的名节吧……”

  “我都把三次婚事闹翻了,哪里还有什么清白名节?”姜小芹大方地自嘲,既然这一夜之后,两人兴许再也不会见面,他想送她回去,她又何必绝他的好意?!话音未落,她便拉住他的大手,头一回触碰到他那么温暖的手掌,她坐上马车的一刻间,不禁有些恍然若失。

  他是谦谦君子,虽然是商人,却没有沾染半点风流恶俗的习惯,很快就松开了手,但她却有些留恋,或许原本更在意的人就是自己。

  可惜,他们没有缘分。

  她可以等,等到他愿意接受她,只是他连等,也不要自己耗费光阴。

  “小姜,你有十八了吗?”漫长的沉默过后,他还是跟往日的张少锦一样,温和亲近,言辞之间,没有任何一分不快,仿佛方才,任何事都不曾发生。

  “我年纪不小了,快二十四了。”她看着他,轻笑出声,沉溺在他温暖的眸光之中,她总是轻而易举就迷失了自己。

  她是姜家的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要不是长着一张永远不变的娃娃脸,兴许哪怕赔上几箱子的金银嫁妆,也无人敢要,无人问津了。

  “是吗?看起来真小。”他扯唇一笑,低低叹息一声,在众人的眼中,他是成熟稳重,做事可靠的商人,而眼前的姜小芹,人人都当她才十七八岁,却已经是一个早该嫁人生子的年纪了。

  “我于你,已经不再那么年轻了,你不怕吗?”他依靠在马车一旁,安静地开口,嗓音厚重低醇,凝视姜小芹的眸光突然有些异样的光彩,虽然依旧转瞬即逝。

  “人不可能一辈子年轻啊。”姜小芹迎接着他的目光,胸口又疼又热,但她还是强颜欢笑,不想将凄凉狼狈的模样留在他的记忆中。

  好聚好散。

  就像是爹常说的,再丰盛的宴席,也会有散的一天。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她甚至不再厌恶厨房,心甘情愿为他洗手作羹汤,甚至恨不能将姜家菜谱里写的没写的菜色,全部做给他品尝。

  但爹说错了一件事,抓住了男人的胃,也可能失去那个男人的心。

  她已经献出了自己的真心,也真正的死了心,知道感情是何等的滋味,兴许就该安心过原本的生活,而不该负隅顽抗。

  “到姜家的路好远啊,我们说说话吧,我不想闹得这么僵——”率先发话的人是姜小芹,如今戳破了自己的身份,她更加自如,毕竟她不必继续欺骗一个曾经喜欢过的男人。

  “好。”他笑,眼底唇畔的笑容,多了几分温度。

  “你打算从过去走出来吗?”她并不懂得迂回,问话向来直来直往,见他蓦地敛去俊朗面孔上的笑,眉头轻蹙,更是应了她许多回的揣测,她话锋一转,精致俏丽的面庞上消散了所有的神情:“就像是我一样,我不再留恋年少轻狂少不更事拖累家人的姜小芹,我想担负姜家三小姐身上所有的责任。虽然不容易,但我决定要这么去做……”

  “小姜,你比我见过的许多姑娘,更有主见。”他没料到小姜如此细心敏锐,或许正如她所说,他们并不了解对方的所有,就这么拒绝一个真心实意的女子,或许以后就绝不会再有。

  “越是难的事,就越要咬紧牙关,否则,很容易功亏一篑。”她笑靥绽放,眼底再无一分黯然,清脆的笑声,宛若银铃般悦耳动听。“这是我家老头子说的,现在想想,他还真是说了很多有道理的话。”

  张少锦的目光一沉,再看到她的开朗笑靥,亦不曾让他的心好过一些,低低地问。“你不怨我?”

  “有时候看着少爷,会觉得少爷很孤单,兴许是我看错了,兴许是我多想了。以为我能让少爷开心一些,能让少爷介怀往事,虽然最终不能,但我还是要劝少爷一句,像是少爷这么好的人,为何不放过自己,甚至让自己孤独这么多年呢?人生最大的关卡,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她清楚她无法走进他的过去,若是她早几年预见张少锦,是否就能避免今日惨痛的结局?!

  以前总是当姜小芹像是多嘴多舌的小麻雀,如今看来,她也有自己的头脑,也有自己的心思,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她的这一番劝解,当真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他也不免对她另眼相看。

  姜小芹看马车徐徐放慢速度,掀开帘子探出螓首望了一眼,等待马车彻底停下,她才利落地跳下马车,回眸一笑。“姜家到了,我回去了。”

  “外面风大,带着这个吧——”张少锦看着她俏丽的小脸,不知为何,他渐渐放下了心中的防备,从身上解开披风,递到姜小芹的手边去。

  “不用了,我不冷。”

  她轻摇螓首,说完这一句,便转身走入姜家的大门,她的确没有说谎,再也不会对他说谎了——

  她的身子不冷,一点也不冷。

  冷的麻木僵硬的,是她的心。

  张少锦目视着她走入朱红色的大门,反身将门关上,彻底消失不见,唯独马车依旧停在姜家门口许久许久,才驶离相反的方向。

  往后的半年,在杭州城内经常听到有关姜家的消息,陆陆续续,层出不穷。

  据说,离家出走的姜家三小姐回家了。

  据说,姜家三小姐生了一场大病,足足病了大半个月才痊愈。

  据说,姜家三小姐频频出现在悦来酒楼,做菜的手艺一点也不比两个年长的姐姐逊色,酒楼的生意更好了。

  据说,姜家三小姐很可能会成为姜家最能干的女儿,甚至姜家的所有生意,她会全部经手,也就是说,姜家的大笔财富,会落入她的手中。

  据说,姜家三小姐又成为了商贾之家富家少爷娶妻人选之一,好几个富家子弟亲自登门拜访,只为了能够赢得这个富贵人儿的芳心和青睐。

  据说,这些富家少爷,姜家三小姐一概不见。

  据说,姜老爷早就有了中意的人选,已经在暗中操办婚事,过不了几个月,姜家的三小姐也会受父母之命而出嫁。

  人人都很好奇,到底这个乘龙快婿是谁?!

  但很不巧的是,姜家再也没有任何传闻,再无任何下文,让不少好奇之人,等的脖子都酸了。

  “我答应接管酒楼的生意,当初不是说好了不再逼我嫁人?”姜小芹一听到这个消息,当下就从酒楼出来,匆匆忙忙赶回姜家,一推外堂大门,只见姜老爷躺在红木躺椅之内,安逸地品着茶杯中的大红袍,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姜老爷早知姜小芹的这副脾气跟自己没有两样,抬眼看了她一眼,毫不在意地哼了一声。“臭丫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亏我还花了银两让你去读了几年书,看看你说的话,比不识字的丫头还无知幼稚,哪里像是个好好的姑娘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个年纪还不嫁人,难道要当一辈子老姑娘?!”

  知父莫若女。一看姜老爷这副笃定的模样,姜小芹就知道,他定是已经把婚事说的差不多了,她面色死白,紧皱着眉头,当真是恨极了姜老爷这一招先斩后奏!

  或许换做别人她就没法子,对付自己的爹,她还是有自己的方法。

  眼眸一转,她压下胸口的怒气,冷冷淡淡地问了句:“这次又是什么人?张家的二少爷,还是雷家的大少爷,要么就是冯家的六少爷?”

  挑了挑半百的眉毛,姜老爷更是笃定淡然,抿了一口茶,全然不上女儿的当。“跟你说了,你又要去闹翻天,一而再,再而三。你真当你爹年纪大了,就跟猪一样蠢笨了吗?”

  “不说下厨的人不能拿食材开玩笑?真不知是谁说的。”她没好气地说道,父女关系还是紧张,但百善孝为先,她虽然是嘴上说说,却还是不能再跟姜老爷赌气。

  看姜老爷不松口,哪怕是谁家的公子也不说,她如何让那家人知难而退?!她沉下脸来,心里突然比每一回更加不安,难道她到最后,还是要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吗?!

  姜老爷索性眯上眼,不再正眼看她:“今儿个晌午,反正人家少爷也要来府上,趁时间还早,你赶紧回屋去梳洗一番,换件像样的衣裳,也跟其他姑娘一样打扮打扮,然后出来一起吃顿饭。”

  “爹,你是不是打算随便找个男人就把我嫁了?也算了却你的一桩心事?”一听姜老爷似乎全然不满意自己的口气,姜小芹更是满面涨红,起的胸口暗暗起伏。哪有当爹的居然还嫌弃自己女儿的装束?她的确穿的寻常,没有任何商家小姐的娇丽模样,黑发编成发辫挽在脑后,扎着一条粉色头巾,身着浅紫色的布衣布裙,她的确满屋子都是绸缎衣裳裙子,身边也不是没有胭脂水粉,金银首饰,更不是不会打扮,只是她从早到晚都在酒家下厨做菜,难道还要打扮的明艳动人去做菜吗?给谁看?给端菜的小二哥看吗?他以前也是厨子出身,到底知不知道悦来酒家的厨房有多忙?

  “我倒是这么想,不过找到一个愿意娶你的人多不容易,你定是不知晓的。”姜老爷懒洋洋地睁开眼看她,不冷不热地嘲笑她一番,仿佛她不是自己的女儿一般,说话实在过分。

  以前变着法子地宠着她,如今就变着法子地诋毁她,不过几年功夫,她的爹当真是六亲不认了。

  她却不觉得要把自己嫁出去是个难题。

  方才来的太匆忙,还未洗去手上的脏污,她走到一旁的金盆内洗净双手,低声抱怨。“有什么难的?你大方点加几箱子嫁妆,杭州城里多的是人娶你的女儿。”

  “这不就是要我做赔本的买卖吗?”姜老爷瞥了她一眼,板起脸来,对于女儿的好提议,他却不肯一口答应。

  真是个小气鬼。

  姜小芹暗自在心里嘟囔,冷笑一声:“难道还有人不要姜家的嫁妆吗?”

  “不过啊,这个少爷倒是自愿要娶你,而且啊,还说姜家不出一文钱的嫁妆也没关系。”姜老爷看她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更是了然于心,他从躺椅上坐起身来,摸着自己发白胡子笑道,眼底的一道精明,却转瞬即逝。

  姜小芹闻到此处,却也有些诧异错愕:“真的有这样的人?”那些个提亲的人,哪一个不是冲着姜家的财富来的?她可不觉得她沉鱼落雁,善解人意,让那么多富家少爷相中她。

  “是啊,他还说啊,他看中的是你的人,而不是姜家的钱财,所以没有嫁妆也无妨。”姜老爷嘿嘿笑了两声,看过这么多说亲的人,唯有这个少爷的这一句话,听着都让人觉得此人可靠。见姜小芹沉默不语,不再刁钻回嘴,他眼底的笑意更深:“臭丫头,这回爹总算给你找了个与众不同的人了吧,是不是听了也觉得动心了?别急,吃饭的时候就能见着人了。”

  听来,这个男人当真跟以前那些不太一样。

  但是……都过去半年了,她不曾再遇张少锦,他定是把她彻底忘记,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老爷,张公子到了。”管家走到外堂来,朝着姜老爷禀明门外的客人身份。

  那个人也姓张?!熟悉的姓氏,依旧让姜小芹陷入短暂的怔然。

  “说曹操曹操就到,不过他怎么提前来了,是不是等不及要见你了?”姜老爷闻言,顿时从躺椅之中站起身来,拍了拍双手,一脸是笑,一看姜小芹的装束,唯有叹了口气:“算了,来不及打扮也没法子,说不定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再邋遢人家都喜欢你呢。”

  喜欢她吗?

  她这幅模样走在街上的话,没有姜家的名号,她跟寻常百姓有何两样?!

  姜小芹毫不理会姜老爷的言语,不管来人是谁,若不过是个看中姜家钱财的男人,看到她的真面目也好,最好他打道回府,打消念头,另寻新欢。

  只是走进来的那个俊伟男人,又是谁?!她睁大圆亮眸子,拧着柳眉,甚至连擦拭双手的白色丝帕落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是她看错了吗?!

  是她还想着他吗?!还忘不了他吗?!

  否则,如何又会将来人看成是他的模样?!

  “小姜。”

  但这个世上,唯有他是这么喊她的。

  她看着看着,他越走越近,他的脸上依旧还有温和笑容,儒雅风度,根本就像是她还在张家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就是姜老爷口中的张公子?!就是上门来说亲的男人?!

  他分明拒绝了她不是吗?!

  张少锦凝神看她,正色说道:“我已经从过去走出来了,想开始新的生活。如今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一个妻子了,张家也需要一个当家主母,你愿意吗?!”

  “我——”她当真是愣住了,手足无措,双目泛光,鼻头一酸,却蓦地掉头转身就跑开了:“不愿意!”

  明明是她做梦都梦不到的甜蜜情话,但为何她还是要离开?!

  她并非矫情造作的女子,实在是有自己的心思,面对英俊翩翩的张少锦,她更是自惭形秽。小步跑到庭院之中的水池旁,从水中倒影中审视自己的这一身装束,没有任何装扮倒也算了,更别提裙衫上还有大片面粉痕迹,又是一身烟火气味,甚至还不如在张家当小厨娘的时候呢!

  当真是她在张少锦面前最丢人的一回。

  早知道来的是他,她就不该跟爹回嘴闹脾气,至少也该回屋子换一身干净衣裳再来。

  “小姜……”张少锦疾步走来,这或许是他最快的步伐,却还是耗费了一阵子,才能在水池边找到她的踪迹,他走向她的身后,轻轻覆上她的肩膀。“你还在生我的气。”

  “我可没有那么小气,不过,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吗?”她捂住小脸,却不肯回头,但她绝不会欲擒故纵,只是她想要确认他的心,是否因为她而改变。

  “你问的是哪句?是我已经从过去走出来了这一句,还是我缺一名妻子这一句,抑或……是我看中你的人,不是姜家的财这一句?”他眸光一沉,问的更加仔细,见她始终不肯回头看他一眼,更觉胸口闷痛。

  姜小芹心花怒放,亲自听到这一句话,比任何腻人情话更让人铭心刻骨,嗓音也难掩欢喜之情:“你要是决定了,往后就再也不能改了。”

  张少锦笑着点头,他用整整半年的时间,整理了自己的心境:“不改了,你呢?半年里有没有变心?”

  “没有,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想跟着你,每一天都比一个人来的开心许多。在张家的时候,我常常这么安慰自己,我可以等,只要你承诺我一定会给我一个结果,好的结果也好,坏的结果也罢,我都可以忍受。可是没想过,你居然还会回心转意——”她拧着眉头,望着水中的倒影,她的身后站着他,可惜如今她的模样,实在不适合面见将来的夫君。

  张少锦当真万千感慨,心中百转千回,缘分来了,他这回不愿再松手了。“我还能遇见你,真是上天给的福气。”

  见姜小芹依旧掩面不肯转身,张少锦低声开口:“可是为何你还不肯回头?”

  “我如今的模样可真难看,衣裳也不干净,脸也不干净……”她头一回觉得这么羞赧,面容浮上绯红颜色,轻声抱怨,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俏。

  “没事,你这身打扮很俏人。”他轻轻扳过来她的身子,神色一柔,眸子之内尽是暖意。她虽然是富家小姐,但随性所欲的装束,更让她显得与众不同,自然不做作。“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任何一面都要容忍,这话是你说的。”

  “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她在他的眼底,看到自己的光影,他当真并不介意自己如此邋遢的模样,或许打动他的,原本就不是她的面容。她噙着明丽笑容,嗓音有些哽咽,当真是心神激动。

  他据实以告,说的镇定自若,本是实情,他不必造假。“这半年来几乎每一天都会记起一遍。”

  每看到一道熟悉的菜肴,他都会想起姜小芹,但握住筷子品尝一口觉得味道不同,他便会黯然地放下筷子。

  看着账册的时候,他也会想起常常在身后陪她的姜小芹,可惜一转身,却没有她的身影。

  最后一面说的那些话,总是萦绕在他的脑海,总是想起她的笑靥跟她的泪痕,直到最后,他才知道——他喜欢她,跟她一起的时候,他更容易显露原本的喜怒情绪,兴许他喜欢她却不自知,但这么多年,也唯有姜小芹让他察觉的到自己内心的寂寞。

  不知何时,不知是两年中的哪一日开始,她居然无形地影响着他,一点一滴,水滴石穿。

  挽留她在自己的身边,是他最终下的决定。

  果真跟她说的一样,一旦下了决定,事情就豁然开朗,一旦犹豫不决,事情就永远无法解决。

  人生能遇着一个真心之人,已经是难能可贵的缘分。

  这份感情简单又纯粹,没有掺杂任何杂质,而他身上的不足,甚至也不曾让她知难而退,如此痴心喜欢他的女子,他不想错过,更不想再松手断送这份缘分。

  过去,已经离自己很遥远了。

  现在,就在他的面前,他的咫尺之间。

  因为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才暗中跟姜老爷见面,耗费了数月时光,曾经碰过壁,但最终姜老爷被他的诚心真意触动,答应他若是他说服了自己女儿,他也不会反对此事。

  想着张少锦居然早已拜见了自己的父亲,可见他的诚意真切,之前当真以为永远都失去了他才生了一场相思病,却没想过最终还能柳暗花明,姜小芹抿着唇儿,明明是大好的日子,她却激动地快要掉眼泪。

  炎炎八月,晌午暖热的光耀,照在两人的身上,渐渐融化了彼此的隔阂。

  两人目光交换,眼神灼灼,感情不知何时生根发芽,纠缠肆意,互相喜欢,当然是最好的开始。

  哪怕,他们还需要一段时候,去学习如何相爱,如何相处,如何让彼此幸福。

  他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两人一道望向水池中中的粉色莲花,锦鲤在水下嬉戏游玩,各得其乐,而岸上的这对男女,也心生澎湃。

  “我们何时成亲?下个月初八,是个良辰吉日。”

  “不用这么急,我们相处一段日子,摸清楚对方的性情,也免得以后总是吵架。”

  “好。”他淡淡一笑,并不曾戳穿她,他很清楚,他们吵不起来。尖牙利嘴的三小姐,到了他的面前,就只是拔掉了爪牙的小姜而已。而他,家中的教养和涵养,让他绝不会为难自己的女人,定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

  因为经历过那一夜之后,他确定了自己的心,他不要让她流泪,他更喜欢她的笑容,没有任何杂质,灿烂的宛若星光,足以驱散他内心深处的阴霾和灰暗。

  她的出现,让他见到了未来的希望,路口的光明。

  她转念一想,自己虽然有些气不过他半年都不来看她,却暗中说通了姜老爷害的自己生气伤心,才会想着要刁难他,推迟成亲日子,毕竟她也想其他的姑娘一样,被人宠着呵护着疼爱着。其实说实话,她已经等了他两年半,他要她明天就嫁给他她也会点头的啦!她突然后悔自己在出嫁前,还要故作高姿态,早知如此,就答应下个月初八不就得了?!心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可是如今再反悔,实在是丢人。

  她突然娇嗔一声,小拳头捶向他的胸膛,赌气说道:“不过你可不能拖着拖着就忘记啦——”

  张少锦被她惹笑了,沉声道,答应了她看似矛盾的担忧。“好,何时你说成亲,我们就成亲。”

  她踮起脚尖,依靠在他的怀中,察觉的到他身上的体温,红唇旁的笑容更深更甜了。

  ……

  半年后。

  江南三月。

  没人料到姜家三小姐会做出比三年前逃婚更加离经叛道的事来。

  跟张家少爷成亲之后,居然就将悦来酒家的生意,全部交给夫婿打点,一个月只来酒家一两回,要想吃到她做的菜色,还要提前预定,害的酒家门口常常排着长龙人流——

  还美名其曰,要不是夫君劝服她,一个月两回她还不肯,她还不想下厨咧!她只想做菜给自己的丈夫吃,至于外人,你有钱也不一定买的着,想买还要趁早咧!

  “老爷,你说三小姐这么做是不是为了报复您啊——”账房先生孙叔看着姜老爷不得不提前亲自培养几个八九岁的外孙孙女下厨的功课,再也无法过以前的安逸日子,天天忙的满头大汗,他重重叹了口气,才这么问道。

  姜老爷顿时眼红脖子粗,怒气冲冲地转向说着风凉话的账房先生:“报复?你说那个死丫头是为了报复我才这么做?”

  “三小姐出嫁的时候,您不是当真没给她任何嫁妆嘛?三小姐会不会是咽不下去这口气才跟你作对?甚至把酒家都给张家经营了?也不肯日日下厨了——”孙叔点点头,说的当真像是有这么回事。

  “臭丫头,脑子真是坏了!张家那么有钱,女婿都说不要了,她还介意嫁妆做什么?”姜老爷一听,脸色一沉,重重地将手中的青菜一丢,更是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

  “老爷你说是这么说,还真是抠门……哪有人家嫁女儿不给嫁妆的?”

  账房先生无奈地摇摇头,一语道破天机,从厨房走了出去,唯有留下一个涨红了脸的六旬老头。

  养女儿真是亏大了。

  真是他这辈子做过最亏的生意了!

  嫁出去的女儿,还不如泼出去的水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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