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 秦昊尧迁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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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宫里一定有人走漏了消息,查清楚是谁。”
王镭面色凝重,朝着手下吩咐,李暄可以瞒天过海进入皇宫险些带走了皇后,这自然是他身为侍卫统领的疏忽,若不是皇上早有自己的打算,早已揣测到李暄若是试图离开一定选择在最清冷的南门,所以提前从宫外回来了,及时赶到南门,才不曾放走李暄和皇后。
那一日皇上出宫巡查,虽然是在宫中和朝廷都宣告了这个消息,但李暄早已是庶民,他是如何知晓这个消息,背后到底还有什么跟他通气的人,这才值得他们一查到底。若不是臣子,就是皇宫中人,跟李暄站在一条道上的人就在皇上的身边,无疑是最值得深究的问题。
“李暄出宫已经三天了,有他的消息吗?”秦昊尧从雍安殿内走出来,止步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见王镭正在此处等候,冷着脸问了一句。
三天前,因为穆瑾宁以死要挟,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看在穆瑾宁如此恳切的份上,当日他当真不曾追究李暄的罪责,容忍侍卫放走李暄。只要这辈子李暄不再跟他们有任何瓜葛纠缠,他也绝非是容不下一条人命。
“李暄一出宫,就回到李家收拾了行李,这两日正在全力清点李家的房产田地,也遣散了李家大宅所有的下人,似乎有清算远走的意思。”王镭据实以告。
“这就好。”秦昊尧闻到此处,下颚一点,俊脸上多了几分缓和,暗自输出一口气,看来这回李暄是想清楚了,穆瑾宁如今已经是大圣王朝的皇后,一国之母,他一个庶民根本不能对皇后有任何心思,既然穆瑾宁想要他活着,他就该领情,远走他乡,不再出现才对。
李暄是一个聪明人,经历了这么多事,这点头脑都没有的话,也只是一个蠢人罢了。
“爷,当真不要继续跟着李暄?”王镭有些不确定,再度追问一句,他跟随秦昊尧许多年,知晓按照他的性情,赶尽杀绝也是捍卫地位和尊严的最好方式,免得后患无穷。但这一回,秦昊尧当真是大发善心,跟往日不同。
“都要走了,给他几日时间整理收拾,也未尝不可。他越是做的谨慎小心,准备的越是充分周到,朕就能看出他的决心——”秦昊尧无声冷笑,他侧过俊脸,望着远处依旧不曾放晴的阴沉天际,一脸冷凝,话锋一转,说的愈发冷酷无情。“走了不再打算回来的决心到底有几分。”
若是仓促离开,说不准何时还会再回来,李家在京城也有约莫百年的时间了,李暄作为长子,若是不打理好了家族产业,才会让秦昊尧起疑心。
京城这个地方,不应该让李暄再流连忘返。
“今日怎么样了?”秦昊尧淡淡睇着不远处的那一座宫殿,那是历朝历代皇后居住的宫殿,之前的那个主人正是德庄皇后,原本宫中的规矩便是一旦帝王册封皇后,不多久皇后就该搬入这座宫殿。
而如今,那里没有半点人气。
他顾虑到穆瑾宁的身子每况日下,不宜总是搬动住所,奔波劳累,才任由她在册封之后继续住在碧轩宫内,将此事日程一拖再拖。
“郡主,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地方?”雪儿扶着穆瑾宁微微起身,依靠在床头的软垫上,为了让穆瑾宁更加舒适,这些新送来的丝绸软垫都是重新制成的,里面都是洗净熏香过的鹅毛,温暖轻盈。自从册封过后,她们是亲眼看着穆瑾宁连下床的精神都鲜有,又不忍心看穆瑾宁总是躺着,常坐着又实在太过疲累,依靠着这几个软垫,就要好些。
她的低声询问,惹来穆瑾宁的轻轻瞥视,在册封过后,就该选日子搬入皇宫的住所,这是皇宫的规矩。
穆瑾宁当然不会不知道。
但……谁也没有问过她如今的想法,其实,她不曾搬入皇后居住的宫殿没有任何失望,担忧,不悦,相反,那是她求之不得的。
她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少天,到了人生的最后关头,她想的比以前更多。虽然秦昊尧给了她皇后的名分,但一旦她当真离开他,他还有那么几十年的人生,总要再立皇后,或许她能做的,就是安安静静地在碧轩宫离世,那座皇后的宫殿——她觉得应该留给以后的人,至少她能保留这段不好的回忆。
至少她可以选择最终归去的地方。
“语阳公主在宫里的时候,常常说这外头的地方都是脏的,唯有她的碧轩宫才最最干净清静,如今住久了,我也觉得如她所言。”穆瑾宁弯唇一笑,嗓音极轻,宛若清风拂过,低声呢喃。
见雪儿沉默不语,眼底尽是无法掩饰的悲恸,她却佯装不知,视而不见,环顾四周,皇后的名分于她而言,没有带来太多的改变。
如今秦昊尧不曾选妃,皇宫才会如此平静,何时选好了六宫嫔妃,或许来碧轩宫的人也不少,到时候她再想如此从容地观赏庭院的风景,也是很难。
她并不嫉妒,也没有更多的资格和精力去嫉妒,她想,千百年来后宫的道理,就是百花齐放,而并非一枝独秀。
当然,这个道理她清楚,秦昊尧自然更明白,她不必说破,只需顺其自然。
穆瑾宁用了午膳,小憩之后,却不见身边有雪儿和琼音的影子,她略微转过头去,低声问了句。“雪儿她们呢?”
“娘娘有何吩咐?交代奴婢也是一样的。”
穆瑾宁只觉得红梅的言语闪烁,虽然佯装自然,但眼底满是慌张,她越想越不对劲,无论多么忙碌,自从册封之后,雪儿和琼音从未离开过她的身边,一个白昼一个黑夜,寸步不离。她们两人全部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内,此事根本就不寻常,她紧蹙柳眉,似乎嗅到些许莫名的焦味。
就像是,一场无形战争开始的硝烟。
偌大皇宫,敢动她的人,除非是他,还能有谁?!不祥预感,顷刻间侵袭了她,支起身子中,一把掀开锦被,作势就要下床。
“娘娘——”红梅扬声大呼,这一道呼唤声又引来了紫鹃,两人当下就红了眼,仿佛阵脚大乱,只因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穆瑾宁下床走动了。一旦穆瑾宁的身子有个好歹,吃苦受罪的便是她们了,她们不敢怠慢,七手八脚恨不得将穆瑾宁再度扶着回到床上去。
“你们还想瞒着我?”
穆瑾宁冷冷瞥向眼前的两个宫女,她的脾性她们也是知晓的,平日不跟人计较,但凡踩到了她的底线,她也绝不会逆来顺受,每一个字,都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坚定呵斥。
红梅和紫鹃低头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低声说出了事情的真相,穆瑾宁一听不对,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唯独眼底满是冰冷决绝。
雍安殿内,冰冷的白石地面上,跪着两个年轻的宫女,身着墨蓝色的宫装,挽着双髻,正是碧轩宫内近身服侍穆瑾宁的雪儿跟琼音两人。
坐在高处龙椅之上的俊美男人,一身金色龙袍,金冠束发,面容生的再英挺不凡,也无法抹去他与生俱来的冷漠严酷给人带来的威慑。他见两人跪在地上许久不言,愈发不耐,一把丢下手中的奏折,俊长的身子往前倾着,鹰般的墨黑眸子定在她们的身上,冷酷的唇中溢出一句话,不疾不徐地逼问。
“是你们跟李暄通风报信的吧——”
这宫里,大多都是他的人,自从钱公公被受罪惩罚之后,他答应穆瑾宁让钱福禄回家养老归乡,如今能够帮助穆瑾宁跟李暄远走高飞的亲信,也唯有这一对婢女了,她们从来对穆瑾宁都是忠心耿耿的,这一点他从未怀疑过。
那一日的情景,早已成了他的噩梦,穆瑾宁舍生取义用自己的性命要挟他放走李暄,冰冷的白玉簪刺入她细嫩的脖颈,滚烫的血液却宛若从他的皮肉之下沁出喷薄,他永远都忘不了,这种背叛的感受。
他以为最坏的结果是她这辈子都无法重新全心全意地爱他,却没料到更坏的结果是亲眼看着她要跟着别的男人离开他,更为了那个男人,以死相逼,也要保住另一人的性命。
这一对婢女看顾穆瑾宁,忠于职守,尽心尽力,鲜少出过岔子,更别提这个有武艺的琼音,即使在淑宁宫走水那一夜,奋不顾身冲入火海解救自己的主子,更显得前几日发生的事平静的蹊跷。唯独在众人都以为秦昊尧出宫的那一日,她们却短暂地离开了穆瑾宁的身边,各自离开约莫有半个时辰,回来才发觉自己的主子失去踪迹,实在可疑。
“皇上,当天我们的确太大意了,但绝不是我们做的。”琼音看得出秦昊尧一脸不悦,明白今天被秦昊尧的侍卫带来,心中已有沉重念头,皇宫之中往往有冤死之人,只是她不想成为其中一个。对于欲加之罪,她依旧并不妥协。
只是她心中依旧还有愧疚难当,这几日她从未真正询问过穆瑾宁,是否出宫才是她如今最大的心愿。若是她早些知晓,说不准前几日发生的事,她也会帮一把主子。
“皇上,我们没有……”雪儿一脸死白,连连摇头,急着辩解,在秦王府内她便极度畏惧秦王,甚至不敢正眼看那双黑眸,她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冷漠残忍的男人,明白他的铁石心肠,对她们宽待也只是因为主子的关系,如今秦昊尧跟穆瑾宁之间关系淡薄,自然不会给她们当下人的好脸色看。
“即便做了,如今也不会承认,朕见过太多像你们这样的人了。当然,你们对她很忠心,但宫里也有规矩,朕绝不能留着别有用心的奴才,想必你们在一开始这样做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日了。”
秦昊尧对她们的辩解,根本不屑一顾,似乎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的唇畔勾起不自觉的似笑非笑的神情,眼底的幽深却依旧浓的化不开来,几乎将所有人都笼罩在此般的黑夜之中逃不开去。他漫不经心地调侃说笑,他自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会错,更坚信没有什么人可以在他的面前逃脱该有的罪责。女子总是胆小,为了不受罚,如今自然死咬不放。
只可惜,她们太低估他了,继续容忍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不是他秦昊尧的行事作风。
他向来公私分明。
他冰冷俊美的面孔,转向一旁,太监随即迎上来,只听得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若是你们承认了,罪责还会轻些,不过,不承认也没关系,你们疏于职守,已经是很大的罪名了。”
他会在穆瑾宁知晓之前,早些处理这两个不知轻重的毛丫头。
这一句,已然带来不小的影响。雪儿转向琼音,眼底满是求救的呼喊,这回跟任何一次都不同,第一回她见识到秦昊尧的残忍,是穆瑾宁落水的那一次,她因此而伤了脚踝,足足一个月才修养好,只是这一回……她觉得事情更不简单,早已不寒而栗。
琼音依旧挺直了腰脊,她看着雪儿的眼神有宽慰,却又有些无畏,这一次大难临头,迟早要来。
见她们相识无语,秦昊尧的眼底愈发诡谲深沉,他的眸光扫过琼音,她的负隅顽抗却并不让他欣赏,他不禁冷哼出声:“有点三脚猫功夫就敢自作主张,挑断她的手筋脚筋,这辈子别想拿剑。”
琼音蓦地愣在原地,秦昊尧是王朝帝王,自然一言九鼎,决不食言,他说出来的话,很难收回去。宛若冰冷的刀剑,已经隔开她的手腕,琼音再有胆识,也很难否认心中有莫名的不安和恐慌。
在琼音眼底见到一丝难以掩饰的软弱和惧怕,秦昊尧的黑眸之内一道冷意划过,没有半分仁慈软化,他继而凝神望着瑟瑟发抖的雪儿,薄唇上扬,他甚至不屑说出她们的名字,只是长指一挑,已然下了不能收回的命令:“这个,不是体贴温顺?送去军中。”
她们忠于穆瑾宁不是错,但错的是,她们忘记了这个皇宫的主人,真正能够操控她们生死的人,是王朝的帝王。
送去军中四个字,早已让雪儿瘫软在地,宫内有些传闻,据说左相宋大人落马之后,他的义女曲琳琅也被牵连其中,据说她为宋大人做了不少违背良心的事,她在烟花之地保住清白之身在秦昊尧看来不过是自抬身价的清高卖弄,在处置宋祁之后,她也被送去了军营,而那里……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据说军中根本不留女人,唯独是被将士消遣的工具——如今,曲琳琅便是这样的下场,而下一个,便是自己?!
“听清楚了就动手,朕不想在宫里看到她们。”秦昊尧眼神一瞥,冷冷淡淡丢下一句,随即再度摊开一本奏折,眼底没有任何迟疑。
太监点了点头,渐渐走下台阶,下一瞬就要喊来门外的侍卫,将这两人拖走。
“慢着!”
一道清冷的嗓音,随着双门的推开,传入安谧的殿堂之内,穆瑾宁只是随意批了一件红色的披风就疾步走来,紫鹃和红梅一路跟着,如今缩在穆瑾宁的身后,根本不敢看皇上的眼神。
白色柔软绣鞋跨过门槛,紫色裙裾缓缓摇曳生风,却也不难看出她步步虚浮,穆瑾宁的脚步最终无声停下,不曾垂下眸光望着跪在脚边的两个婢女,她苍白消瘦的面庞上,一脸坚决倔强,今日她甚至不曾朝着秦昊尧行礼请安,刚服下的药丸在喉咙泛出浓重的药味,紧蹙眉头,她忍耐着扬声道。
“皇上这是做什么?”
“没有看住你,是她们的失误。”秦昊尧却不曾抬眼看她,更没有任何掩饰的意思,他似乎一贯如此,光明堂堂。更别提如今根本没人敢如此质问,唯独她。“这些是她们应得的。”
穆瑾宁不禁眯起眼眸,眼底之中一片酸辣,让她几乎无法看清他的面目。
他的专制狠毒,随着地位权势的更改,变本加厉。
也有人说她恶毒,但在此刻,她却无法视而不见。
“是我的错,何必迁怒她们?”穆瑾宁费力撑大眸子,眼神清亮,她不曾说谎,此事雪儿琼音并不知晓,秦昊尧对她们的惩罚,实在过重。
“这回还想为她们说情?又要拿你的性命来威胁朕?”秦昊尧重重一拍桌案,他实在难以压抑心中怒火,黑眸冷沉,直直对着她,满目不悦。
她已经没有任何资格跟他叫板,更没有任何筹码要挟他。
一样的伎俩用多了,就没用了。
“皇上该惩罚的人是我……”穆瑾宁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禁紧握成拳,无力从她头顶上灌下,全身血液倒流,她根本找不出任何的借口,让秦昊尧再度放她们一马。但她又无法容忍如此残酷的结局,毁掉两个真诚善良的女子——因为她的缘故。
只因在秦昊尧的眼底,她也是一个罪人。她的罪,是他认定她无法爱他,却爱别人。她的罪,是背叛他,是侮辱他的付出和心血。她的罪,在于哪怕用尽自己最后短暂的时光,也在践踏他的真心。
秦昊尧的眼底,多了太多太多无法看清楚的神色,他冷眼旁观,挑起墨黑的浓眉,宛若自嘲:“你也清楚是吗?”只是偏偏,他根本无法重罚她!不只是不舍,还有莫名复杂的情绪,让他在感情的面前,判若两人,畏手畏脚。
不要期待什么,这就是她的命运。
此刻的僵持,似乎她根本无力化解。
若她袖手旁观,秦昊尧绝不是说说而已。他的心里有气,这股气自然要发泄出来,因为知晓她命不久矣不能加注在她的身上,却因此而迁怒到疏于职守的婢女身上。
“任何人有错就要罚,即便是我也是同样,皇上应该一视同仁。”穆瑾宁咬紧苍白下唇,疼痛可以让她恢复清醒神智,直视着秦昊尧微怒的俊容,她隐约听得出心中传来断裂的声响,极其细微,似乎在下一瞬,她跟秦昊尧之间的联系纽带,就要彻底撕裂。“皇上是要挑断我的手筋脚筋,还是送我去军中?!”
“穆瑾宁!你说的这像话吗?!”
秦昊尧黑眸一沉,怒不可遏,再度拍案而起。她是在挑衅,她一改往日温顺恭从的模样,他根本来不及细想,是否李暄已经让他们之间形同陌路。但没来由的怒气,几乎要将他吞噬在海底,胸口的沉闷无处宣泄。
“既然皇上下不了手,那我就自己来。”穆瑾宁蓦地扬起手掌,用尽全力甩了自己一巴掌,力道之大,使得她当下眼底猩红一片,随即流出泪来。
秦昊尧站在桌案前,他的全身血液像是瞬间被抽走,穆瑾宁的举动,实在让他惊愕诧异。
那一巴掌响亮,更像是掌掴在他的脸上。
她缓缓抬起满是濡湿的双目,淡淡望向他,他的错愕映在她的眼底,她却依旧从容淡然,她并不意外,所以看起来并不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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