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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我不会再丢下你


  “你别再走过来了!”

  眼看着秦昊尧一步步逼近,她却蓦地脸色血色尽失,如临大敌,低喝一声。她害怕的并非是他,而是自己,说不准她何时失去理智,又会再度伤害每个人。

  秦昊尧果真站在原地,不再逼得更紧,他的俊脸上有些许疲惫,黑眸周遭的淡淡黑晕,想来这两天都不曾睡得踏实。

  他的幽深眸光,带着几分柔和亲切,不让敏感的她有任何多疑的意思,他当然是已经从赵尚那里知晓了所有的真相。

  出乎意料之外,他不曾严惩跟穆槿宁一道隐瞒此事的赵尚,或许是因为在看到赵尚消瘦疲惫的面容时候,才临时改变了主意,压下心中怒火。

  药膳房的弟子说,赵尚已经连着三四天没好好睡过一觉了,他已经知晓了穆槿宁到底中了何等的毒药,只是这种毒药的狠毒之处,便是药书上也没有记载的解药,他光是找寻相应的药引,就耗费了不少时日。

  他温柔脉脉地望着她,眼底有很淡的笑,嗓音依旧低沉有力,仿佛不容拒绝,更很是期盼。“待会儿会有人送来赶制出来的凤袍,很想看看你穿上去的模样。”

  她当下就怔住了,在心中揣摩了一百遍他第一句说的话会是什么,就是没有猜到秦昊尧会这么说。

  他亲眼看到,亲耳听闻了她的事之后,还一心一念要她穿上华丽端庄的凤袍在他的眼前摇曳生姿?!

  他此刻的平静,温和,耐性,更让她的眼底映入一片惊痛,她移开视线,没有任何动容,唇畔溢出一抹调侃散漫的笑容,满满当当的轻蔑,从空气之中溢出来。

  “别傻了。”

  他平静之极地看着她,甚至眉头都不皱,更不曾被这一句话触怒,他并不曾希望看到她感激涕零的模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穆槿宁生性好强,她心中的打算,他也隐约可知。

  “秦昊尧,你难道要让一个疯子去当皇后吗?”她垂眸低笑,斜着满是泪光的眼睇着他,神态轻狂之中却又让人难以抹去其中的苦楚,她笑的不可自遏,仿佛这是她此生听说过最荒唐的事。

  她,或许还会变的更可怖,甚至到最后那一天,丧失了最后一丝理智。

  她甚至都无法预知她的这双手,还会犯下何等的罪孽。

  疯子。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来,却几乎是来了一道软刀子。

  她越是如此自嘲,他却越是无法抑制身体的冲动,恨不得当下就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哪怕他根本来不及去追究到底是何等的缘由。

  “你不怕天下百姓耻笑你吗?”她扬起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小脸,几乎青筋细小血管都可见,烛光宛若穿透了她的身体,她越说越狠,全然不顾自己到底说出了那些伤人抑或自伤的话来。

  她怒睁双目,双拳紧握,原本的柔和转瞬即逝,她几乎看不透他眼底的眸光,到底是何等的情绪。

  “说不准什么时候我失去理智,控制不住就会再杀了你的!”

  她并不觉得这件事不可能,可能不可能,前提是一个人还有自制,还有理智。她这么说着,却愈发心中空荡荡的,明知自己的来日无多,她更不想自己的疯狂,造成更大无法挽回的罪过。

  她不想……睁开眼的时候,脑子里没有任何昨日的回忆,她不想在别人的目光之中追究到底她又做了什么错事,做了什么恶事,她更不想看到她醒来的时候,满手血腥。

  这些话……。她都只能说给自己听。

  “你杀不了我的。”他淡淡一笑,他不怒反笑的神情,更让穆槿宁微微皱眉,他的武艺当然高超,若不是身负着伤,之前又因为被投毒而元气大伤,一般人如何近的了他的身?至少,他不会让她轻易夺取他的性命。

  “你好好看着,站在你眼前的人,不再是以前的穆瑾宁了,她已经疯了!”看秦昊尧这么笑,一意孤行却又霸道的让人无法反驳,她费力掀开锦被,哪怕赤足站在地上疼得厉害,她却也咬牙撑住自己的身体,秦昊尧想要走近扶着她,却被她甩开了手。她指着自己,哪怕不愿承认,还是只能说的直截了当。“她没有理智,没有情绪,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甚至没有理由。”

  凡事没有来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胡搅蛮缠,神志不清,甚至恶劣的还有伤人杀人的,那便是人眼中的疯子。

  “你愿意听我说吗?”秦昊尧沉默了许久,她一定因为知晓了其中真相而备受自责,或许上苍当真还在考验他,才会给他这么大的难关。她的眸光落在他的脸上,他说的平静冷沉,不像是玩笑话。

  “你没有疯。”

  秦昊尧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将她轻轻拉入怀中,黑眸愈发深不可测,他压低嗓音,轻声说道。

  她想要彻底挣脱开来,他却霸道地不容她反抗,而是将她横抱起来,再度放在床上,不忍心看她赤足站在冰冷地面上。

  他的双掌轻放在她的膝盖,俯下俊长的身子,眸光与她的眼光相互交汇着,他的黑眸之内也有百转千回,但是一刻间,他说的笃定:“你只是在生病,很快就会痊愈,什么病都会好起来的。”

  “你当我是孩子般哄骗吗?我比什么人都更清楚,根本好不了了!”

  她摇头苦笑,此话一出,一道冰冷的尴尬充斥在两人之间,她如今根本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她不怕死,或许更怕生不如死。

  他沉住气,哪怕穆槿宁再任性,也不会挑起他的怒气。他看赵尚如此担惊受怕,也隐约知晓她的病有多严重,赵尚说他在找治病的药材,但此事并不容易。

  他将五指轻轻扣入她的指缝之内,让彼此十指紧扣,他凝神看她纤细的指节,那一枚碧玉戒指仿佛连接了两个人,他敛眉,俊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是,如今你在我眼下,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心里伤痕累累却也不想拖累任何人的孩子。”

  或许这一回的穆槿宁,惹上了比多年前更难以逾越的难关,他当然可以袖手旁观,甚至因为觉得麻烦而不管不问。

  但以前的秦昊尧已经错过了一回,他不想在一个人的身上,犯下一样的错误。

  他将她的小手越握越紧,当然适应任何苦难,都需要时间和磨砺,他要她安心:“这回,我不会再丢下你。”

  她的眼眶红了红,眼底闪耀着泪光,却最终不曾落下眼泪。

  唯独她比任何人清楚,到最后,她会死的。

  哪怕他有决心跟她一道走过去,这条路上,也最终只会剩下一个人。

  “我什么都不能答应你,因为任何承诺我都担负不起。”说得再好听,若是她下回还是拿着匕首对着陷入沉睡的他怎么办?

  她满心苦涩,秦昊尧的情意当然是货真价实的,但她回到大圣王朝之后,却也宛若铁石心肠,很少被感动。

  他说出这回,他不会再丢下她的时候,她的心还是深受感动。

  若是他以前就这么说,这么做,如今的穆槿宁,会更加幸福吗?只是或许,什么都来不及了。

  “不会留你一个人的,什么都有我在,别怕。”他的这一句话,让穆槿宁的长睫无声垂下,他算是倾尽力气去说服宽慰,哪怕不是温柔至极,也早已融化了人心。

  他总是一眼就能看穿她。

  她再如何冷漠决绝,再如何挑剔鄙夷,再如何油盐不进,他还是看出来她也会害怕,她也害怕变得不再像是自己。

  穆槿宁找不到任何话来回驳,她或许清楚一个人绝望的滋味,她若是说出真相,若是秦昊尧知道她不是无缘无故生病神志不清这么简单,而是几个月前中的毒,沮丧的人,就不是一个了。

  见她沉默,他清楚她不再固执,在动摇了,他起身坐在床沿,如此诚挚恳切的神态,唯独面对穆槿宁才会如此。

  他的语气放软,不再咄咄逼人,他说的话甚至让她心口有阵莫名触动:“再过阵子看看,你不是相信赵尚吗?他会比世上任何一名大夫更诚心为你找出解救的办法。”

  她的心中仿佛在落了一场雨,她的眼波流转,强忍着眼泪,苦苦一笑:“寻常的药根本就没用。”

  时间,或许会改变一切,会留下很多,却也会带走很多。

  她不知是否该对他诚实一些,告诉他,不必花费太多的心思在一个迟早要死的人身上,或许就不会再度背上欺骗的恶名?

  她微微怔了怔,笑着看他,双手贴合着那张俊美的面孔,惆怅转瞬即逝,笑着笑着,眼泪就无声落下来了。

  人总是很容易开口承诺,但最后……。能够实现的人却很少。

  她看得到改写这件事有多难,就像是一个人站得再高,站在最高的山上,伸出手,还无法触碰天上的星星。就算踮起脚尖,就算跃起身子,就算咬牙竖起每一根手指,还是无法触碰的时候,是懊恼的,却也会无可奈何。

  因为,这原本就是很难达成的心愿。

  但她或许已经心满意足,因为秦昊尧总算对她说出这一句话来了,她清楚他也活在懊悔之中,也曾经为那个叫做崇宁的傻丫头而伤心怜惜的时候,她就不该再有任何的奢求了。

  只是这一刻,她对秦昊尧的任何恨,任何怨,任何指责,任何迁怒……都烟消云散了。

  她很高兴,他愿意承诺,只是在这么难以面对的难关面前,他还愿意承诺,这样的心,一定是真心的。

  “为什么哭?”他伸出手来,触碰她眼角的泪水,神情有些不太自在,他或许天生没有哄骗女人的本事,甚至在她如此伤心的时候,还让向来坚强卓绝的穆槿宁流泪。

  她扪心自问,其实她从未如此坦然过,从未这么好好端详过成长的秦昊尧,他跟她印象中的昊尧哥哥明明是一个人,却也因为岁月游走,有了很多不同的棱角。

  踌躇着,犹豫着,她眼眸闪烁着微光,宛若被阳光照耀着的美丽湖面,她抿唇微笑,不再那么冷漠绝情:“以前,我无数次后悔,后悔我不该喜欢你,如今看来……我并不后悔,或许这人生,爱就爱了,恨就恨了,没什么好悔恨的。”

  对每个人而言,感情,也许是一种失去,当然,也会是一种收获。

  若是用秤杆去评断,又有何等意义?

  喜欢,不是非要得到回报,得到回应,她这般想着,她已经爱过,但她却对于自己即将离开这个男人,不再有任何眷恋流连,若是他也有跟自己一样的默契,若她离开的时候,他也该如此坦然释怀。

  秦昊尧安静地倾听着她一边落泪,一边如此坦诚心迹,这些年,要他放下心怀去真心爱怜一个女人,是一条极为漫长的路。她最初嫁给他的时候,也有好多次争吵,彼此也像是尖锐的刀剑将对方伤的很深,当下她气极的时候也说过后悔喜欢过他,他雷霆大怒,其实生气也是因为喜欢上,但他却花费了比别人多几倍的时候才认识到最爱的人就在身边,等到他想去找回她,她却已经在千里之外。

  而她现在对着他说,她不后悔,他为何却也不曾有欣喜愉悦的情绪?他明明等了这么久,只是在等这一句,她到底喜不喜欢。

  为何明明她就在自己的眼前,他的双手还握住她的柔荑,他却有一种感觉,他无论如何都抓不住她,仿佛她就像是空气,穿梭游离在他的咫尺之间,他用尽所有力气都无法抱住无法守护?!

  “我觉得自己好轻……在塞外的时候,常常觉得心里绑着铅块,每一步都走得好沉重……”她默默俯下身子,往他的怀抱中钻,宛若冷极了的羔羊,只是贪恋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含着眼泪闭上双眸,粉唇微微上扬,酒窝之中隐约可见甜美的笑花。她的嗓音带着微弱的气息,不再清冷,似乎听得出来少女般的撒娇。“此刻,我好似一朵云,好轻好轻,像极了要飘起来呢……”

  他搂着她的双臂的手,突地紧了紧,他不曾看着她,只是沉默地抱着她,人人都说他想要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但无人看到他身为皇族的背后,又有多少心酸苦痛,多少生死危机,养尊处优的生活,也在任何一个转角处埋伏着锋利的刀剑,他能够存活下来,能够站在最高位,并非他的命,而是他付出那么多应该得来的回报。

  但,他从未有过这么无力的感觉,赵尚欲言又止的黯然眼神,仿佛还藏匿着心事,她如今情况并不好,甚至还可能在深夜的时候试图杀他,只是他还是想等她回来,等着她好好的回到他的身边。

  怀中的人儿渐渐睡在他的胸口,呼吸均匀轻盈,他抱着她入睡,他却比任何一夜都更清醒。

  他亲眼看到那个陌生的穆槿宁,她看着他的眼底没有任何情绪,跟派来刺杀他的刺客如出一辙,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无疑是种下了一个危险。

  没有人愿意在松懈的时候,面对一个喜爱的女人,还要满心戒备,他当然也不想。

  但似乎——穆槿宁如今变得比以前厉害,他也不能随意对待她呢……他苦苦一笑,将她抱上床,看着她睡得安稳,这才起身离开。

  今夜,他还有奏折不曾翻看,希望……在天亮之前,可以回来看她,醒来的时候,睡眼惺忪,轻轻对着他笑。

  那才是他认识的,他喜欢的人。

  “爷。”

  王镭早已提着灯笼在淑宁宫外等候,他才抬起眼,却满目愕然。

  秦昊尧面无表情地越过他的身子,只是一瞬间,但王镭却还是在月光下看到,他脸上的微弱泪痕,就像是,眼眶溢出一颗泪水滑落的痕迹。

  他当然觉得突兀,他跟随秦昊尧许多年,比任何人都更明白,秦昊尧是一个宁愿流干血,也绝不会轻易流泪的人。

  但月光的光线再微弱,他还是不觉得自己看错,他跟随着秦昊尧而走,在宫中穿行,夜色染上两人的身影,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秦昊尧伸出手来,右掌心的伤疤还在,他当下如何奋不顾身抢下穆槿宁即将刺入心口的银簪的时候,他甚至不曾想过自己……很多人都在背后说,秦王是一个自私冷血之人。他也从未觉得这是如何的过分,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如此。想到此处,他的手掌默默覆上眼眶,与手腕相贴的地方,隐约有些湿漉,却又不像是露水。

  他连流泪,都不曾察觉。

  他蓦地停下脚步,放下右掌,抬起俊颜,望着天际的明月。

  他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他是何时落下眼泪的?

  赵尚于翌日晌午送来了第一次的新药,是由他亲自送来,生怕送药的途中出了什么差池,穆槿宁看到他的时候,满心不忍。

  因为她而忙碌了许久,也不曾踏实睡过一觉,赵尚俊朗面孔上满是疲惫,甚至浅青色胡茬都有些许冒出来,他都不曾在意,跟往日清爽和煦的那个人并不相像。

  她坐在圆桌旁,琼音为她将汤碗送到她的手边,她的目光落在赵尚和琼音的面容上,隐约有些不安。

  只因为,穆槿宁在他们的眼底,看到了期盼,太过沉重太过火热的企盼……

  那些企盼,会让她如鲠在喉,很难吞咽下去。

  仿佛她即将喝下的,便是一碗救命的药汤。

  她缓缓抬起双手,捧着汤碗,送到自己的唇边,她嗅着那复杂浓郁的药味,挽唇一笑。“这味道可真不好……”

  话音未落,她便已经仰高脖子,将这一碗温热的汤药一饮而尽。

  哪怕没有成效,也没有什么药会让她如今的境遇变得更坏了,她这么对自己说。

  “这世上千万种药材,总会有法子的,哪怕这一次成效不大……”赵尚顿了顿,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他虽然不曾亲眼看到她被毒药操控心智的模样,但他私底下询问过琼音,随着时间的流逝,病症越来越明显厉害,到最后,就会要人性命。他说的平静,言下之意,是要所有人都尽心等待。

  “微臣记得有一回去拜访年迈的外祖父,他对微臣说了一句话,再好的医术,也需要有心,才可妙手回春。”他沉默了许久,从穆槿宁的身上移开了视线,她听的从容,宛若最顺从的病患,唇畔含着浅浅淡淡的笑容,耐心有礼,温柔得体。

  “我知道你用了心。”她垂眸一笑,轻点螓首,低声呢喃:“我都知道……”

  所有的人都要她等待下去。

  哪怕任何人都知道希望渺茫。

  但他们却又彼此不说,耗费了所有的心力精神,在等待一个奇迹。

  明日,便是秦昊尧的登基大礼了,也是向整个天下昭告,一个时代已经完结,新的时代即将开启。

  这一天,她没有任何异样,不曾觉得身体疼痛,也不曾听到看到任何幻觉,虽然胃口还不是很好,琼音送来的膳食也多少吃了点。

  直到黄昏时分,琼音跟紫鹃红梅的眼底,是满满当当的欣然,几乎认定了晌午赵尚送来的新药的作用。

  不知内情的他们,只是认定了穆槿宁在生着一种怪病,只要用药得当,仿佛就能马上恢复痊愈。

  就像是在手上划破了一道血口子,勤换药,静心休养,就没有疼痛,也没有伤疤。

  穆槿宁不忍心太早打破她们的希冀,因为那些希冀在她们的眼中闪光,她宁愿看着这些眼神,也不想看到她们闪烁摇曳却又费力克制的惧怕不安。

  每当自己有些发困的时候,穆槿宁就偷偷服下一颗薄荷丸,让自己头脑清醒,不会沉沉睡去,她拼命睁大着双眸,做些不让自己匮乏的事,也想着要在晚膳过后等待他回来,只是最终没等到二更天,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秦昊尧到淑宁宫的时辰不早了,琼音在穆槿宁的身边寸步不离,她如今生怕郡主犯病的时候误伤了自己,不敢轻易离开。

  “今天如何?”

  琼音脸上,不再愁眉不展,唇边有笑。“赵太医送来了新药,我看郡主的精神好些了,绣完了一块帕子,也看了几册书,晌午还在庭院赏了会儿景。”

  “这就好。”

  秦昊尧暗暗舒出一口气来,朝着琼音下巴一点,示意她可以离开了。不得不说,穆槿宁在用人上,的确是幸运的,或许她付出了真心,这些跟随她的人也甘愿患难与共。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坐在床沿,沉下眸光,他却不敢掉以轻心,哪怕人人都觉得她今日温婉平静宛若寻常时候。

  他的视线,落在里侧长台上,那里依旧整整齐齐叠放着凤袍——还是昨天送来的,已经过了一天了,但,没有人碰过的痕迹,他的眼神一暗再暗,下颚紧绷。

  若换做了别人,他的一句承诺,早该换来欣喜的等待,等待明日被册封为一国之母的荣耀。

  但她依旧不曾动摇。

  他或许该给她些时间……与其逼迫她,让她更加不安惧怕,还不如就随她所愿。

  反正这一个名分,早晚都是给她的。

  她如今遭遇了这等事,根本没有别的心思,何时等她痊愈,等到那时候,她一定再无理由拒绝他。

  只是无人知晓,这一段期限,到底有多久。

  新帝登基的这一天,终于到来,只是众人不解的是,当日皇帝并不曾册封皇后,仿佛另有用意。

  穆槿宁由琼音陪着,站在宫中的烟水楼上,偌大的皇宫尽收眼底,她放眼望去,能够看着雍安殿前浩浩荡荡的风光。

  如今正在接受百官朝拜的人,便是秦昊尧,她的眼波一闪,晶莹的面容上没有任何神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呼喊,下一瞬陡然划破穆槿宁的耳畔,她蓦地眯起眸子,伸出手来触碰右耳,仿佛凌冽的寒风刮伤了她的耳朵。

  “郡主,这儿风太大了……我们还是回去吧。”琼音有些不忍心,不久之后便轻声询问。

  穆槿宁却无动于衷,不顾站在高处,寒风卷起她白色的外袍,吹动她鬓角软发,眼眸清澈晶亮,宛若上乘的琥珀。

  她答应过他,他坐上皇位的那一日,她会好好看着的。

  直到今日,仿佛每一个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子。

  她当真觉得身子越来越轻了,因为她过去的仇恨太重太重,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而当下她明白,她已经放下所有的爱与恨了。

  她默默抬起眉眼,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已然是春日到来了,哪怕风中还有寒意,却也让人看到了万物复苏的前景。

  勾动着粉唇,她暗暗闭上眼眸,张开双臂,感受着风钻过她宽大的衣袍,但那一瞬,她不再觉得冷。

  再回大圣王朝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宛若被清风带走了,有人走,有人来,谁也无法更改。

  没有哪一日,像是如今让她更觉得,她跟天空离得那么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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