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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秦王最终不忍心


  皇后说到这一句,蓦地脸色有异,小狗摩挲着她的华服,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小声响,她却迟迟没有任何的反应。

  记得太后生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不知道崇宁下一步会做些什么,当下崇宁对皇后还有用处,她不曾在意违背了太后。宫中更有传闻,那些日子太后神志不清,常常说毒害她的另有其人。

  当时为了击败沈熙,皇后不曾细细追究,到底在太后熏香中做手脚的人是谁,但如今时间久远,即便想查,也查不清了。

  那个人——难道会是崇宁?!

  小狗舔舐着皇后的指尖,一阵黏腻潮湿,带着微微的凉意,皇后紧蹙柳眉,清瘦的面庞上,更多了阴沉难辨的神色。

  如果……。上一个是太后,下一个……。会是她吗?

  这些,都是崇宁的计划?!

  凡事皆有因。

  皇后蓦地抖落怀中的小狗,双手交握,仿佛被狗咬到了指甲一般惊诧错愕,海嬷嬷安抚询问的话,她却连半个字都不曾听进去。

  如果太后的死,当真是崇宁所为,那崇宁是为了报复而来,报复的理由……。难道是她已经知晓那淑雅的真正死因?

  不可能啊,当年知晓的人,活在世上的,除了太后身边的荣澜姑姑,就只有皇后跟皇上了。

  崇宁绝不会知道的。

  她的心中,突地覆上些许不安,不过,不管这些猜测是真是假,她或许都应该细细布置反击的对策了。

  夜幕,宛若巨大的绸布,将整个宫殿笼罩,一轮圆月赤黄,在星空中高高悬挂。

  皇帝身后,跟随着周煌跟三五个侍从,走到了这一座宫殿,周公公小跑几步,亲自为皇上推开了双门,皇上独自走进去,将门掩上。

  “朕让崇宁久等了——”浑厚的嗓音之下,不难听出爽朗笑意,他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一眼之后,不禁细细打量。

  穆槿宁一身桃红色宫装,丝绸贴身,宽袖窄腰,束领长裙,年轻女子的曲线,身段,都格外明显。宫装的领口和袖口,是一圈圈银色的图纹,这件宫装对于见多识广的皇上而言,自然不会是最华美的一件,但毋庸置疑,穆槿宁将它穿出了自己温柔婉约,却又不失年轻女子娇俏柔美的气质。

  她的黑发挽在脑后,素雅简约的发式,跟别的女子也没有太多不同,唯独——皇上微微凝神,视线全部锁在那一只白玉簪上。

  后宫佳丽每个人都有不少首饰,翡翠宝石,黄金白银,琥珀珍珠,玛瑙水晶,各色各样的,一件比一件精美,一件比一件富贵。

  这一个白玉簪,所用的白玉,甚至不能说是上乘的材质,簪子周身的白玉通透,但簪头是如意的形状,祥和古朴。

  并不是值钱的首饰,约莫不会超出百两白银。

  她的发丝之内,再无任何一件首饰,才显得出这一只簪子的显眼。

  察觉的到皇上凝神观望,穆槿宁的脸上没有一分错愕,依旧神色自若,眼看着天子一步步走近,他抬起右掌,伸手去触碰她发间的白玉簪,神色一柔。

  清楚天子的疑惑为何,穆槿宁浅笑着,柔声说道。“这是如今留在我身边唯一的一件遗物……。”

  “朕已经想不起,你娘何时戴过这一支簪子了。”天子沉笑,浅叹一声,收回了手,仿佛过往,当真是这一位痴情天子的伤痛。

  穆槿宁处乱不惊,看着天子坐下,她才坐在一旁的位子,皇上握住她的柔荑,心中百转千回,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开。

  那种眼神,似乎是失而复得。

  “只要你能在朕身边,朕也就对淑雅有个交代了。朕可以答应你,往后你要的,朕都会答应给你。”

  天子说出这一句话,似乎已经经过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一点也不为难,甚至,听上去有种奢侈大方的味道。穆槿宁的心中,依旧一片平静,笑望着天子厚实温热的手掌,天子易出手汗,即便如今才三月,天气微凉,这手汗已经濡湿了她的手心。

  天子也是凡人,也有凡人都有的毛病。

  但不知为何,她却打心里不太喜欢这个毛病。

  “下个月初六,礼官说是个黄道吉日,那天朕会把你的位子安置妥当。”皇上沉默了半响,才沉声说下去。

  她默默在心中算了算,离册封的那一天,也就十天了。

  挽唇一笑,温柔在那张姣好面容上,愈发闪烁动人光彩。“皇上别急着给我封位,崇宁身份卑微,如今文武百臣中,对崇宁的上位也是多有非议,名分,并不是崇宁在意的。”

  “崇宁,没有名分,你在这后宫,是活不下去的。人言可畏,朕没能给你娘的,至少也要给你。”

  她听着天子说出这些话,若是换了别的女子,是不是早已感动落泪?她的笑意在眼眸流转之间,无声变冷,她起身,走到天子身边,将螓首轻轻靠在他肩膀。“娘亲若是知晓圣上对崇宁如此厚爱,在天之灵,也会平息的。”

  皇上听到此处,眼底的笑容,有一刻间的僵持,不过依旧不曾说出任何话。

  他伸出手去,将手掌贴在她的柔嫩面颊上,她眉眼之处的温柔,跟那淑雅的如出一辙。他的心,仿佛也许久,不曾波动了。

  “崇宁给圣上热了一壶酒。”

  她缓缓直起腰,以眼神示意雪儿将酒壶端上来,青瓷酒壶一打开壶盖,沁人酒香就扑面而来。

  下酒小菜,琼音送来了五碟,在圆桌上摆放整齐。

  皇上举起酒杯,白瓷酒杯之内的酒水,一饮而尽,他望了望坐在对面的穆槿宁,扯唇一笑。

  “你也喝几杯。”

  穆槿宁笑而不答,不曾拒绝,看着皇上给她倒了一杯酒,她握在手中,仰高脖子,喝的痛快。

  几杯烈酒下肚,天子的话,也渐渐多了,穆槿宁的眼神带笑,继续给他斟酒夹菜,没有一分异样。

  “你有心事?”

  皇上眯起眼眸,打量着穆槿宁,她喝了五六杯酒,白皙面颊上浮上淡淡的绯红,看来愈发动人明媚。酒,是助兴的玩意儿,也是焦愁的良药。

  “崇宁只是突然想起皇后娘娘说过的话,有些伤心罢了。”穆槿宁蹙眉,面颊上的苦涩笑容,忧心忡忡。

  “皇后跟你说了什么话?”皇上蓦地脸色一变,突地紧握住穆槿宁的柔荑,一脸不悦。皇后背着他做了不少恶事,他的不安多疑,绝不会毫无来由。

  “娘亲的事,多多少少让崇宁介怀,可是……。无论怎么想,她都是我娘亲,外人再如何看轻她,崇宁都不甘心。”

  她蹙眉低语,神色落寞,仿佛这些寂寞和孤单,早已压在她纤细弱小的身子上很长时间,压的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那淑雅生下你之后,朕的确见过她,但不曾做过逾矩之事,她跟朕说过的最后一句,便是要彼此两相忘。她不愿步入后宫,更不愿背叛穆峯。即使,那个男人无法给她真正的感情,她却依旧觉得可以在他身上,找到归属。”

  皇上重重叹息一声,将穆槿宁的手握的更紧,他说这些话,自然是为了给那淑雅洗清触犯妇德的罪名,更为了磨灭皇后谎言对崇宁的阴霾。

  她望着天子的脸,止不住落泪。

  “若不是皇后——”皇上蓦地松开了她的手,酒意上来,他连连喝了三杯,将许多年不曾说出来的话,一股脑倾泻而出。“淑雅也不会落到那般田地。”

  穆槿宁费力压下心中的苦痛,垂在身侧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脖颈上的青筋毕露。

  皇上垂下脸,酒液无声漫出来,一半洒落在他的手背上,一半从口中溢出,湿了他的胡子,从胡子上滴落到身上的常服。

  他满心介怀,低喝一声,连连低笑。

  “可惜了……淑雅那么聪慧贤淑的女人,才学满腹,居然……。到最后嫁给了一个傻子。”酒醉之下,他举高手中的酒杯,满面潮红,长笑一声,浑厚的嗓音在整个宫殿反复回响,尽是发自肺腑的感慨:“可惜啊!可惜!”

  穆槿宁望着眼前的天子,眼底最后一丝笑意,彻底崩裂开来,她的眼神,最终冷若冰霜。

  是醉了之后,才会看到这般有趣生动的场面吧。否则,这些愤怒愤慨,都被埋藏在最深处,上面铺撒了最安静的谎言,根本就看不到任何阴暗的角落。

  虽然是一桩杀人的恶事,但每一个凶手都格外的平和,享受着安宁的日子,仿佛一个人,都不觉得手上染着罪恶的鲜血。

  酒后吐真言,对这世上任何一人,都适用。

  明明知晓皇后因为嫉妒,早已盯上了娘亲,但这位天子犯的罪,是纵容,是眼睁睁看着皇后的人,将那淑雅送入郡王府。

  身为天子,他想知道的,就绝不会蒙在鼓里。他的耳目,早已告诉他,皇后做的事,但他还是……不曾出手阻拦。

  可惜么?!

  如果他心里当真有一抹怜惜,整件事,也不会要以娘亲的死终结。

  天子的骨子里,还是有一分懦弱,这一份懦弱,让她无法压抑心中的蔑视和冷淡。众人景仰尊崇,唯独她,不是这么想的。

  耳畔传来酒水潺潺的声音,她这才收回了思绪,将斟满的酒杯,送到天子的嘴边,看着他喝下,她笑着点头,眼眸之中全是泪光。

  “是啊,真可惜。”她微微晃动着自己杯中的半杯美酒,琥珀色的光芒,柔软,香醇,浓烈,她的口齿之中,满是烈酒的酒气,像是心中藏着一团火,火遇到了酒,只会愈演愈烈,只会越烧越旺。眸子之中的光耀,也渐渐炽烈而幽然,她唇畔的笑意不减,充满热切诚挚。“如果没有这件可惜的事,崇宁也无法遇到圣上。这世上的事,福兮祸依,原本就说不清楚——”

  皇上的眼底,已然有了无法化开的醉意,他眼前有些迷蒙,坐在对面的女子,温柔脉脉,笑靥娇美,胸口激荡,却也最终抵不过酒醉的力道。

  她的嗓音,乍听上去跟那淑雅的有些相似,但总有种更加刚强坚硬,正气凛然的味道,每一个字,都格外清晰。

  那淑雅嫁给傻子郡王虽然很可惜,但如果没有那件事,她的女儿也不会坐在天子的身边,更不会让他完成心中夙愿。

  福兮祸兮?!

  这一席话,当真是说到了他的内心深处,他低声笑道,“这些都是缘分吧,这世上的缘分,连朕都无法把握。”

  她但笑不语,唯独眼眸流转的那一刻,心中满是凌然寒意。这世上缘分有很多种,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有善缘,也有……孽缘。

  “琼音,来搭把手。”

  穆槿宁朝着门外喊了一声,琼音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跟着穆槿宁一道将醉醺醺的天子扶起身来,走到床边,将天子服侍躺下,盖上红色锦被。

  天子跟皇后的关系,她也在暗中了解了不少,对于天子,皇后是大家闺秀,更是他的结发妻子,从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她便是太子妃。在天子登基之后的五六年,德庄皇后的外戚专权,但当时的皇上,还是对皇后身后的势力心有余悸,做事并不果断,直到几年后,外戚的势力渐渐衰弱,天子才在皇后的面前,有了足够的底气。对于一个急于巩固自己权势的天子而言,外戚,会是一种最剧烈的毒药。

  怎么说来,也是一个“同甘共苦”的妻子,天子的心里,或许有一些感情,但随着德庄皇后暗地里做的事越来越多,那些相处的感情,是极其脆弱单薄的,但随着时光的流逝,积压在心底的不快和愤怒,厌恶和挑剔……。才会坚硬如铁,厚实如墙。

  “明早,煮一杯醒酒茶来,千万别忘了。”

  穆槿宁站在窗口,视线不曾掠过身侧的琼音,淡淡丢下一句。

  “我在整个宫里都转了一圈了,几乎把各个宫里的侍卫都看了一遍,但没有见到那天的人——”琼音蹙着眉头,在穆槿宁的耳边低语一句。

  这件事,居然比她想的还要复杂。如果只是皇后手下的人,没理由会这么难,要找到一个侍卫,如何会遭遇层层难关?!

  穆槿宁眸光一沉,将窗户推开,望向遥远的天际,皎洁月色落在她晶莹白皙的面容上,近乎透明,纤毫毕现。

  从琼音手中接过一杯浓茶,将茶水尽数喝下,这是近年来,她喝的最多的一回,她也很想醉,但她不能纵容自己喝醉。

  是如假包换的烈酒,上好的酒,陈年的酒,一壶酒,足以让人沉醉了。

  但她没醉。

  她早已服下解酒的药,否则,她都喝不过五杯。

  在秦昊尧那里学到的教训,真的会让一个人成长,更让一个人,懂得在自己的软肋面前,如何避免犯下一样的过错。

  酒,对清醒的人而言,无疑是最坏的玩意。

  她可不打算,跟任何人掏心掏肺。她的笑意无声消散,捧着茶杯,扬高了白皙脖颈,月光之下,光洁肌肤之下的青筋毕露。唇畔弯弯的弧度,像是笑,却又不像,她的嗓音,没有一分温度。

  “那个人肯定是在宫里。也许我们都想错了,他的真实身份,很可能不只是一个小喽啰,不是一般的皇宫侍卫。”

  “奴婢会继续查下去的。”琼音点头,转过头,望向内室的那张床榻,帐幔拉下,只剩下烛光照耀那一个身影。

  “你倒是提醒我了,那个人,真的不会如此简单……。”

  一道灵光乍现,穆槿宁挽唇一笑,她突然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为皇后那么卖命,如此忠心却又藏匿在暗处的人,是谁。

  或许,是那个惊天秘密的主角也不一定。

  景福宫。

  厚重的帐幔之后,站着一个男人,站在背光处,他的面目难辨,唯一让人记忆深刻的,却是一双沉稳的眼。

  “娘娘叫我来,是有要紧的事?”

  “小事,当然不会想到要你去做。最近太子那里,近况如何?”德庄皇后将手中的绣图放下,神色自若,沉声问道。

  “太子妃的身子有了好转的迹象,太子殿下也有了往日的精神,娘娘大可放心。”男人回答的简单。

  “喔?”皇后的眼神,闪烁过一抹诧异和错愕,太子说给太子妃诊治之人是无名的大夫,她原本就不看好,没想过,这件事,居然有了转机。她挑了挑描画的细眉,红唇溢出轻笑和浅叹:“太子这一回,倒是找了个可靠之人,并非庸医。看来太子做事,本宫总算可以安心了,毕竟太子妃可是我们太子的心头肉啊——”

  男人默不作声,仿佛已经默认。

  皇后的目光,从未望向他,直视前方,嗓音蓦地幽沉许多。“话说回来,本宫要你去查一件事。”

  昨夜,皇上是在崇宁的宫里过夜的,虽然不曾临幸她,但想必两个人说了许多贴心至极的话,皇上已经命身边的人拟定了册封的日子和一切事宜,再过几日,圣旨就该下了,一切已成定局。

  但,她不会看着崇宁毫无顾忌,不要太安心了,让崇宁重新跌倒的方法,还有很多。

  “跟随圣母皇太后的荣澜姑姑,本宫找过她,她坦诚太后临死之前,一直说崇宁是杀人凶手,身上背负着人命……。不管是糊涂话还是真心的,你给本宫悄悄地查清楚。”她凝神,落在手腕处的珊瑚串珠,鲜红欲滴的颜色,渐渐汇入她的眼底,她面无表情,格外冷漠。

  男人点头,随即动身离开。“知道了。”

  一道叹息,从书房门外溢出,老管家迟疑了半响,最终还是叩响了门。

  今日王爷从早朝回来之后,就关在书房,整天不曾出门。

  “进来。”

  低沉的嗓音,应允了他的请求,老管家垂下眼,瞥了一眼脚尖,最终走进去。

  一双小手,抱着老管家的腿,小男孩躲在老管家的身侧,圆圆的黑瞳,闪烁着不安的光芒,却又迟迟不敢开口说话。

  “老奴把少爷带来了。”

  “你可以走了。”坐在书案前的秦昊尧,头也不抬,依旧翻阅着手下的文册,俊脸毫无表情,更显漠然。

  老管家正想迈步,念儿却摇摇头,不敢松手,仿佛孩子都可以预见,独自落单会遇到不快和危险。老管家瞅了一眼,对孩子有些心疼可怜,却又不敢公然违背主子的命令,只得弯下腰,指着不远处圆桌上放置的点心碟子,笑着安慰道。“去吧,那里有点心。”

  等杨念松了手,老管家才走出了门外,将门掩上。

  念儿蓦地转过头去,孩子敏锐的天性,让他早已无法被温香的点心吸引,他孤零零站在中央,等待了许久,这才看到秦昊尧抬起头,一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最终,秦昊尧放下茶杯,茶杯击打上桌面的声响,在安谧无声的屋子里,格外响亮,念儿肩膀一缩,全然不敢动弹。

  他眯起黑眸,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孩,幽沉的嗓音,听来没有一分感情。

  “听说,这两天,不好好吃饭,不按时睡觉,还总是吵闹,你……”他冷着脸,站起身来,淡淡一瞥,话锋一转,愈发骇人。“也要反了不成?”

  念儿脸上的泪痕还未干,一炷香之前的时候,他还在哭着吵着要见娘亲,带着他的妇人实在没办法,找上了老管家,老管家原本就受主子之托来带念儿,所以这般落魄狼狈的模样,还来不及给念儿收拾整齐就带走了他。

  念儿似乎还不太懂得造反是何等的意思,但秦昊尧的一个眼神,一个神态,已然吓坏了他,他睁大了黑亮的眼,不觉退后两步,他原本就对秦王有些抵触惧怕,平日里若不是有娘亲在场,他根本不敢去跟秦王撒娇说话。

  “把眼泪擦干净。”秦昊尧将一块帕子丢上桌面,换做任何一人,看到满面泪痕的二岁小儿都会心软,但惟独他不会,他的语气生硬,更像是对孩子下了命令,念儿不得不执行。

  念儿走到高大的圆桌旁,踮起脚尖,满面委屈,将那块白帕子握住,把小脸擦了一遍,才敢抬眼看他。

  眼看着秦昊尧又转过身去,念儿的双手放在圆凳之上,不敢有任何的声音,免得惊扰到那个专注的男人。

  等待将所有的事务翻看了一遍,秦昊尧抬起头来,看到杨念的双手环住圆凳,双眼之中透露出来的,是无辜。

  或许这世上,很难有人拒绝这般天性流露的孩子,他脸上的安宁,带着观察周遭境况的忐忑,仿佛只要秦昊尧动身,念儿马上就要恢复成颤栗模样。

  秦昊尧沉心静气,站起身来,大步走到杨念的面前,毫不费力将杨念的小身子,抱他坐上圆凳,或许他在念儿眼中太可怖,太阴沉,孩子甚至都不敢在他面前嚎嚎大哭。

  “这两天,为何不吃饭?”秦昊尧扬眉看他,居高临下,即便眼下的只是一个两岁的孩子,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口吻。

  他已经忙得无暇自顾,偏偏这个小子还待在王府,甚至给他惹麻烦,他原本不想管这个毛头小子的事,如今已经算是耐着性子说话。

  仿佛无法从这一句询问中察觉半点温和和关怀,念儿摇了摇头,迟疑了半响,才轻轻说了声。“念儿想娘……”

  并不算是意料之外的答案,却让秦昊尧俊脸一沉,黑眸阴鹜逼人,冷着脸不去看杨念。

  “王爷……。念儿想娘亲,娘亲在哪儿,念儿要去找……。”鼓足了勇气,杨念从圆凳上爬下,朝着秦昊尧下跪,小小双腿,跪在地面上,他抽搐着,已然又开始啜泣。

  秦昊尧的心,愈发冰冷,他突地一手提起那个小身子,黑眸对准杨念的小脸,揣摩着该如何将他娘亲抛弃了他的事实告知,但直到最后,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不吃饭是吧,那往后你就饿着。”秦昊尧没有疼溺纵容杨念的意思,穆槿宁实在是太过安心,才会将杨念留在王府,成为天子的女人,那一条路,居然值得她无视自己那么放不下的儿子。

  他冷着脸,不去看杨念那张小脸,隐约听得到身后还有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他的心中愈发烦闷,突地掉转过头,森冷俊颜对着念儿,低喝一声:“再哭一声就滚出去!”

  念儿吓懵了,突地噤若寒蝉。在他的世界里,几乎日日都可以看到穆槿宁,但如今已经第四天没看到娘亲的身影,他缠着下人带他去雪芙园,可没有一个人敢带着他去,他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温柔美丽的娘亲一刹那不见了,而留下的,只有眼前这个冷冰冰的王爷……。

  老管家从门外听到秦王不悦的声音,生怕王爷因为郡主的事儿迁怒这个孩子,急急忙忙推开门,走了进来。

  “抱他走。”

  秦昊尧原本要告知杨念,既然穆槿宁已经不想当他的娘亲,杨念便只是他秦王的义子,他要如何控制这个孩子的感情,都易如反掌。

  他本要告诉杨念,他的娘亲,是一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女人,他娘亲抛弃了自己的儿子,选择了一条贪图富贵的路……。

  这些,是他今日要见杨念的所有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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