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道

　　“身上有带酒么？”李太白走了出来，他拍了拍陈有财的肩膀。

　　陈有财很本能的点头说：“有！”

　　两个人分别站在洞口的左右侧。

　　李太白整个人神色显得比刚更好，特别又喝了一口酒后，人更显精神。

　　陈有财能猜到了原因。

　　“燃烧血脉。”

　　这是每一个觉醒者陷入深度的绝望时，才会作出这种超越身体极限最愚蠢的做法，也是别无选择的做法。

　　血脉燃烧的作用，已经在李太白的身上完全显露了出来，即使陈有财有心阻止，也无能为力了，哪怕是大罗金仙在世，也只能在旁干看着。

　　普通人在陷入绝望和巨大的愤怒时，也有可能会开启燃烧血脉，然后作出一些异常惊人之举。

　　因为在血脉燃烧的过程中，一切的疼痛和负面都会消失，自身体内的能量宛如脱缰的野马一样随着血液流淌入四肢百骸，取而代之的，将是一个不可忖度的自我。

　　但李太白并没有表露出来。他的面色依旧平静无波。

　　“必须要赶在它出世之前，趁它虚弱时解决掉这一头牲口，否则的话，我们难有胜算。”

　　李太白试图使自己不陷入疯子的状态，可随着体内的血液加速的燃烧，他的双瞳，也燃起了两簇复仇般的火焰。

　　人与妖之间，哪怕没有见过一次面，但延续在血脉内的仇恨，依旧填满理智的心扉。

　　“听说我们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只是作为奴隶种而存在。”李太白仰头又扭了扭脖子，仅剩下那一点文生气质荡然无存。

　　陈有财重重的颔首。

　　面对，只是早晚的问题。

　　在这一个世界上，妖就是妖，人就是人，妖绝对不会变成人，人也不会变成妖，但有可能会有妖人或者人妖。一切被童话美化过的妖物，只局限于童话，没有被驯服的野兽，它看到的任何物种，都会被它视为自我的猎物或者奴隶。

　　这世间永远这么残酷，只有心有童话之人，才象征着美好。

　　雷暴内的大蛇正朝着这一边接近。

　　李太白用力的握着酒壶。

　　他的血脉也始终在燃烧着，这一股燃烧的力量，犹如地心滚动的岩浆在不停的积蓄，等着爆发的那一刻到来，必定如火山灰一样遮盖天穹。

　　陈有财也抓出了一个酒壶，咬开酒塞仰头就往嘴里灌酒，他单手双手撑着洞岩，雷海携带着瓢泼大雨，在惨白的雷弧之下，宛如化作一滴滴稠状的水银。

　　“这场雨，有可能是这一条牲口出世后，老天为我们下的最后一场大雨了，不知能否洗得干净大地的鲜血。”

　　“锵！”

　　陈有财拔出了剑，走出去站在雨中。

　　这世界哪有什么万夫莫敌的英雄，只有被逼到退无可退的亡命徒。它比我强大，从来不是作为人，然后退避的借口，莽夫面对这一种情况，只有三个字可诉，“给爷死！”

　　人生有三次觉醒，第一次觉醒时怀揣不安和迷茫，第二次觉醒时的坚定和第三次觉醒时的意气风发。

　　陈有财就是属于第三层次的觉醒，玉虚之境，他的人生正是风发时。

　　李太白抓着酒壶，看着站在大雨中的陈有财。

　　大量的雨水形成一个银白色的界，在他的身躯四周不停的扭曲，不停的构建，方圆百里之内的世界，都因他而产生不同。

　　李太白忽然抬起头，在他那双逐渐疯狂的眼睛里，开始产生了一丝的惊恐。

　　那是一张银白王座，似横跨在银河两端。

　　一直只被外人误以为只懂得敛财，在陈家三兄弟内悟性最差的陈有财，在银白王座出现的一刹那，那些属于他的传言，变得这般的可笑。

　　陈有财没有登临御座，却被银辉笼罩，一簇又一簇的光芒交相辉映，然后猛地撕裂天穹，仿佛一抹来自天地初开时洒照而出的辉光。

　　当初负责开发天海区的就是陈家，并且有一大半的功苦都由陈家出力，陈有财又怎么可能会不了解天海区湛海秘境内的异事？

　　第一代不死物不可杀死，唯有将他们身躯和魂魄分离，才是它们最终的宿命。

　　肥卫的身体和肥遗的身体都埋在天海区，而他们的魂灵，分别封印在湛海秘境深处和天流区秘境这两处地方。

　　在陈家当初还是一个小家族时，被被外界宣扬这一族沾染上了诅咒。

　　陈家当然没有反驳，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陈家列祖列宗确实参与了那一件事情，从而带回来了一些孤本和古籍。

　　而到了陈有财这一代后，陈有财族谱的本命赐字为“才”，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才自己加了一个“贝”字。幼年时的陈有财比任何人都热爱专研文书，所以他通过老祖宗带回来的书籍，真正的走出了长城之外，也遇到了他一生所爱之人。

　　他见识到了四方神话，见识到了其他列宇文明的鲜明对比，通过此事，他想做一件蝼蚁之下而伟大的事情，就像是神话中的“愚公移山”一样，但他也知晓，这是需要数代人才能完成的伟业。

　　所以，这是他的道，犹如雨中出鞘的剑，证明一切的钢铁，都和雨水一样柔软过。

　　雷海之下的大雨，开始化成了固态静止。

　　那一条大蛇，在犹如无边无际的云海中不停的扭转翻涌着身躯，在云和雷的组合之中，能看到一条垂落下来的漆黑尾巴，就像是天空被刺穿了一个大洞，黝黑色的河水从这大洞中垂落下，接天连地。

　　万物在它的体型之下是这般的渺小，它和人类之间本来远隔山海，隔着不可触碰的壁垒，但今夜，它宛如神话降临，有九百多万平方公顷的秘境，似乎都容不下它展开了翅膀，能让人在任何地方都看见它的六条蛇爪，宛如擎天支柱般在撑着混沌未分的天地，还有一片片黝黑蛇鳞，在雷弧的照耀下如镜子一样，映衬着一切但凡敢和它为敌的生灵，脸上都逃不过死前的惶恐和不安。

　　事实证明，黑暗中，确实会有一双散发凶恶的眼睛在时刻盯着迷途的羔羊。

　　它们来过，一直并未远离。

　　在古老的世纪中，所有的先祖都做过同样的事情，他们学会躲藏在山洞里储藏火种。

　　在它们没有察觉的时候，我们学会如何愈发的壮大，一但黑暗开始尾随我们的时候，我们该学会举起火把。

　　这一次不是一句哲学，而是警告！

　　但凡学不会的，都死了，黑夜，是我们离宇宙最近的时候。

　　这次，到陈有财成为了那一个要学会举起火把的人。

　　要么死，要么活。

　　他的手抓着已经出鞘的剑，他的全部，都融在了剑中，人死一条柴，隔着大半雨幕，都能够那么清晰地看到那一条庞然大物，陈有财那张显得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

　　小时候总是怕黑，总觉得大人们很胆大。

　　他的畏惧，会让家园面临践踏，会让后世面临奴役，哪怕这事情只是一丝丝的可能，陈有财都不愿让它发生，只因为在此刻，他是那个第一个直面恐惧的人，同时还因为，他还是一位父亲，哪怕他这个父亲的做得不够好，但他希望自己，起码能做得比现在要更好一些。

　　李太白在这时候，缓慢的摊开了紧握的双手，他把自己的大脑渐渐的放空。

　　他们没有任何的大仁大义在里边，彰表自我的圣贤，那完全是可笑的，他不是，陈有财自然也不是。

　　只是这是他们人生的道路中遇到了这样一道坎，能怎么办呢？他们又不是软弱的人，何况软弱的人，谁生来会没事往绝地里跑？

　　真到最后没办法了，大家抱着一起毁灭，是否才显得更壮烈。

　　李太白觉得那样才过于拥挤了，他无家无妻儿，酒鬼之命，这里好山好水确实不错，指不定什么时候阳光明媚了，就会迎来万山花开红艳天的那一日，能在绿水畔边葬孤坟，谁笑他傻，他还笑他人看不穿。

　　“陈兄，没想到最后还能和你携手御敌，由愚弟先去帮你掂量掂量那牲口的实力，你且稍安勿躁！”李太白仰头哈哈大笑拂袖而去，顶天立地大丈夫，头可断，固猛志常在！七尺男人，胸藏万蕴，言若奔雷响，岂说那蝇头苟且之话？

　　那巨蛇之尾上，有一颗宛如黑色的星辰正在不停的抖动，在高空之上不停的有积尘在飘零，然后这颗星辰慢慢的从中间开始裂开，就像是厚重的云层如帷幕一样的被拉开，露出两轮血色之月，从初一慢慢到十五，就像是绯红盆口一样悬挂在高空。

　　“呋！”

　　伴随着一声更加尖锐的嘶鸣，那一条大蛇长开了狰狞的巨嘴，四方之风涌来，然后在大地上疯狂的肆虐。

　　山岳在其面前宛如沙丘，银河不过是它游淌的一条支流，它宛如神话中的灭世魔神，屹立在天地间，并携带而出炙热之风，瞬间把大地炙烤成戈壁，蒸腾起袅袅热气。

　　那两轮绯红之月更是琤圆，宛如魔神之眼，在注视着羊圈里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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