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餐厅里面很嘈杂，而门外却很安静，以至于金钰开门出去的时候，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霍思远在电话那边的叹息。

        “我知道你和任之初分手了，但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觉得好受点儿。”他的语气平静得不像话，然而却又隐隐带着某种温柔和无奈。

        金钰本来是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跟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吵一架的，可是此刻，她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却又觉得其实刚才表现很过分的人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她深呼吸两次，等到暴躁的心情稍微平复之后，才再次开口：“霍思远，我拜托你别再跟我兜圈子了，干脆直接点告诉我——你总找我到底是想干什么？”

        霍思远沉吟片刻，说道：“金钰，其实你什么都明白，你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金钰觉得跟这个男人聊天很吃力，不论她如何用力地把球抛给他，他都能将那种略带攻击的力道化解成绵绵细雨，雨滴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脸上，令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不知道改如何回答，好在他也没有为难她，只说：“算了，就先这样吧，你回去继续吃饭吧，同事都在等你回去aa。”

        霍思远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只留下金钰一个人惊诧不已。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霍思远好像就在这附近，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她。

        金钰握着电话的手指紧了又紧，仿佛一不小心就能把手机捏碎。她能感觉到心脏传来的阵阵钝痛，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冻僵的人忽然靠近一盆炭火，不觉得温暖，却觉得疼痛。

        她一言不发地回到餐厅里，跟同事一起买单。起初，秘书处的姑娘看出她的异样，还好言好语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然而金钰始终不言不语，其他人觉得自讨了没趣，渐渐也就不再搭理她。

        金钰一路沉默地回到销售部，刚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就听到手机又响了。她头疼地揉了揉头发，只觉得手心全是冷汗，头皮也阵阵发麻，就像是电话恐惧症的重度患者一样。

        这次打来电话的才是十成十的陌生人——林同的客户，弘理商场的高级采购代表。

        “金小姐，您好。”对方很客气，语气也还算温柔，“刚才您的同事林同给我打过电话，说最近您会帮忙跟进弘理的采购方案。”

        金钰中午一直在为感情的事情烦恼，根本没留意林同这边有什么进展。此时，客户主动打电话来讨论这么正经的业务，她免不了一头雾水。

        不过，金钰好歹也是跟着任之初一起见过大场面的人。

        她还算淡定地理了一下思路，觉得还是不要在电话里信口雌黄比较好。

        “是这样的，我今天上午刚刚接手这个case，目前还在和我同事进行具体的工作交接。”她不卑不亢地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先和林同详细沟通一下，稍后给您回电话，您看可以吗？”

        “没问题，那我等你的电话。”

        “好的，感谢您理解。”

        金钰收了线，转头就开始翻看林同发来的微信，同时更新办公邮箱，查看是否有收到与这个采购案相关的邮件。

        有人说，忙碌是治疗矫情的绝佳解药。一旦忙起来，也不忧郁了，也不苦闷了，无悲无喜的脸上只隐隐约约写着一个“滚”字。

        金钰现在就处于这种绝佳状态。

        林同虽然脾气不好、态度奇差，但她办事情来还是很干脆利索的。金钰认真看完林同给她的留言，对于最近要做的事情基本也就做到心中有数了。

        令她忐忑的是，林同手里的几家客户都是难啃的骨头，没有谁家是很容易就可以搞定的。

        不过令她欣慰的是，刚刚打电话来的那家，是最近重点跟进的大客户，为了更好地完成这次的销售计划，金钰需要去弘理总部与用户面对面进行沟通。

        弘理总部设在北京，从沽川坐高铁过去大概要四五个小时。

        金钰与孙凯进行了简单的沟通，拿到直线经理的出差审批后，立刻给弘理那边回了个电话，双方在电话中确定了出差的具体时间，以及接下来的一系列会议安排。

        由于这件事情影响金额很大、紧急程度很高，孙凯特意批准她今天下午回家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出发去北京。

        金钰将打印出来的纸质资料放在电脑包的隔层里，然后拿着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说是鬼迷心窍也好，说是无法释怀也罢，她到底还是没有直接离开德鲁大厦，而是乘着电梯到达顶层，在总裁办公室的门外站了一会儿。

        她很怕任之初突然开门走来，却又像是在期待什么，迟迟不肯转身。

        她可以骗全世界，却骗不了她自己。其实她对他的爱早已深入骨髓，而她对他的想念，已经蔓延到空气中的每一个角落。

        疯了似的想见到他，却怕一切又是一场泡影；傻傻地逃开千里，却发现原来终究逃不出“情”之一字。

        驻足良久，她终于回过神来，狠下心来劝自己别再奢望，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

        这次去北京出差大概要两个半月，紧接着要转战上海去处理另外一家大客户的单子。她想，如果可以，永远在外面漂泊也是好的。

        她从公司出来，直接打车回到出租房，将换洗的衣服一股脑地塞到行李箱里，而后准备出门去城南看望郑彩桥。

        事实上，出门之前，金钰又回头看了一眼这间屋子。

        她与他相爱时，她就住在这里。她与他分开时，她还是住在这里。这栋房子就像是见证了那段有始有终的爱情。

        金钰妄图从这不大的居所里找到与他有关的物件，将来带在身边留个念想也好。

        然而可悲的是，她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他并没有在她生活里留下太多有迹可循的故事。他只是霸道又自我地路过她的心，从此霸占着那片虚无却深刻的领地。

        最后的最后，她只是动作机械地关门、锁门、下楼、离开。

        她没有再回头，也知道很多事情一旦踏出那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拖着笨重的行李去投奔郑彩桥，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至少金钰自己心里清楚，她不是走投无路，却是太过孤单，而孤单其实比走投无路更丢脸。

        “小任这么没跟你一起来？”这是郑彩桥开门之后对金钰说的第一句话。

        金钰轻轻皱起眉头，刻意避开了他们分手的事情不提，只说：“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郑彩桥知道，如果金钰藏了什么心事不愿意讲出来，那么再怎么问都没用。她索性没再追问，然而心里却免不了为她担忧。

        夜晚来临，金钰一反常态地对郑彩桥说：“妈，我今天跟你睡一个被窝，好不好？”

        郑彩桥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帮她铺好了被子。

        其实，这间狭小的屋子里根本没有多余的床或者沙发可供金钰单独睡觉。以往她偶尔过来住的时候，也都是跟妈妈一起。

        而今天，她却特意强调了这么一句。别人也许不懂，但郑彩桥却再清楚不过——金钰绝对是找不到安全感了，否则不会这样。

        很多事情金钰不说，她就不去过问，比如他们分手的事，又比如她一个人在外工作的各种心酸。

        这是母女之间多年来培养出的一种共识，或者说是信任与依靠。

        关了灯以后，金钰辗转着睡不着，便细声细气地问她：“妈，你睡了没？”

        “还没。”郑彩桥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妈，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我拿着行李要去哪儿？”

        “嗯，去哪？”

        “明天飞北京，然后是上海。”她沉默片刻，又低低地补充了一句，“可能要过几个月才回来。”

        郑彩桥轻轻抱了抱她，说道：“妈知道了，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不用惦记家里。”

        金钰点点头，然后没再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的时间才渐渐睡着，只记得半梦半醒中，仿佛看到自己孤身一人，漂泊在家乡以外的地方。

        在那里，她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失去了依靠，犹如孤岛。

        金钰从小在沽川市长大，除了偶尔的几次短途旅行外，从没离开过这里。

        任之初不喜欢出差，有什么事情都尽量视频会议解决，结果金钰给他当助理那么久，还是没怎么去过沽川以外的地方。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沽川机场，好在沽川不是什么一线城市，机场也不算很大。

        她懵懵懂懂地办了登机牌和行李托运，然后去等待安检。

        在安检口看到霍思远的那一瞬间，金钰忽然想起来一句俗话——不是冤家不聚首。

        她赶忙低下头，装作没看到他，直到霍思远无意中回头，发现了她的身影。

        “金钰，你也飞北京么？”他的语气稀疏平常，眼底却藏着暗喜。

        她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点头也不是，说谎更不是。

        这种尴尬一直持续到他们并肩坐在同一个登机口的候机区，然后并肩走过登机的云梯长廊，最后在头等舱和普通商务舱的分界处分道扬镳。

        飞机需要飞行两个半小时，起飞之前，空姐用甜美的声线讲解着乘机安全须知，金钰迷迷糊糊地听着，不知不觉就坠入了梦乡。

        她梦到很多人很多事，却唯独没有梦到任之初。

        醒来时飞机已经开始降落，她怔怔地回忆着刚才混乱的梦境，分明能觉察到自己内心的诚惶诚恐。

        有些人就像是扎根心头的鱼骨，拔不出，碰不得，连在梦里都不敢轻易触碰。

        自从分手之后，她就没再见过他，只偶尔从旁人口中听到一些与他有关的消息，大多还是关于工作方面。

        她不再了解他的生活状态，不知道他是否还像以前一样，穿黑色衬衫出门，每天早上喝一杯大红袍，忙起来吃饭很不规律，晚上总是加班到很晚才回家……

        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即将接手的客户能在工作上百般刁难她，也许这样久了，她就可以不那么经常地想起任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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